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视四方，片刻过后，在他英俊威武，霸气凛然的脸上，一双经过多年沙场磨砺的锐利鹰眼之中，终于透出了一丝丝喜悦的荣光。
百姓们不知疲倦地高呼着那个令人崇敬的名号，秦王！
是的，就是他，秦王李世民。
他是大唐帝国最年轻，最杰出的军事统帅，武功盖世，威高四海！
不出两年，占据陇西，收复太原，平定河东，统一大和南北……放眼当下，还有谁武功比他更盛，威望比他更高！
所有的人都以一种仰望的视角注视着这位恍若神人的秦王。而李世民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朱雀大街两旁嘈杂的臣民，望向了更远处。
他是在看朱雀城楼上的李渊和李建成么？
也许是，又也许不是。
喧嚣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人顺着秦王那渴盼的目光向前方望去。
他看见的不是宫城上的李渊和李建成，而是望向了更远处。比方说他望向了皇城内的太极宫，再比方说，他望向了太极宫正中央那把金灿灿的龙椅宝座。
花无忧戴着幕篱，在人群之中伫立。他望着战马之上那个雄姿英发的年轻人，忽然发狂似地嗤笑起来。
旁边的一个小女孩听着他的笑声觉得渗人，吓地急忙往娘亲怀里头钻去。
女孩害怕地问道：“娘亲，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花无忧转过身来，指着不远处战马坐着的那个青年，冷冷地对着那孩子说道：“不是我疯了，是他疯了才对。”
女孩子听罢，“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花无忧没有再去管她。
“好一个武功卓绝，举世无双的秦王……”
他一边轻声呢喃着，一边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跄着向外走去……
被人群簇拥的秦王李世民怎么会在意到这小小角落里的对话？
他策马徐行，紧随他后方的是一位年纪较小，身披黑甲的少年。
那少年有着一张丝毫不逊色于秦王的英俊脸孔，挺胸抬头，傲视前方。长安的臣民们都知道，那位便是赫赫有名的齐王李元吉。
在他们身后，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屈突通等二十五骁勇大将军依次排开。再往后，便是一万名军容威武，英姿飒爽的铁甲骑兵，和三万名步兵。
这支队伍在百姓近乎狂热的欢呼之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着朱雀门方向进发。
李渊和太子建成，携文武百官在朱雀门楼之上，对着这支英武的凯旋队伍投去无比赞许的目光。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就是大唐军队，这就是李世民。
然而第一个跑上朱雀城楼的，却另有其人。
“父皇！大哥！元吉回来了！”
刚到朱雀门下，齐王李元吉便迫不及待地纵身下马，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城楼，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一下子上前握住了大哥李建成的手。
李渊激动万分地看着元吉。
元吉才刚满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少长身体的时候，出征前后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看着孩子平安回来，李渊十分高兴，但碍于群臣都在身侧，还是忍着心中喜悦，只是用力拍了拍元吉的肩膀，叹一句：“三胡又长高了！”
这时候，另一个万众瞩目的身影终于攀上了朱雀门。
李世民此刻就站在李渊和李建成面前。
他目光坚毅，没有管李渊免礼的手势，坚定不移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稽首之礼。
“参见父皇！”
李渊连忙上去扶他起来。
他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舐犊深情，注视着这个一直以来为之骄傲的儿子，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连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旁的李元吉略带醋意地撇着嘴，正想对他们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李建成拦了下来。
建成拍着元吉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可想好要我赏你什么了？”
“这个我还得慢慢想。”元吉又高兴起来，拉住李建成的双手，说起了战场上的事。
在这看似温馨的皇族欢聚场面之中，有心的大臣们发现，即使这四个人再怎么其乐融融，有两个人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接触到一起过。
秦王和太子李建成，默契地背对着对方，使这个看似和谐的画面，有了那么几丝微妙。
明眼人都在心中暗自思量。
恐怕就在不久以后的将来，围绕着太极宫内那把唯一的宝座，将会产生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之战。
……
李世民走在沉沉暮霭下的皇城之中，感到些许怅惘。
大唐开国已有四年之久，但是对于长安，对于皇城，他却依旧感到陌生。从十四岁上战场起，每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战场上度过。大唐建国之前是如初，建国之后还是如此。
天下永远都有打不完的仗，战争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息。
李世民好战。
他喜欢沙场上的烽烟，喜欢战士们震聋发聩的怒吼，喜欢兵器刺入对手体内时的快感。
唐军在他的统领之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要披上战甲跨上战马，只要战士们振臂高呼“秦王”，“秦王”，敌军便闻风丧胆，溃散而逃。
是啊，比起皇宫，他更喜欢血雨腥风的沙场。比起纸上谈兵，他更喜欢提着长刀，带着唐军冲锋陷阵。
有时候他甚至有一种希望战争永远继续下去的渴望。
也许这样，他就能一直以战神的姿态冲锋在前。也许这样，心中的其他欲念也不必再想。
快到□□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不远处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她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孩子，只是天色将晚，站在这里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李世民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
