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婵默默地卷下裤管，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挪让位子，默默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看腿怎么不早说？看着她误会，让她自顾自地加了这么多戏，很好玩吗？
郑元弘依旧平视前方，但对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畔一点点扬起，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态。
医生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锋，一边扎着针，一边笑着向郑元弘搭话，“你女朋友吗？”
她抢着答，“不是！”想了想，又抬起下巴，强调般加了一句，“我有男朋友。”
医生露出了然神色，“是他喽？”
“……”
治疗了大约半个小时，医生又开了一盒膏药，将人和药一齐塞给蒋婵，“小姑娘，你扶着他回去，别扭到了。”
蒋婵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接药不肯接人，“他不能自己走？”
医生松开手，感叹，“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爱心都没有。”
“……”
蒋婵在“道德绑架”下揣起膏药，扶起郑元弘，慢慢回办公室。他揽住她的肩头轻轻借力，一步一停地往回走。
她起了同情心，“很疼吗？”
“还好。”
蒋婵想起医生的嘱咐，劝道，“如果没接好还是尽快二次动手术吧，越拖越不容易痊愈。”
郑元弘顿了顿，“没时间。”
没时间？
她想起他的工作，不由嗤笑道，“忙着拉人入伙，没时间治病是吗？”
郑元弘沉默好一会儿，慢慢道，“你这样理解，也是正确的。”
两人经过一汪池塘。
池水碧绿，池面荷叶亭亭如盖。
她扶着他，恨声道，“真想一把推你下水，淹死你这个恶棍。”
郑元弘按着她的肩头，停下脚步，神色变得严肃。
她心中怕起来，“我只是说一说……”
“第一、池塘水浅，淹不死我；第二、我会游泳。”郑元弘正色道，“做事之前先摸清情况，不要冒冒失失地行事。不然非但做不成事，反而会让自己落入险境，懂吗？”
她听出话外音，应是责备她想当然地认为当地人会帮她，在中午取款时试图逃跑一事。见到人群便以为有了救，谁知人心如此冷漠？
大中午，人们多在午休。
小区里极为安静。
郑元弘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抬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他变严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要跟贺彦明走太近。”
蒋婵心中不悦，扭着头要挣开他的钳制，气冲冲道，“你怎么动手动脚？”
他捏着她的下巴没有松开，依旧盯着她的眼睛，“我要看你记住了没有。”
她瞪着他没有答话。
“他本科就读于武汉大学，在美国芝加哥大学读的研究生，学的是金融经济专业，年年拿奖学金，你当真以为他有那么蠢？”
她呆住了。
“你知道他有什么心思？别被人当枪头使了。”
蒋婵心中涌起一股气愤与委屈，“我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但我又知道你有什么心思？你为什么要骗翠翠，又为什么不肯放我走？”
郑元弘脸色沉下来，“这个以后再说。”
她气愤之下口不择言，高声道，“你就是个骗子，是恶棍，是彻头彻尾的犯罪分子。郑元弘，你等着吧，你会受到……”
他面容变得阴鸷，捏着她的下巴身子伏低，唇挨着她的唇冷森森道，“不想我亲你就闭嘴。”
“……”
这一句威胁很管用。
蒋婵从穿过小区到送他上十七楼办公室，没有再说一个字。带上办公室门出来之时，她恨恨地正要对着门踹几脚。
刚踹上突然想起这层通道有监控，又佯作肚子疼，弯腰将脚收回来。
心中暗暗将此人骂了一通。
下到一楼，叶琴和朱贵等在电梯门外。
她逃跑的念头只得熄灭，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回去。
打开门时，蒋婵抬眼便见贺彦明背对门口席地而坐，在大厅中正跟男生们一起打牌。
很明显，贺帅哥的逃跑计划也泡汤了。
贺彦明扭头，见是她，便起身将手中的牌交给朱贵，“怎么回来的这么慢？去抢了银行提款机？”
蒋婵没理他。
叶琴帮着解释，“郑总有事叫蒋美女，耽搁了一会儿。”
贺彦明笑眯眯着道，“郑总天天有事找蒋美女，依我说，不如让蒋美女搬到郑总房间住，诸事方便。”
冯主任伸腿踢了他一脚，“你这说的什么话？行业规矩都不懂了？”
