“歆鸾虽然不是本宫的家生丫鬟，不过自从那孩子病故后，却是本宫身边最为得力的助手。”殷淑妃有些得意。
“你叫歆鸾？”亦辰抬头看向她。
“回三皇子殿下，正是奴婢。”宫女忙跪下，有些慌张。
“真是羡慕淑母妃，宫里人这么贴心，一手教导出来的夙心又是……”提及这个名字，亦辰瞥见一旁太子停滞的动作，话锋一转，“说起夙心，今日儿臣来见父皇就是想求个恩典。”
武穆宗放下银箸，有些意外：“你从小就不向父皇讨要什么，如今这倒是第一次，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恩典？”
“有关儿臣的婚事。”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太子，一直静坐的殷淑妃也变了脸色。
“不知三皇子想要的那个恩典，是不是……和本宫的侄女夙心有关？”她微眯双眼，尽可能的控制住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绪，“还是……另有其人？”
“淑母妃说笑了。”亦辰的目光迎上去，又落在太子惊愕的脸上，“皇兄可是身体不适，脸色仿佛不太好……”
“啊……”太子双拳紧握，似乎在心里进行天人交战，“其实，我也想向父皇讨一个恩典。”
“哦？”武穆宗来了兴致，“今日你们可是说好了的？一个接一个的讨恩典，亦言，你三弟是要商讨婚事，你呢？”
“儿臣……”太子偷觑了旁边的殷淑妃，“也如是。”
“哎？皇兄，凡是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既然是我先开的口，就让三弟我先说如何？”亦辰将轩辕亦言的表情尽收眼底，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太子似乎有些不甘，但是不好发作，只能缓缓低下头艰难开口：“那是自然。”
“多谢皇兄！”
亦辰离席下跪：“儿臣请求父皇，将本来要许配给儿臣的殷夙心赐给皇兄！”
听到这个请求，低头不语的太子猛的看向他，而惴惴不安的殷淑妃眼中也有了不解。最为意外的便是武穆宗：“夙心……她不好吗？”
“夙心出身名门，无论是相貌还是品行都是京城最为上乘的闺秀，自然是非常好的。也正因如此，我才要替皇兄讨要这份恩典！”亦辰回望太子，四目相对，“父皇处理朝中事务，无暇顾及孩儿们的儿女情长，所以身处其中的儿臣最能感受到谁才是最适合夙心的人。”
“嗯……亦言，你怎么说？”武穆宗也看向太子。
“回父皇，正如三弟所说，儿臣的确钟情于夙心，而非素未谋面的柳家千金！”太子恳切道，“儿臣自知赐婚之事自然有父皇的考量，身为皇太子，儿臣不该在此事上为父皇添忧。但若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不仅是儿臣一人终生抱憾，也会误了那个姑娘的一辈子。”
武穆宗闻言似有触动。
亦辰见状附和道：“儿臣是将皇兄对夙心的情意看在眼里的，儿臣相信，得皇兄这般护佑，夙心此生必将无忧。也如皇兄所言，儿臣对夙心……只有兄妹情分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不可误她终生，请父皇成全！”
“《礼记·礼运》有言——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既然如此，朕怎么会拂你兄弟二人的意？”武穆宗重新拿起银箸，感慨道，“不能择一人而终的确是件憾事……”
太子闻言大喜过望，淑妃笑言：“臣妾替亦言，也替夙心谢过皇上！”
“恩典也讨到了，儿臣还要去看望母后，先行告退。”亦辰见木已成舟，遂准备离开。
“三弟！”太子突然拉住他的袖摆，“多谢！”
亦辰眼里的太子，好像真的如他之前在景阳宫门外看到的那样，穿过岁月回归最初的模样。他眼底的欣喜若狂，实为由衷。
亦辰明白：他只是在做一件顺水推舟的事情，他不爱殷夙心，对轩辕亦言也绝非那么好心。
“我们是兄弟，不需言谢。”
淑和宫的这一次见面，是亦辰在太子大婚前最后一次见到他。
铜雀楼，是京城最大的艺伎集中之地。
纸醉金迷里，吴侬软语中，它也成了皇家调查各方资料的地方。
所以，亦辰选择在那里与武穆宗轩辕承奕相见。以防万一，他还特地安排了十二美姬里精通音律的女子湄芜在那里准备，造成他去铜雀楼寻欢的假象。
之前离别后，湄芜就被“选中”，成为铜雀楼的头牌艺伎，好不风光！个中缘由，自然只有皇族的人清楚。
亦辰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让柳词的计谋得逞，他的女儿绝不能成为东宫的女主人！不管柳清歌对自己是怎样的心意，正如父皇母后之前嘱咐，自己绝不能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虎毒不食子，但他柳词却这样伤害亲生女儿。既然他做了，就会在不久后尝到恶果，这一场战役，他柳词输定了！
