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番外·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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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带着偏见,看陈青亭就是:孩子脾气,不带脑子,不男不女,没大没小。

    偏生江水眠特别喜欢他,只要陈青亭真抹了眼泪,她压根就不会想到自己是个小丫头,大多事儿都愿意帮他。

    若不是因为李颠知道江水眠最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他倒也真想让陈青亭这个戏子知道点做戏子的人间疾苦。

    不过他有时候也想嘲笑自己,眼界不够,在意这些屁大的事儿。

    可就是会在乎。

    江水眠笑嘻嘻一句话,让李颠回过神来:“你那儿现在不都开始收徒弟了么,也有地界儿了么。混得这么好,你就别管我了。”

    李颠猛地回过神来,他哪里能不管:“你是打算要挨家踢馆么?现在早不是三四年前了。更何况你是个女人,他们当年能败给宋良阁,却死也不可能愿意败在你手下。”

    江水眠笑着扯淡敷衍他:“还踢馆——我哪能?我哪敢啊。现在是他们来找我寻仇。假设一只疯虎冲进村子里,咬伤村内十几人。过了几年,疯虎的孩子从山上下来了,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村民都发家致富人丁兴旺了,你说他们是会躲着挨咬,还是会拿上柴刀带上火把,几十人一同捕虎去?我可战战兢兢,现在是把自己卖了,给人家当姨太太才能保命。”

    可她既不是疯虎那瘦弱的孩子,村民也只是比当年更乌合之众罢了。

    李颠瞳孔缩了缩:“你搬去卢家住了?”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得,你真会抓重点。以后跟你说话,我前面先来一段数来宝,你才能听到后头重点是吧。”

    李颠脸色更臭,那副讨人嫌得劲儿更出来了:“你做了他六姨太?”

    江水眠:“……随你怎么说。”

    许班主万没想到听见这些话,赶紧找个由头想退出去。他对陈青亭招手,陈青亭连鞋都脱了,盘着腿坐在榻上,脑袋倚在江水眠身上,听着这同门师姐弟话里藏刀。

    李颠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你是觉得他们那些下九流,怎么都不敢跟姓卢的杠上是么?师姐要是再认识几个更厉害的角色,比如姓卢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岂不是连中华武士会解散也只不过是吹枕边风的事情么?”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江水眠冷笑起来:“不如你厉害,包装一下,换个名号,跟他们把酒言欢几回,然后再造假佯输几把,就能混进来了,我怎么这么蠢,就不如你想得明白呢。”

    李颠脸上隐隐泛青,恼火道:“我们的目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么?”

    江水眠把笑一收:“是也不是。法治社会,学了武功我也不能天天拎着刀上街砍杀,人各为其主,习武之人就要找效忠之人。卢嵇他哥是宋良阁选的人。”

    李颠哑然,明白了江水眠的意思,半晌笑起来:“所以你选了卢嵇?你真能高看卢焕初。他算是个什么,官家的商人?”

    江水眠冷笑:“那你我算个什么东西,拿刀还不敢真挥的莽夫村妇?”

    江水眠本以为卢嵇最后会当个直系的军官,领一方兵权,可最后卢嵇选了这条路,有他的苦衷也有他的目的。

    李颠:“你心心念念多久了。看他总是好的。”

    江水眠笑:“你看谁都觉得别人欠你。”

    李颠还要再说,江水眠懒得理他,扯着陈青亭,打开了小桌上的盒盖:“给你的礼。你今年在新明大戏院登台,是红人了。”

    她打开盒盖,是个点翠的北派正凤。

    陈青亭瞪直了眼:“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抠的船票都买不起,坐火车来的天津。”

    江水眠看他掀老底,咳了咳:“姓卢的送的。”

    卢嵇给她送朋友充面子都拿得出这些贵重玩意儿,这条大腿没白抱。

    陈青亭:“他不是一混蛋么?你跟他干了什么,他舍得给你花这么多钱?”

