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单纯的眼神就像是冬天里的一缕光，很干净，还没有被污秽沾染。
在墨府，怎么会有这样心性纯净的孩子？
“小少爷，别怕，我们是你姐姐派来照顾你的。”明绣比了个禁声的动作，回头看了乘月一眼，几人当下就合计起墨十卿的事情来。
乘月的确是墨亦然和顾陌辰派来接墨十卿的没错，但此刻的墨亦然，却是换下繁复的长裙，在怀南王府后院的密林中翻找着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
如此动静，已经持续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你究竟要找什么？”顾陌辰坐在一旁的轮椅上，看着大雪化后，满地的泥泞皱着眉。
墨亦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狡黠地笑容：“自然是在找好东西，王爷请看。”说着，只见她点燃篝火，将一根木棍置于火中，烧得如炭般通红。
“王爷可知，在这北辰的冰原上生活着一种蛹虫，以树木根茎上积蓄的养分和露水为食，只在秋冬交替之季的夜晚出没，寄宿于泥土之中？此虫不但营养价值极高，且肉质嫩滑鲜美，是难得的美味。只因身体脆弱，强捕易碎，极难得到。”墨亦然将手中木棍插入泥土之中，黑烟滚滚，地下却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窸窣之声。只见一只只白皙如玉，通体莹透的小虫沿着树根爬了出来，被她尽数收入箩筐之中。
看着一网兜里密密麻麻蠕动着的小虫，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怀南王侧妃的厨艺，别说其他人，就算顾陌辰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毕竟，墨亦然入府的时日尚短，跟他相处时更是以合作关系自居，衣食住行都有专人安排，自然没有下厨的机会。
没想到，她这个小王妃，就连整人都能玩出新花样来，还真是给他露了一手！两人也不含糊，顾陌辰就看着墨亦然在王府的厨房里忙碌起来，偶尔也会帮忙拿些东西，搭一把手。
正忙着，院中似乎有微弱的响动传来，只见乘月一个闪身，出现在两人跟前。水袖和明绣则尾随其后。
“侧夫人，您看谁来了？”明绣说着，身后立即钻出一个人影来。
一身白衣，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几分沉稳的气质，不失童真，却又可以看出长大后一定是位翩翩公子。此人不是墨十卿又是谁？
他是被乘月背在背上带进来的，一路上轻功急驰，墨十卿白皙的小脸被冻得通红通红，却是没有多少慌乱。
“姐姐！”看到墨亦然，墨十卿显然是高兴的，却依旧不敢迎上她的目光，怯生生的跟在乘月身后，强忍着心中的冲动才没有直接扑上前来。
也是，这些年来，原主极其不待见这个弟弟，导致姐弟两原本融洽的关系也疏离了许多。
墨亦然叹了口气，露出十分温柔的神情。蹲下身子道：“小十，到姐姐这里来！”
墨十卿今年已经十二岁，论身高，其实比墨亦然矮不了多少，这会儿倒是比她还高些了。墨十卿被她拥入怀中，小脸一个劲地在墨亦然衣袖上蹭啊蹭，也不顾衣袖上的泥泞，将自己弄得满脸泥土也浑然不觉。
“姐姐～”
十二岁的孩童，却很轻，抱在怀中全然没有几丝分量。
这个年纪本该是发育时最需要营养的阶段，然而，墨府的有意苛待，却令姐弟两一天只能喝得上半顿稀粥，或是一碗萝卜汤。墨十卿还常常将自己的那份食物让给姐姐吃，躲在角落里愣愣地出神。
想到这里，墨亦然只觉眼睛有些发酸，捏着他的小脸，忍不住道：“小十，你饿不饿？饿的话姐姐一会给你包饺子吃。”
饺子？那可是好东西，姐弟两还在墨府的时候，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
听到这话，墨十卿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渴望，却依旧咽了口唾沫道：“姐姐，小十不饿，姐姐将肉馅省着点，以后还能多包些包子吃呢！”
在他的印象里，包饺子是要很多很多地韭菜和肉馅的，这些肉馅堆积起来，可以包好几顿包子吃呢！殊不知，当初江漓为了让姐弟两都能有顿饱饭，总是将包子皮擀得厚厚的，放一丁点肉馅就当尝尝鲜。
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墨亦然的眼眶当时就红了。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这个孩子，原主也好，墨府也好，该是有多亏欠他啊？
“好孩子，那是以前日子苦的时候，现在咱们不苦了，小十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做，啊。”墨亦然抱起墨十卿，很是宠溺地道。
“真的？那我要吃饺子，要那种皮薄馅厚的饺子～”听她这样说，墨十卿顿时高兴起来，在怀中嚷嚷道。
“好！就饺子，还有蜜饯鸡，姐姐也给你做。放多多的焦糖和蜜饯！”墨亦然轻声哄着他，却听顾陌辰冷哼一声道：“哼。你们姐弟两的感情到挺好。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亲热吧？”
