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素裹,京城巷道中白茫茫一片,再也看不见人烟。
老百姓为除了沈氏妖党正开怀大笑着,恐怕天寒地冻亦是笑得不见眼睛。与此相反,世家大族却是忧心忡忡。无论大皇子为何是突如其来地恢复了神智,无论多么荒谬,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那么意味着,长公主的地位更加稳固,不,现在已经以大皇子为首,现在锦和帝共有皇三子,局势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沈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谢明安已经不成气候,锦和帝向来荒唐,下令抄斩了沈氏一族,唯独留下他一条性命,堪称苟延残喘囚禁在宫殿中。
至于德贤妃所出的五皇子谢明松原本是朝臣谄媚的对象,极有机会被立为太子,甚至被锦和帝委以重任,派至边塞镇压乱党。可现在,大皇子恢复神智了,有心思深沉的长公主在前,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府在后,怎么看那个位置已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傀儡皇帝?分皇权一杯羹?
这似乎变得更为艰难。他们心中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本不应该是这样的。皇室势弱,锦和帝无能,所出的皇子碌碌无为,世家大族权力纵横,牵制着皇室中人。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或者说是,京城的局势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惊变,待他们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各方势力皆是在各自谋算着,有多少人痛恨得心头在滴血,为何痴傻之人一夜清醒,眼见着计划就要化为泡沫。
更是有多少人惶惶不可终日,恨毒了长公主,为何她竟没有被算计至死,生怕她蛰伏反击。
魏王府一隅。
已然夜深了。
月黑风高,无声也无息,黑暗之影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想回到哪里去,却哪儿也去不了,死亡一直笼罩着,如幽灵一般。
下人们到了这个时辰,依然是在睡得极为不安稳,或是压根也睡不着。
方才的主子罕有的雷霆之怒,真真是叫他们吓得七魂不见六魄。王爷王妃狰狞的怒容在他们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那尖酸刻薄的话语,那布满杀机的眼神,实在是前所未有,叫人毛骨悚然。
还有世子也是,自从世子与和宜公主“成婚”之后,性子变得阴郁了不少,眉眼依旧是丰神俊朗的模样,但眸子散发着的冰渣子光芒好像要冻死人一般。
今日更甚,怒火滔天,竟是不顾形象地咆哮着。这极致的反差,叫下人们哪里不是战战兢兢,平常那么温和有礼的一家子,发怒起来竟是如此可怕。
而恰恰承受怒火的人正是刚被迎进门的和宜公主,他们看着王爷王妃冷嘲热讽,世子像是要杀了和宜公主一般,对之不屑至极。
是啊,长公主贵为凤女临世,又是皇后嫡出,容貌上乘,背后的势力惊人,和宜公主不过是无母失宠的落魄公主,哪里比得上长公主一分一毫。更何况京城已经明了,大皇子恢复了神智,那个位置堪堪是唾手可得。
难怪王爷他们这般怒火中烧,原本长公主嫁入了魏王府,必定是与世子琴瑟和谐,为魏王府带来不可限量的好处。
下人们在冷硬的床板上翻了一个身,脑海中又闪过了和宜公主瘫软在地伤心垂泪的可怜模样,着实是叫人怜惜。却有人不经意间瞧见了她目光含着淬了毒的仇恨,柔柔弱弱的五官扭曲成团,像是被仇恨吞噬
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忽然觉得浑身在发凉,像是落入冰窖之中,冻得血液凝固不动。
半夜有美好似谪仙的人站立在雪地上,长身玉立,天光映衬,叫人屏住呼吸去凝视着如斯盛景。恍然回首,竟是鬼面野兽,张开着尖利的獠牙,骇人至极。
风依旧在呼啸着,雪花飘飘,无边无际。
冷光倒映着惊人的杀意,隔绝了地上的所有一切。这一夜,魏王府注定是不平静的。
魏王府女儿只有一个,虽是庶出,但魏王府惯会做表面礼仪,她的闺阁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屏风九叠云锦张,内阁中烛火通明,幻明幻灭,无端增添了几分幽魅之意。
魏语嫣紧锁着眉头,兀自僵硬地坐了许久许久。红烛默默在流淌着泪水,似在怨恨,又好像在惊怕着。
她手中攥住一张纸条,力道大得惊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它捏碎了一般。
“谢绾啊谢绾,为何死的人不是你,为何死的人不是你。”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是轻易能够听出她深切的仇恨,与刻入骨髓的惊恐。
“三皇子何其无辜,为何谢绾你要如此歹毒心肠,连让三皇子也不放过。”
滴答。
滴答。
红烛不识人间忧愁,仍是漠然地流淌着泪水。越流越多,在香案上留下刺眼的痕迹。
魏语嫣越是想越是恨极,竖起眉毛,阴狠的神色一下子更加可怖起来,她用洁白的牙齿咬住薄嘴唇,过了老半天,紧绷的面色也缓和不下来,嘴唇上印着一排齐崭崭的齿痕。
她原本就是平庸之貌,现在这处于极度愤怒中,真真是貌若无盐。
“谢绾,你休想迷惑我!”