皇宫废弃宫殿凉肃殿，原是以前帝王封宫后妃嫔老死之处，由于太过晦气，现在的妃子都不愿意住在靠近那里的宫殿。
正是因为如此，武穆宗才在这里设计了密道，其中有一条通往铜雀楼。
湄芜在屋里静坐，直到听见帘后的墙壁有些响动，才施施然起身:“周围都是自己人，恭迎陛下！”
皇帝这是庆典后第二次来到这里，上次在这里还是与亦辰商量让他入府，这次不知他叫自己前来有什么急事。
对于这个儿子，武穆宗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亦辰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脾性也是极其相似……
澜儿……能有这样的好儿子，朕很感激你！同样也对不住你！朕早就和你说过，可以尝试接受，但是真心怕是永生都不能许给你，为何当初如此固执？如果，当初你放弃了那个决定，嫁于一个好人家，现在断断不会九泉之下看夫婿，亲子长叹了吧？
没来由的，武穆宗想起了亦辰的生母，那个秘密发丧，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宠妃。
固执己见……
他突然很怕亦辰将来也会这般，这点若是像她……
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但愿以后不会如此。
“儿臣参见父皇！”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起来吧，可是相府有了异动？”
“……”亦辰稳稳心神，一字一句答道，“不是！儿臣此次前来是为了请父皇做主指婚！”
武穆宗沉吟一声，站在一旁的淑和宫一等宫女便开始命下人传膳。
亦辰瞟了一眼那个宫女，似笑非笑：“淑母妃宫里的人，倒都是机灵的。”
“有件东西落在了这里”太子应道，“母妃那儿刚准备好了晚膳，父皇今晚也会来，三弟如果不着急回皇后娘娘的懿月宫，不如……”
“父皇也会去？”亦辰若有所思，随后迅速答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恰好，我有些事需要告诉父皇，顺路说了再回母后那儿也不迟。”
按理来说，诸位皇子皇女提到皇后，都是需要尊称一声“母后”的。但是，在殷淑妃的教导下，皇太子和长公主都自动无视了这位皇后，从来不会有句尊称。
直到见了武穆宗之后，太子才开口：“父皇，母妃，方才在景阳宫门口遇到了三弟，许久未见，儿臣自作主张邀他来用膳。”
殷淑妃从见到亦辰的那刻起，神色就变得极为复杂，淡淡道：“你们是兄弟，过来用膳算不得什么自作主张，往后多多走动才好呢……”
亦辰按捺住心头的厌烦，躬身行礼：“多谢淑母妃。”
“估摸着，是柳词放弃过来了吧……毕竟，这件事闹大了，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亦辰看着窗外亭台楼阁，“眼下，不是猜测他想法的时候……紫苑，你去让人打点一下，我要去见……我的皇兄。”
紫苑眼里闪过一丝疑虑，但是很快答应道:“殿下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抵达景阳宫的时候，天色已晚。
而武穆宗，也由他们去。
两个人结伴前往殷淑妃的淑和宫，一路无言。
来人正是太子，身着杏黄色衣袍，冠顶镶东珠十三颗，带用玉版，以金衔之，饰以东珠。虽然相貌不及亦辰出色，但是却显得温和仁厚，看起来恭孝有礼。
只是他眉目间，有意无意流露出的与殷淑妃相似的倨傲，却让亦辰格外不适。
亦辰只是和紫苑绕着后山转了一圈，就从另外一条小道回到丞相府花园，一路上并不见有任何人阻拦。
“殿下，是柳清歌没有告诉柳词吗？还是，他知道了，却没有派人前来？”紫苑陪同亦辰回泓虚阁的途中问道。
其他皇子皇女无法进入的景阳宫，只接纳他和太子二人。如果没有之后的那些刀光剑影，没有宫妃之间的尔虞我诈，他和太子永远停留在年少时期，应该可以做一对好兄弟。
“三弟，你怎么来了？”身后人的清唤把亦辰拉回现实。
他转身，是熟悉的那个人：“这么晚了，皇兄没有去淑母妃那里怎么也来景阳宫了？”
看着这个自己生活多年的宫殿，亦辰停下了脚步，于宫门口向里望去，似乎能透过岁月看到在这里跟随三师习文习武的过往。
作为可以与天之骄子并肩的人，他，无疑是幸运的。
玄瑶万万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有了这样的转折！
“你尽管……静候佳音好了。”
留下这样的话，亦辰就像没事人一样走回紫苑身边，带着她离开，丝毫不顾及身后人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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