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跟简白学的。
学校宿舍楼门口的小道上，总是站着一排发传单的学生，她们顶着日头，四处防备着保安的巡查，忍受着站太久的腰酸背痛。她们伸出去的手总是与人们冷漠的表情和横冲直撞的动作擦肩而过。只有简白，或是双手接过她们发来的传单，或是笑着摆摆手拒绝，说一声抱歉。
简白说，三百六十行，都值得被尊重。
牛排端了上来。
她切开，塞在嘴里，味同嚼蜡。
颜以墨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发呆。
有人用笔记本电脑，播放着《微笑pasta》。剧情正好发展到何群和何瑞哲共同登台，演绎那首火遍年轻人的《北极星的眼泪》。
她从床上直起身来，抬了椅子，坐在阳台上，与门背后的喧嚣隔绝。
她给简白打了电话。
简白接起来，声音慵懒又熟悉。
“有把握吗？初试。”
“还好吧。应该能过。”
她把腿打直，交叠在一起。
“你说能过那就一定能过。”简白顿了顿。“我相信你。”
她低垂了眸。
“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些领导可烦人了，明明说是出差半个月，现在又改成一个月。不出意外的话，月末吧。”
“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吧。”
“嗯？为什么？”
“庆祝我考完初试，不行吗？”
“我还以为你勾搭上了哪家的男孩子，要给我引荐呢。”
简白的口气戏谑又揶揄。
她不答。
她抬头。城市少见了出了满天的星辰。它们在空中闪烁着，发亮着，仿佛要洞穿无尽的黑夜，割划出只属于夜间的破晓来。
“简白，今天这里居然有星星。”
“颜以墨，今天这里也有星星。”
有流星从她视线的尽头出现，刺破黑暗无际的夜，微弱的光将暗无的虚空分割成界限分明的两块。
她闭上眼，许愿。
“简白，我看见流星了。你要是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我，我勉为其难的帮你一下。”
“嗯……那你就帮我许一个，让颜以墨长胖二十斤，太丑太胖没人要。”
“你怎么不滚远点。”
她睁眼，气的牙痒。
“我才不相信这些说法。”
她们沉默着，她看着星星眨眼。
夜间很凉，她的手脚暴露在空气里，被凝结着冻僵。
“简白，你猜猜我许了什么？”
“猜不到，下一个。”
“无聊。”
她虔诚地对流星说。
简白，你要幸福的活下去。
学校里最近莫名的传出某天晚上抓住了变态。
一时间，整个学校的气氛都高度紧张了起来。
被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自然是传到了颜以墨的耳朵里，光是捉到变态的情形，她都听寝室的人讲了三个版本。
有人说，那个变态，在学校里鬼鬼祟祟的，被巡视的保安发现了，然后没收了他的相机，里面全是女孩子大腿的照片。
有人说，变态本来是有目标的，那天晚上不知为什么跟错了人，被跟错的女孩子机智的报了警。
有人说，那天晚上，变态本来是要找个女生下手的，谁知道找的女生又胖又丑，还是练过体育的好手，三下五除二把变态打的鼻青脸肿，然后交给了警局处置。
辅导员在QQ群里发了公告，辟谣。
“嘁，她们还真拿我们当傻子看。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肯定都是有它的出处的。现在她们也没有做出个解释，就把传言全盘否定。还真以为我们会相信？”
室友坐在床边，用指甲刀磨着刚剪过的指甲。
“她们就那样，没出事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谣言，等到出事的时候又站出来，说事情已经紧急处理不要惊慌，要相信学校。最后还要求学生们封口闭嘴，不要乱传造成不良影响。她们唬得了谁啊？”
又有室友插了话。
“反正，我是不信这话是谣言。不管哪个版本，总有真实性。”
徐琪接了温水。
寝室的饮水机上新换了一桶水。水桶里的水翻滚着，往下渗透着，发出咕嘟的声响，刚好契合了挂在寝室墙壁正中央的时钟每秒滴答的走向。
颜以墨换了衣服，上了淡妆。
“以墨，又要出去啊？”
“对。我可能晚上再回来。”
“哦！最近你出门那么勤快，是不是背着我们找了谁家的男孩子，偷偷私会啊？”
她眯眼，玩味的笑。
“你们猜？”
“肯定是啊！”
她关上门，把室友的咆哮封闭在室内，然后收拾掉脸上的笑，冷漠又平静的视线略过隔壁的门栏。
简白画技极差。
某年寒假之前，她的室友把她画的鬼画符贴在了门口，名曰：辟邪。