魏语嫣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中尚未看过的书信中,白花花,散发着馥郁芬香的气息,似有却无,摄人心魂,像极了那记忆中时而雍容华贵时而妖妖娆娆的女子。
她虎视了许久,眼中的怒火像是要把纸条燃烧起来。
“啊。”
魏语嫣饱受着折磨,终于狠狠一咬牙,尝到血腥味。
她不管不顾地将纸张揉成一团,口中恶毒的话语迭出:“谢绾你这个毒女,蛇蝎心肠,你不得好死。”
终是发泄够了。
魏语嫣看着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纸张,恶毒畅快一笑,平淡无奇的容颜亮色了几分。
她一发狠,将其狠狠掷在地上。
啪嗒。声音极其细微,却是在这无边深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魔音似的萦绕在她的耳侧,直至心间,啃噬着她的心。
“咕噜……”
魏语嫣瞪直了眼珠子,发痴一般吞咽着口水。她身体在发颤,在颇动着,似暴风雨中
不错。她虽是恨极了谢绾,但见识过了谢绾妖气横生的模样,倾尽了世间的毒意,奔腾而来。
更何况,谢绾不过是一缕怨魂,心肠比任何人还狠毒。姑且不提沈府之人死得如何凄惨,再想想死在谢绾手中的人何其多。胡府几百条性命,宫中一干嫔妃,林林总总,已是多得数不清。
谢绾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鬼,杀人如麻,双手沾满了鲜血。
所以她怕啊,惧啊,生怕谢绾一不留神就要了她的性命。
所以现在不过一张书信,就让她像是惊弓之鸟一下,不敢撕,不敢烧,只能望着它发狂。
“呵……”
魏语嫣无力地倒在地上,平凡无比的脸庞露出了一丝苦笑,她猛地闭上了眼睛,认命了一般捡起地上皱巴巴的纸张。
颤着手打开,几乎是在看过去的一瞬间,她唬得改了样子,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
“谢绾,谢绾。不要,不要。”
魏语嫣连连后退了几步,睛里含有一种被追捕的恐怖神气,死命地摇着头。
脑海中不断闪过纸张描述的凄惨死状:七窍流血,如同丧家之犬匍匐在地,死也死得毫无尊严。还有那一对夫妇,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生不如死,落得一身顽疾,最终被逼得自尽。
那是何等惨烈的死亡,那是多么叫人毛骨悚然的血泪之史。
“不要!”
魏语嫣声音渐渐尖利起来,由低至高,响彻了整个天际。
她的手心不断在冒汗,几乎是浸染透了书信的字迹。但她的目光仍未离开它,看到了最后。
不过弹指间,已突生惊变。魏语嫣的样子已从惶恐不安变成狂乱狰狞,她撅着嘴唇,张开着鼻翼,两颊红得像杏子,两眼闪着电一样的光。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谢静璇,果然是你!”