贺彦明双臂抱胸，倚在卧室门旁，松松地笑，“是我不懂规矩，还是有人不守规矩？行业中不是只讲事业，只有推荐人和业务员的关系吗？郑总和蒋美女符合哪一种？”
朱贵嘟囔着为领导开脱，“蒋美女刚到，需要提携。”
贺彦明冷笑，“我也是刚到，也没见他提携我。”
“……”
冯主任出着牌道，“你都认购了二十一份，马上就能升做主任，哪里还需要提携？”
朱贵立刻奉承地堆起笑，“是呀，马上就是贺主任了。”
不说此事还好，一说贺彦明勃然怒道，“他妈的不要再提这件事！”
蒋婵终于不能再冷眼旁观，“你哪根神经搭错了，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贺彦明冷冷地笑，“那位郑总对你这么照顾，就没跟你说吗？”
蒋婵后来才知道贺彦明和冯主任三人出小区，前往左边街道取款。
贺帅哥以拉肚子为由骗过冯主任等人去上公共厕所，费劲辛苦爬窗户出去，谁知刚落地便见郑元弘等在前面。
郑元弘只要喊一声，冯主任等人立刻就能追过来。
贺帅哥无计可施，只得又爬窗户翻回公厕，整理干净衣裳，跟冯主任三人会合，若无其事地到ATM处取款，购买所谓的投资产品，当了回实打实的冤大头。
贺彦明大发雷霆。
因着他的特殊身份，又他申购了二十一份产品将升主任能和“家长”冯主任平起平坐，501室的众人不敢多阻，个个保持沉默。
冯主任本来要给郑总打电话，但转念一想贺帅哥的火气正是由郑总而来，万一两人见了起冲突，这就非常不好了。于是又将手机揣回兜里。
众人不敢劝，目光全都转向蒋婵。
毕竟，她平日跟贺帅哥关系最近。
蒋婵顶着一众人的期待到隔壁男寝，劝慰几乎要吼塌房子的贺彦明，“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贺彦明一把攥上她的手腕，紧紧逼着她的眼睛，“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她沉默了。
贺彦明恨得咬牙切齿，“你信他还是信我？”
她仍是没说话。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贺彦明怒气四作，一对眼睛泛着血一样的红，“他是传销头目，是骗子是恶棍，你宁愿信他却不肯信我？”
蒋婵不知如何解释，“我……”
“是不是他亲过你，所以你们关系更近一步？”贺彦明攥紧她的手腕，愤怒之中低头便要亲上去，“这种事情谁他妈不会做！”
她吓得忙向后退，将手抽出来，一颗心怦怦直跳，“你疯了？”
贺彦明从疯狂中冷静下来，眼底冒着未散尽的怒气，“对，我疯了。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除了打牌就是听狗屁不通的课程，背乱七八糟的业务洽谈，什么都看不到，什么听不到，连口新鲜空气都呼吸不到，再待下去我就要疯了！”
蜜汁尴尬！
郑元弘到卫生所，不是信了叶琴的扯谎要给她看腿，而是自己腿疼来医治。
中年医生又道，“你是上次没接好，需要二次手术。建议尽快到医院拍片检查，别耽搁了治疗。”
蒋婵听得瞪圆眼睛，想这医生扯得太远了，就摔了一跤哪里用得着手术？她跷着右腿，有点配合不下去。
谁知郑元弘又“嗯”了一声。
医生诧异地抬眼，“小姑娘，你这是……”
让你看腿啊。她正要有模有样地把腿伸过去，这时见郑元弘把右腿的西裤卷起来，指了几个地方给医生。
“……”
郑元弘没理她，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慢慢走入卫生所。
她只得跟上去，心中郁闷，捉摸不透这位阴晴不定的郑总整天都是什么心思，反正各种奇怪，神秘兮兮的。
卫生所人不多，病人不多，医生也不多。
医生在两人面前蹲下身子，“裤腿卷起来，今天照往常一样先针灸吧。”
她心中一阵叹气，做戏做全套吧。她照着医生的吩咐把右腿的裤子卷至腿弯。
反正是装，索性顺着对方的话一路装下去，蒋婵跷着右腿点了点头。
郑元弘从旁答了声“嗯”。
现在好了，腿上压根没有伤，让医生把药水往哪里擦？
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很是难为情，“回去吧，我没摔到。”
他看了她一眼。
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医生走过来，笑着问，“腿又疼了？”
又？
郑元弘挂了号，便在等候椅坐下。
她也坐下来，而且还很配合地将右腿翘起来，佯作受伤模样。
郑元弘将她在卫生所门口放下。
蒋婵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叶琴刚才说她摔一跤完全是借口，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他为什么真把她送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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