程杨信了谣言的邪，最近总是在女生院的门口等她。
程杨抽烟。他站在女生院门口的花台上，蹲着身子，手上夹着一只她不知名的香烟，靠着烟的迷雾遮挡住他的眼，朦胧又迷离了他望着院门口铁门的视线。
他看着她过来，支起手，猛吸了一口，吐出一阵白烟，然后不客气的在花台上掐灭烟头，留下还剩大半的香烟。
程杨是个矛盾体。温润如玉，却也潇洒不羁。
他从花台上跳下来，直起身，对她笑。
明朗的像简白一样。
他约了她去游乐场。
程杨拉着她，挑战了各种惊险刺激的高空项目。他的心思她当然知道，然而很不幸，这些项目对她来说，九牛一毛。倒是程杨，总是抿着唇，憋着要脱口而出的尖叫，每一场下来，都坐的晕头转向，脸色惨白。
“你还好吧？程杨。”
她好笑的拍拍程杨的背。
“不坐了不坐了。我们去那个。”
他指着阴森的角落，有女生哭着跑出来，寻找男朋友的怀抱。
“鬼屋吗？好。”
她从不信鬼神，以致于那些带血的脸近在咫尺，也面不改色。程杨仿佛被吓傻了，手紧紧的抠住她的背包，把它挤压的脱了形。。
这么一想，程杨还挺可爱的。
像极了简白的胆小。
她低垂了眸。
简白和她来游乐场，从来都是站在底下，抱着她的背包，对她笑。
直到某次，她赶鸭子上架，让她坐了跳楼机，她才知道，这人有多胆小。
“程杨，我们回去吧。”
他直起佝偻的背。
“好。等一下出去，我们去摩天轮上看一下夜景，我就送你回家。”
排队的人很多，全是成对的情侣。
有不羁的人，放荡着在众目睽睽中拥吻。她看着，莫名的觉察出一丝尴尬。
这里不适合她。
程杨在他后面上了摩天轮，门关上，隔绝了窗外喧嚣的人声和吵闹的人群。
他们缓缓升起，凌驾在高空上。下面是荡漾的湖水。摩天轮边框上的彩灯倒映着在湖面飘荡。随着它越升越高，她看见了下面拥挤的人群，和远处拔地起的建筑。有飞机轰鸣从云层的遮掩中飘进视线，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以墨。”
她扭头，看见程杨温润的笑。
他笑着站起来，俯下身，离她越来越近。
她看到他笑下面掩藏不住的紧张。
封闭的空间里传来他身上香烟的味道。熟悉的刺痛了她试图麻痹掉自己的心脏。
她慌忙着推开要吻上她的程杨。
程杨抬头，错愕的看着她张皇的脸，面上是止不住的失望。
“对不起。是我不自量力了。”
他自嘲。
“不是，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顿了顿。
“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低垂了眸，盯着自己的鞋背，不敢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好。”
她们沉默着。
摩天轮飘忽着到了最高点，她无力欣赏。
“程杨，我不喜欢你身上的香烟味。”
她抬头，望着他的脸。
“换掉吧。”
程杨低头思索了什么。然后抬头，又是明朗的笑。
“好。”
他的笑那么刺眼。
她是个骗子，对着可怜的人撒着给人希翼的谎。
简白，我的生活，到处都是你的影子。
放不下，逃不了。
她把他递过来的刀叉摆整齐。
“那肯定是你没遇见过吧。”
她回神，抬头。
“你要点什么菜？”
“牛排，七成熟。谢谢。”
程杨把服务员拿上来的刀叉捏过来，用卫生纸仔细的擦拭了一遍，再放到她面前。
“我还没见过我身边，有哪个女孩子对服务员这么尊重的。”
“嗯？”
她随手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挽了长发，接过程杨递过来的头盔，戴好。
“反正都考过了，就不要去想了。以我家以墨的实力，还怕考不上？”
他拍拍摩托车的后座。
她把菜单双手递给服务员，然后对她勾了勾唇角。
“以墨，我发现，跟你相处的越多，你越让我惊喜。”
“以墨，以墨。”
“嗯？”
“以墨，怎么样？”
“还好。不过成绩下来之前，我也不敢相信我的自我感觉。”
那天之后，她和程杨正正经经的谈起了恋爱。
程杨向来都是个绅士。他走路，总是在靠近马路的一侧；她们并排着，他总是和她保持着一米以上的安全距离，从不越界；他很少主动和她产生肢体上的接触，他们最多的亲昵，便是他摸摸她的头。
这也让她轻松了许多。
“走吧，我带你去庆祝一下。”
她坐上车，看着程杨宽阔结实的背，僵硬的手揣在衣服兜里，取暖。
颜以墨从考场出来。
今天的太阳很暖，天很蓝。
一眼便看到人群里，踩着摩托车的踏板，戴着墨镜往考场张望的程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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