霍地一声。魏语嫣登时站直了身体,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她目光像是青蛇一样,似把所有的仇恨与愤怒都算计在谢静璇一样。
“嗖——”
如同一阵风破口而出,踏进了茫茫大雪中。
夜色如墨,惨淡的雪光洒满大地,光秃秃的树干在清冷微光的照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远远望去如同幽森的亡灵火焰,生生不息。
咯吱咯吱。
只见一个怒火冲冲的身影在雪地上飞奔着,咯吱咯吱,木屐重重踩到地上,用得极为用力,仿佛要把大地踩踏得破洞一般。
跨过了蜿蜒曲折的廊道,越过了重重叠叠的阁楼,又是来到了。
“呼呼——”
魏语嫣长长地喘息一声,她胸膛里像一锅开水那么沸腾,心火冲头,太阳窝突突地跳。
慢慢地,她嘴角渗出了穷途末路的狠厉笑意。
她抬起头,目光已是疯狂到至极,阴测测:“谢静璇。”
砰然一声。
推开了大门,狂风冷飕飕地跃了进来,直把阁内的每一个角落席卷。
“砰——”
不堪狂风重负,大门再次紧紧阖上,密不透风。
魏语嫣的目光搜寻了几下,不过须臾便找到了她恨之入骨的人影。正见女子穿着单薄的里衣,蜷缩着身体,背影落寞极了,惹人疼惜。
她冷冷一笑,不知是厌恶还是畅快。
“谢静璇,别来无恙。”
扭曲成狂的声音在这密封的内阁来回萦荡,显得格外诡异。
女子身体微微一动,显然是把魏语嫣饱含怒火的叫唤听了进去。半晌,她回过头,双眼红肿,像是受惊的小兔一般。
可话语冰冷无情,咄咄逼人:“你来做甚!”
魏语嫣气急败坏,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说时迟那时快,朝着谢静璇飞奔过去,如风似电。
仅是片刻,就掠过谢静璇的面前。她目光阴鸷,双手一挥,用尽毕生的力气朝着谢静璇的脸招呼去。
“谢静璇,你害得我们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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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初雪不似以往一般来得急促,去也匆匆,反是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京城的府邸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门前的家丁穿着厚厚的棉袄,时不时冻得呼气取暖。
偶尔有些雪花打落在他们的脸庞,很快融化了,寒气冻得他们一个激灵。
不知是那个人高喊一声:“下雪咯,下雪咯!”
“下雪了!”
唯有沈府是死气沉沉,大门紧紧闭上,静悄悄地叫人听到心跳的声音。轰隆一声巨响,外头坐落的石狮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破碎不堪,正如这从来鼎盛的世代簪缨,一夜间倒塌,彻底没落在京城中。
……
又是一年初雪时。
老半天这才回答黑脸男子的话:“可不是嘛!官差给他们送饭的时候,发现他们胸膛插着匕首,血稀里哗啦流了一地,身体早已僵直。”
“太好了,沈氏妖党终于不再为非作歹,总算是还大皇子一个公道了。”
……
老百姓也猛地一惊,欢呼起来。沉冤昭雪,真龙现世,锦和皇朝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似乎人群更加沸腾了,欢呼声更加热烈,驱赶着这阵阵呼啸的寒风。
他们仰着头,目光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突然飘起的雪花,如同玉树琼花一般,美不胜收。
啪嗒。
“沈老爷,呸!沈某与他的妻子在地牢自尽了!”
“是吗?”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脸男子低声地咆哮着,惊得率先说话的人一跳。
乍然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四处陡峭安静起来了。
一片,两片,三片,片片轻盈似白色蝴蝶,在天空中盘旋着,涤荡着,美得触目惊心。
飘落在巷道中的人群发顶,黑的更墨,白的更纯,两两映衬,颇为刺目。
欢喜的浪潮,汹涌的人群,好不热闹。
呼。
多少血债终是偿还。从前花团锦簇的沈侯府到现在破落的沈府,已沦为京城众人唾骂的对象。
沈氏妖党尽数覆没这一喜讯,传遍了京城。老百姓纷纷拍手称快,脸上洋溢着喜不自胜的笑容,高呼着善恶终有报,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京城巷道儿,闹市中随处可见那相互奔告的义愤填膺之人,虽是在咬着牙切着齿,可眼中的快意分明是畅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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