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着桌面歪头看着她，“荀苏，你在画我吗？”
她没有搭理他。
“荀苏？”
她换了个方向对着墙坐下。
“喂，理理我啊。”他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
荀苏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好烦。”然后又扭回去开始画起来。
蔺则晨挑了下眉，被嫌弃了，没想到她一画画这么认真。他坐下拿出手机，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直到天黑她才放下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转身吓了一跳。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有一会儿了。”蔺则晨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画完了？”
“嗯。”她把手上的速写本伸出来，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要看看吗？”
虽然许多天没有画画，但她这次灵感满满，画得顺畅至极，自我感觉相当满意。
“好啊。”蔺则晨从她手中接过，看着变大后的速写本沉默下来。
“怎么样怎么样？”荀苏背着手站在那里像是等待检阅的小学生，见他久久没有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起来。
蔺则晨将本子翻回来给她看，“你看。”
“怎么这样。”荀苏失望地撅起嘴。
原本流畅的线条随着本子变大变成了虚线，线条、不对现在是点与点之间间距很大，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无意义地短促的线条。
“石墨的舒展性比较差……”他看着一脸失落的荀苏，把本子递给她，“变小就好了。”
荀苏接过来，本子缩小后上面的画果然变成了原样，她闷闷不乐，突然灵光一闪，“要不然你用放大镜看？”
蔺则晨指了指手，“用手机拍下来就好啦。”
“我都想不到。”荀苏接过他的手机拍下来，又递回去。
“固定思维，很正常的。”荀苏身上发生的事完全无法与科学背离，所以即使物体变大后分子之间的距离会变大，石墨散开的现象是很正常的，但他也没有想到，看来她身上的变化完全没有规律，有的符合现实有的却完全背离，想寻求变回去的方法就更加渺茫了，这种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
蔺则晨开始看手机中的画，画中的男人是他，又不是他，他们的五官一致，但气质又迥然不同，画中的男人气质和煦神色温柔，眼中似乎溺着一汪春水，让人如沐春风。他却永远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会如此温柔。
“在你心中我是这个样子的吗？”蔺则晨看着低头玩手指的荀苏，好奇地问道。
“不、不是吗？”荀苏正紧张地转移注意力，听到他的问话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他。
蔺则晨笑了笑没有回答，“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
荀苏松了一口气，笑得灿烂，“喜欢就好，如果能上色就好了，其实我的颜色还挺不错的。”又小声说了一句，“虽然比不过我妈。”
“以后会有机会的，我很期待。”蔺则晨安慰她。
她重重点头。
这一晚，先是荀苏全神贯注投入到了画画中，后来又心怀忐忑地等着蔺则晨的评价，一直到了晚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有些不对。
因为蔺则晨不厌其烦地把外卖中的胡萝卜丝都挑了出来。
“今天做的不好吃吗？”荀苏坐在他对面，虽然自己不能吃，但可以过过眼瘾，所以每餐几乎都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饭，之前也点过这家外卖，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挑出来。
“不喜欢。”
“唔。”荀苏顿了一下，原来学长也是会挑食的，好像又找到两人的共同之处，感觉距离又拉近了呢，“我也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香菇和芹菜，也很讨厌葱的口感，洋葱只有切得很碎才会吃……”
蔺则晨勾了下唇角，“你这样挑食可不好啊。”
“哪有。”她咽下你也挑食的话，想了想之前从来没见他挑出来什么过，有胡萝卜也是面不改色地吃掉，今天是为了什么，她想到就问出口，“学长，你今天不开心吗？”
荀苏的想法很简单，自己不开心的时候看到不喜欢的菜会加倍不开心，吃到喜欢的菜心情就会稍微变好一点，她以己度人，觉得这个推测愈发可信起来。
不得不说，她有时候还是很敏锐的，虽然方向不太对。
蔺则晨没有否认，“有点累。”
荀苏托着脸看着他，有些心疼，学长每天都这么忙碌，还要替她操心，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想到自己却没什么可回报的，又烦恼地皱起眉，一直到蔺则晨吃完扔掉垃圾。