    陈青亭一说,李颠那边大概就已经联想到各种了,他满脑子白胳膊的,脸色臭起来,又不敢多说。

    江水眠听别人骂卢嵇倒也不生气,勾唇:“人虽然混蛋了点,可不差钱吧。”

    陈青亭说归说,两只胳膊抱紧了盒子:“他就有钱这点优点了。哎,我拿人东西不能还骂人,你替我谢谢卢先生,以后想来听戏随便来,我去你们家唱也一分钱不要。”

    江水眠笑:“我没文化听不懂戏,姓卢的还不如我。”

    江水眠回去的时候,陈青亭送她到门口,黄包车的师傅忍不住瞧她。

    江水眠知道,这年头在外面跑的女人,不是穿着新式旗袍就是女学生服,要不然就是小门小户还要做工的女人。她一副看起来像传统高门家里的打扮,居然没有一个男人作伴就上街,确实显眼了些。

    她本以为是这个缘由,上车前却觉出不对了。

    拉车的这位,胳膊粗,腿脚反而稍细了,那双鞋看着轻便,鞋底却不如跑车人那样磨损严重。

    但她还是上了车,果不其然,就看着车从法租的边缘擦过去,驶进袜子胡同的背地。

    小商小贩的声音远远传来,巷内边角堆了些煤渣和车架子,在胡同之中算得上干净宽阔的地方了,两侧都是紧闭的各家院门。地上铺的青砖有些不平,黄包车颠簸的厉害。黄包车的师傅两只鸭蹼似的大脚啪啪甩在地上往前跑,还在不停的回头,似乎怕她跑了。

    江水眠扶着车框,尽量坐稳:“我鞋底薄,新鞋,跳车非磨坏了不可。你跑你的。”

    那师傅跑的太用力,声音只能扁扁的憋出一点:“别杀我。我只是送你去。”

    拉车师傅背对着她,江水眠要是想下车,也就是一刀的事儿。

    江水眠笑:“这有警察有法律的,我哪能随便杀人。”

    更何况她浑身上下就只有个小包。

    车颠的几次双轮离地,跑进巷子深处,三十来岁的拉车人身子往后一仰,拽住车杆,猛地停下来。江水眠跳下来,从钱袋里拿出一个银元。

    那汉子跑的面如金纸,一头汗凝在脸上,气都吐不出似的,憋道:“不能要。”

    江水眠仿佛根本没经历过颠簸,轻巧笑道:“我也算到地方了,怎么能不给。”

    那汉子无袖短褂早已湿透,没地方能塞钱,江水眠看他不接,扔地上,推开木门走进昏暗的院子里去了。这里是她进卢家花园之前那两三个月住的地方。

    她反手把院子门闩挂上,轻车熟路的走到葡萄架子下的长凳上,摸到了火柴和灯笼,趁着一点天色,点亮了灯笼,踮脚挂在了屋檐下的铁钩上。

    井边坐着的一人身影亮了起来,她拨动灯笼,灯笼上的白纸有几处破损,打着转,明亮的光斑从她脸上滑过去,她笑道:“我还想着,点了灯之后可能院子里跟纸扎店里似的堆满了人。结果就你一个,这年头就这么喜欢单打独斗,输了就也不怕丢人是吧。”

    井边老头道:“自知理亏,才有可能先急着咬人。”

    江水眠笑:“栾老,您不理亏?不过狗咬我,我自然不会咬狗。我会打爆狗头的。”

    前台探头,才看见卢嵇身边站了个小女孩儿。头发微黄,穿着白色娃娃领的小衬衣,外头是暗红色绣花草的天鹅绒的裙子,裙摆露出一截小腿,还有蕾丝边白袜和小皮鞋。

    小女孩儿看起来也就五六岁,西装男子虽然很年轻,但前台理所应当的认为是父女。对于小女孩儿头上蹩脚的蝴蝶结也有了解释——毕竟是爸爸带着出门。

    江水眠仰着头四处看,宋良阁比她还显得没见识,仰头痴痴望着这座新建不到五年的超一流酒店。

    卢嵇有意装出几分当爹的驾轻就熟:“再准备一张孩子睡的小床。”