她怀中的襁褓里抱着个小小的孩子，脸上是无限温柔的笑意。
她抬起头来，轻声对自己说：“打完仗便早点回家吧，不要恋战，我和真儿都在想你。”
就像着了魔一般，李世民快步向前，朝着眼前的那群人走过去。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方才头脑里出现的那个女孩子。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一个一身华丽锦袍，妆容高贵的美丽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左右，怏怏欲睡的孩子，在宫人们的簇拥之下，用温柔似水的目光望着他。
府上宫人们纷纷行礼道：“恭迎秦王殿下回府”。
李世民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都怔住了。
脑海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地说道：“二哥哥，欢迎你回家。”
半晌，李世民才回过神来，沉默着扶住了正想要行礼的女人。
李世民望着她，低声道：“王妃，我不是同你说过，你月子刚过，不用日日都出来迎我么。”
那一刻，长孙王妃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失望。
然而她却并不动声色，依旧温柔地笑着，对怀里的孩子说道：“承乾，你看，耶耶回来了。”
孩子看到李世民竟然不困了，立刻伸手过去，高兴地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笑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甜甜地叫了声“耶耶！”
李世民愣住了。
他抱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孩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神色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中温和了起来。
长孙王妃又柔声到：“泰儿方才在里头睡着了，我怕他太小，喜欢哭闹扰了殿下，就没有将他带出来。”
李世民看着怀中笑靥如花的孩子，轻声道：“泰儿的礼就免了吧，那么小的孩子，该是我这个当耶耶的去看他才对。”
“看泰儿倒不着急，倒是有另外一个人，还请殿下务必见见。”
王妃稍稍近身，在李世民耳边小声道：“您回朝已经两个月了，却还未见过韦妃。今日兄长前来探望时特别嘱咐过，京兆韦氏在关中势力非同小可，还请殿下放在心上，不要轻慢了她。”
李世民听罢，眉间微微隆起，稍有些烦躁地问道：“长孙无忌来过了？罢了，即使他不提，我也知道分寸。”
“既然如此，臣妾今夜便安排韦妃侍寝，您看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吧。”李世民低声道。
秦王李世民就坐在战马之上，俯视着这座阔别已久的长安城，以及长安城内迎接他的数万臣民。
秋日金色的阳光伴着五彩朝霞，成为他最辉煌的背景，而他身上那一袭黄金铠甲更是在朝阳之下，闪耀着绚丽夺目的光辉。
“元吉立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李建成笑道，“只怕回朝的这一路上，他都挖空心思想着问您要什么赏赐呢。”
李渊大笑：“三胡自小和你最是亲近，只怕等他回来，你这边也免不了要对他赏赐一番。罢了罢了，他从小就是孩子脾气，长不大了。只要是没有提什么无理要求，你也尽量满足他便是，这样才好叫他往后继续努力，精进武艺。”
李建成笑着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照办不误。”
明德城城外，一个威风凛凛，身披黄金铠甲的身影，在众将士之前一马当先，跃入了数万百姓的视线。
“秦王！秦王！秦王……”
百姓们欢呼雀跃，数万人整齐划一地呼唤着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号，振聋发聩。
李渊只往旁边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便顺从地靠了过来。
他微微凑近李渊，低声问道：“父皇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什么，”李渊拍拍他的肩膀，慈爱地笑道，“我就是奇怪，从前见老二雷厉风行，今天怎么回来地这么慢。”
就在这时候，从明德门方向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来了。”李渊欣喜地说道。他注视着前方，脸上写满了无尽的骄傲和期盼。
“说的也是，这件事啊，我还得放在心上好好想想。”
李渊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的明德门，欣慰地笑着：“我听说，这次三胡跟着老二出去，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逼降王世充也有他的功劳。你们几个孩子都长大了，父皇真是深感欣慰啊。”
在朱雀大街的另一头的朱雀门城楼之上，在重臣们的簇拥之下，唐高祖李渊身穿黄色朝服，一派威仪。
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同样凤表龙姿，身着礼服的儒雅年轻人。同长安城的万千百姓一样，他们也正向着明德门那边翘首盼望着，等待着什么。
“哈哈！你这话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李渊大笑，有长叹一口气：“咱们这个老二啊，这次确实是立了大功。从前的功劳不论，就说这两年多出征在外，先是大败刘武周，收复河东，又是击败窦建德，逼降王世充，一举灭了两国，统一大河南北…建成呐…你说父皇赏赐他什么，才配得上他的功勋呢？”
太子李建成不假思索：“二弟功勋卓绝，是李唐王室之福，父皇自然是赐他何物都不为过。我身为太子，哪里能替父皇做主？”
“父皇，我方听人通报，说是快了。您不妨再耐心等等。”
那年轻人笑道：“我看兴许倒不是世民动作慢，而是您多日不见他，太想了。”
武德四年七月初九。古老繁华的长安城，在夏末金灿灿的阳光之下显得尤为宏伟壮观。
位于长安城最南端的明德门，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大肆敞开着，守城的金武卫在门前军姿挺立。
长安城内坊间万人空巷，而威武宽阔的朱雀大街两旁，却早已经是人声鼎沸，人山人海。
阅读碧落黄泉记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