等他回来，看到荀苏插着腰站在桌子中央，语气坚定地说：“学长，我给你按摩按摩肩膀吧！”
她又有什么奇思妙想，蔺则晨好奇，“你要怎么按摩？”
“我的头还是挺硬的。”她表情认真，“我会挺直身子，你可以握着我的腿用头锤肩膀，就像按摩捶那样。”
“……”蔺则晨这次真的想掰开她的脑袋看看是怎么长的了，不过这次她确实成功把他逗笑了。
他捂着半张脸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力度不小，荀苏咚地坐倒在地，她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看着他，“学长，你干什么啊。”
她站起来，蔺则晨又上去一戳，她又一次坐倒，眼睛蒙蒙瞪着他，却对上他弯起的双眼，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灿烂，荀苏一瞬间忘了额头上的疼痛，也傻乎乎地跟着他笑起来。
蔺则晨看着他，突然想到了幼时的玩具，刚上幼儿园的年龄，父母离婚，他被分给了母亲，原本当家庭主妇菟丝花一般柔弱的女子，不得不出门工作扛起养家的重任。
他从小乖巧，母亲给他画上一个圈，让他不要走出去，他就真的不会走出半步。原本优渥的生活突然过得拮据起来，他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买过新玩具，母亲带回来一包表姐的旧玩具给他，里面有好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洋娃娃，那时跟人长得最像的娃娃们变成了他的依靠。
一直微笑看着他，听他讲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戳一戳眼睛就会眨呀眨。
蔺则晨看着小娃娃般的荀苏，仿佛又回到了最孤单无依的童年，那个他对着娃娃说着稚嫩心事的时候。
或许现在，也能同她讲一讲。
下午他要用的试剂又“恰好”用完，他收拾了东西直接早退了，他都能想象到曾洋在背后把他名字寄到小本本上的样子。
蔺则晨回到寝室的时候，荀苏正倚着台灯画画，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画，小小的人坐在那里表情严肃，支着画本刷刷地画着，看起来相当好玩，蔺则晨突然想逗逗她。
他把电脑拿出来，准备分析数据，那边曾洋又开始高声叫他，“诶小蔺，你没事帮你学姐洗洗仪器啊。”然后又对身边的学姐假作抱怨，“你看看现在的小学弟，都不懂搭把手，眼高手低。”
旁边的学姐干笑没有应和，看到蔺则晨果然走过来拿器皿，她迎上去背对曾洋冲他挤了下眼，“没事不用你帮忙。”
“我去洗。”蔺则晨端起来向水池走去。
“谁知道。”蔺则晨将洗好的烧瓶放到旁边。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得罪曾洋了，从他到实验室的第一天就开始若有若无地针对他，曾洋是个真小人，明目张胆给他使绊子，身为实验室里除几个老师外地位最高的学长，其他人也不敢置喙，有时候还会帮他加点火。
他一直知道这世界上的所有资源都要去争抢，原本选择化学，还是以研究理论为主的方向，就是误以为大家都是沉迷研究的人，没想到哪里都少不了钻营少不了勾心斗角，烦，真烦，烦不胜烦。
“你知道这星期谁管事吗？”向真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是曾洋。”
蔺则晨心里叹了一口气，“行，我过去了。”
曾洋发作比想象中还要早，他刚放好东西拿着药剂准备去做实验，发现里面的实验室门都没开，钥匙在谁手里自然一目了然，他走到曾洋身边，跟他要钥匙，“学长，实验室的钥匙你拿着吗？”
他将白大褂的袖子折起来向上推了推，打开水龙头放水，将一盆玻璃器皿浸过去，他安安静静弯腰洗着，曾洋看起来满足了走进里面的实验室一上午没出来。
向真拿了个试管到他身边装模作样洗起来，“你说说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是不是抢他女朋友了？”
“哎呦不巧。”曾洋又把手伸回去，“我今天也要用，你看这怎么办？”
“那你先用吧。”蔺则晨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不去看他得意的样子。
“罗教授出国开会了，去一个星期。”
“这样啊。”蔺则晨看了一眼实验室，完全没了罗教授在时的压抑气氛。
“哎呀，不应该啊，怎么没开呢？”他慢悠悠说着慢悠悠伸进口袋里去拿钥匙。
蔺则晨心里涌起一股烦躁，又是这样，曾洋终于把钥匙掏出来了，却也没有递给他，又问了一句，“你做什么实验啊？可要小心点别弄坏机器了。”
“我用离心机。”
“门没开？”曾洋没有立刻掏钥匙，先是这样多此一举问了一句。
“嗯，没开。”
蔺则晨有些庆幸荀苏没有跟来了，今天罗教授没有来，山中无老虎，猴子就称霸王了。
他一到实验室先看到了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的曾洋，正跟旁边一位学姐说着什么，逗得她喜笑颜开，看到他进来才收敛了许多。
他看着实验室中轻松的气氛，走到向真身边拍拍他，“这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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