    登记之后便去房间。

    江水眠人小,步子小,迈楼梯的时候慢了一步,宋良阁干脆拎着她,往上走了十几步台阶才把她放下。

    ……这两个家伙长得高了不起是吧,一言不合就拎人。

    江水眠不满的拧了拧身子,往前跑了几步,拽住卢嵇的衣袖,卢嵇握住她的手,对她咧嘴一笑。

    江水眠这两天真不知道是靠着谁才好。

    一个看着温吞迟钝,说话柔声和气的家伙。每天除了嗜睡就是叹气,只想着收工回家,说话的时候都恨不得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却实际可能对杀人毫不在意的隐性疯子。

    一个似乎在骚浪贱的外表下有些善心善意,但他平日正经的时候太少,每次他跟只鹅似的笑起来的时候,江水眠都恨不得跟身边的人大声解释“不是的,没有的,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江水眠过的很无奈。

    宋良阁转过头去,打了个哈欠:“哎,那是电梯么?说是人一站上,自己就能升上去。我想坐哎。”

    江水眠觉得自己是带着两个智障儿童出来办事儿。

    拎着行李箱的侍者还跟在后头。卢嵇:“咱们就住三楼。先放下行李,你再自己出来坐电梯啊。”

    推开房门,江水眠不管卢嵇在那儿拿小费,扑进套房内,跳到沙发上,把自己陷进了红色软皮里。

    卢嵇搓了搓她额前的刘海,把她搓的跟条高速公路上探头出窗的泰迪似的,这才满意,和宋良阁到隔壁房间里去商量事情了。

    不过,神经病归神经病,遇见了卢嵇和宋良阁,江水眠才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从她穿越过来,就是在一处狭窄小院子内,一对男女做贫民打扮,却还带着个仆从似的中年女人,好像是带她长大的乳母。

    她只感觉自己浑身无处不烫,应当是发烧,那乳母进院子端了一碗药给她,她正要接过喝下,乳母却又一把将碗夺过。她从床上撕了一些棉絮浸透了褐色药汁,然后把棉絮塞到床底下的角落里去,才擦了擦眼睛,蹒跚的端着碗出去,一阵叽哩哇啦的说。

    江水眠听出是吴语,却不懂她说什么,也更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知道顺着发烧装傻装哑巴。却不料那对男女看她呆呆的不说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两天,乳母被赶了出去,这对男女带她上路,坐过船,坐过火车。江水眠这才知道他们俩的名字,才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来到了民国初年。