“急什么，食材这不是都备着么！一会也让你尝尝本侧妃的厨艺。”墨亦然咧嘴一笑，倒是无所谓的模样。她怀中的墨十卿愣了愣，看向顾陌辰，只见他一身白色长衫上隐约有腾蛇图案，顿时挣脱了墨亦然的怀抱，行礼道：“草民墨十卿见过王爷。”
“王爷？”顾陌辰冷冷道，“叫什么王爷，要叫姐夫。”
“小十，别听他的，就叫王爷，叫什么姐夫？”墨亦然上前在他身前一拦，同样冷言冷语地道。
“我是王爷，他自然得听我的。”
“我是他姐，他跟我亲，你算什么东西？”
两人就那么对峙着，被夹在中间的墨十卿反倒有些愣了，向着乘月几人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这、这是什么情况？
明绣接他过来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一出啊？！
这时，却见身旁那三人齐刷刷地不见了踪影……
好柔软的被褥，跟他平时用着的完全不同，暖暖和和的，就跟新的一样。还有这床单，带着清新淡雅的梨花香味，显然是被人换洗过了。
“可爱的小少爷，难怪你姐姐疼你。”明绣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
墨十卿白日里被那一碗药灌下去多少受了些惊吓，再加上墨亦然刻意嘱咐过在他枕边放了安神的香囊，到现在还在睡着。
明绣和水袖一个温好了墨亦然之前留下的汤药在跟前服侍，一个忙着收拾他换洗的衣物，别院位置偏，几人都没有发觉墨府的异变。因此，当乘月冷不丁地出现在院中，两人下意识地就双双护在墨十卿床前，那动作，真的是非常有职业性。
“乘月？”水袖看清来人，顿时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一副严肃的模样来。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明绣身后的孩童在被窝里缩了缩，缓缓地睁开眼。
他揉了揉眼睛，忽然间清醒过来。明绣今日出门时抹了些胭脂，因此衣袖上就带着许些脂粉味儿，和墨亦然平素使用的香料有些不同。原本只是细微的差别，但在姐弟两日久天长的相处下，就变得分外明显。
“唔……姐姐？”墨十卿警惕地看着眼前三人，又回头摸了摸身上的被褥和枕头，面露不解之色。
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墨亦然匍匐在地，见顾陌辰接了旨，面色如常。
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他受过多少这样鄙视的目光，只因三年前的一场意外毁去双腿，便落得这样的被人轻视的境遇！
怀南王府的精锐十八骑之首，亲临墨府，必定有着什么非比寻常的重要事情。
乘月点点头，只用低沉的声音道：“墨少爷呢？”
……
与此同时，乘月一路轻功疾行，来到墨府附近。他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之间，已是跳上了别院的房顶。不出顾陌辰所料，萧皇后派遣的人马已经来到墨府，乘月赶到时恰巧看见护卫们将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话音刚落，便见那人向着顾陌辰投去一个得意的目光。用着半男不女地娘腔道：“皇命难违，这怀南王府可不得不搜啊！希望九殿下不要坏罪咱家才好！”话中，却是带着几分鄙夷。
啧啧，瞧这嘴脸。
墨亦然推着轮椅徐行回屋内，低声在顾陌辰耳畔安慰道：“这些，都会过去的。等我治好你的腿疾，一定将他们挨个收拾回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那么自信，那么傲然。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情绪所感染，顾陌辰抬起头来，吐出一个很轻的声音：“好。”
“对了，这位公公。”墨亦然推着轮椅，让顾陌辰在房内座定，忽然对着外面高声道，“公公不辞辛劳，彻夜搜查王府，回去时只怕天明，本侧妃为公公备得佳肴，还望不要推辞！”
再转念一想，这个中年太监正是萧皇后身边正得意的红人。上次她进宫时，恰巧就见这个太监对着几位娘娘一脸献媚，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样的人，看着就恶心！
哟，这萧皇后还真是有些手段，怀南王府不让搜，没想到这就领了圣旨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墨亦然依旧推着轮椅疾步向着院中而去，顾陌辰有腿疾，不便俯身接旨，她便跪在一旁。
只听为首的那中年太监摊开祥云卷轴高声唱道：“近日安平城内天生异象，祸事频出，恐有奸佞、妄臣从中作乱，特许禁军护卫挨户搜查贼人，惩奸除恶，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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