    旧时代的夫妻总有些不像夫妻,他们只偶尔说话,连眼神也不接触。

    许兰会偶尔抱着她流泪,江武帆像是看不见她。

    却有时候在江面上的夜里,江水眠冷的醒来,看见嘴唇皴裂的许兰双手环抱着她。江武帆把棉袄解开,许兰隔着发髻偷偷的倚在他的棉袄里歇会儿取暖。

    风很冷,船无顶,飘飘荡荡,有随船人带着的鸡鸭鱼的臭味。

    她抬眼,许兰微鼾,江武帆醒着。

    这是江武帆第一次正视她。

    端详她许久,他手探入冰凉的江水中,沾水的手指在甲板上缓缓写了三个字。

    江水眠。

    三个水字映着船头的灯火。

    字瘦且锐,力透木板。

    她并不知道这是她以前就有的名字,还是在这个江面上飘荡的夜晚,这个男人给她起的大名。

    江武帆指着这三个即将消失的字,非常轻的用吴语读了一遍。

    然后抓着她的手,沾了江水,掰直她的食指,要她在甲板上跟他写。

    江水眠一遍写成。

    江武帆很震惊,眼里透着复杂,仿佛错过了什么珍宝。

    他眼里有浑浊的水浮出来,却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看江面了。

    船飘到了常熟北部。

    很快的,她就被交到了张家父子的手里。

    而且江水眠往往对旁人好,对他却总是……

    大概因此,李颠看陈青亭就是最为厌恶。

    李颠当时就知道宋良阁本性怕不是什么好人,但为了学到真本事,他硬着头皮就算跟着南下几千里,也没后悔。可他是真的怕宋良阁。

    宋良阁表面温吞慢热,实际上护短的很,自己人与外人划界极清。江水眠是他自家人,为了江水眠,他能成疯狗,干什么都可以。但至于他李颠,三年没混上一个青眼,要不是他有用,宋良阁拿他跟外头路过的陌生人有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而宋良阁对路过的陌生人的态度,很多时候就是碍事儿就去死吧。

    俩人并无血缘,但说话做事就像一对父女。这对父女师徒在一起的时候都挺正常的,但单独对外都不像什么好人。

    宋良阁不正常,江水眠就更是个小疯子。

    她总一副喜怒无常,懒散无聊的模样,江水眠有点旁人扎她一针,她把旁人扎成刺猬的睚眦必报。李颠总看不明白江水眠行事,分不清楚她的好恶。

    而他却带回来了一个早年间在天津跟他学武的徒弟——宋良阁。

    宋良阁的武艺,在当年鱼龙混杂的天津, 有旁人没有见过的路数与极为拔尖的水准。当年不知道多少人是他手下败将, 自然包括程石方。就在众人都觉得宋良阁或许会在武林混成宗师时, 却发生了一些变故。

    因为涉及到江水眠,宋良阁就发了疯。事情越闹越大,天津武行正是在相互落井下石的时候,谁会轻易放过他。后来变成宋良阁公然跟天津武行敌对, 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他本来因带大江水眠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和气面容一下撕开, 露出杀性大, 疯子似的本性来。

    李颠常常半夜惊醒,梦到自己没有做成了事儿,宋良阁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将他一刀钉死在凉席上,让下人卷了凉席把他扔进野地里去。

    因为怕宋良阁,他更觉得江水眠和宋良阁的相处很微妙。

    宋良阁能够下地后,江水眠带他回苏州了。一同回苏州的还有李颠。

    而他学武几年,就是跟两个神经病生活在一起的惨痛岁月。

    输了就立刻卷着包裹灰溜溜的做火车坐船南下北上, 加入帮会也罢,给土财主当护院也罢, 就成了个打手。

    栾老本来就是京津武林里很有场面的人物,只是他那时候随着几位大帅南下和南方政府和谈, 几个月的时间没赶上天津武行的抢地盘,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后起之秀堪堪压了一头。

    李颠那时候还只是跟着一群人到天津来寻活路的愣头青,看了那么多场大大小小的比武,对宋良阁的本事仰慕已久。他撞见了宋良阁被人暗算,虽然想着怕是会得罪别人,但还是忍不住将宋良阁送进了医院。

    他也是心里怀揣着别的想法。

    宋良阁一直不愿意教新收的徒弟真本事,面对李颠在医院里跪下拜师的请求,终于算是点了头。

    栾老看事态恶化,不得不出来维护场面。

    维护到最后,却是宋良阁被人暗算,打断了腿,落下了残疾。

    订阅比率低于50%的姑娘,需要等几天才能看到最新章。李颠不太信, 不过他并不敢反驳江水眠。

    三四年前宋良阁带江水眠来天津立足。那时候正是京津最后仅存的几家镖局纷纷倒闭, 以爱国护国强国强种为旗号的武术组织兴起的时候。天津各家武馆自立门户,今日站定了脚, 明日会被踢倒,混乱之中纷争四起。

    赢了就是天津的上流场面人, 做大帅的武术教习, 武馆修在靠租界的大街上,走到哪里都徒弟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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