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很慌，多莉才真的慌。她觉得自己变成笨蛋。
倒不是说多莉彻底〝什么也不记得〞──问她化学元素周期表，她倒着都能背出来。给她两个微积分问题，她两个都能算出答案。她也记得一些音乐、电影、她看过的书喜欢的演员……
所以她记得彼得帕克是蜘蛛人。
等等。为什么这个彼得帕克长的不像彼得帕克？
多莉没办法确切说出彼得帕克应该长得怎样才是彼得帕克，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彼得帕克好像不是她记忆中的彼得帕克。是不是要更瘦一点……不对，更老一点……噢，搞不好她在漫画或动画里。天啊，那她还要吃下这些维他命吗？这些墨水画出来的玩意儿？
更糟的是，彼得说，明天她要去上课。上课。她要去哪上课？她一个同学都不记得。
……而且她的睡衣真的太花俏了。
多莉确定，她有许多事要搞清楚，但大半夜拽着一位同龄异性在卧房里聊天、只穿着睡衣，这听起来怪怪的，说出去谁信他们只聊天而已，就算对方是品格端正品学兼优品高德重的蜘蛛人。
然而多莉她睡不着。她真的睡不着。一切都好可怕。她被惊吓到了。
隔天早晨多莉准时起床，想帮梅婶做早饭、但被婉拒。多莉站在客厅不知所措，两手提着书包、等彼得从房里出来，感觉彼得是她精神层面的衣食父母、自己像巢里的小鸟那样嗷嗷待哺。
彼得边打呵欠边走出房间，裸着上半身，对多莉的视线浑然不觉，慢慢摸进浴室。他的头发乱翘、皮肤很白，肌肉结实，不像一般高中男生会有的身材。
多莉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让眼睛睁太大。
彼得！梅婶从厨房探头，扬声：也许你该穿起你的上衣？你忘了家里有客人。
彼得这才清醒，慌忙回到房内套衣服。抱歉！
不！没事，我不在意。多莉微笑着说。她当然不在意。她觉得彼得超级可爱的。
有一种可爱、女生只会用来形容小动物跟喜欢的男生。多莉现在说的就是这种可爱。如果地表上有谁不喜欢彼得，多莉敢赌定，那个人是怪人。
怎么有人能不喜欢彼得帕克！
彼得细心又温柔，是多莉见过最好的人──姑且不论一个失忆的人说出这句话有多矛盾。多莉马上就决定要喜欢彼得，在她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彼得之前。
早，多莉。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彼得走向多莉，边刷牙、边用手探多莉的体温。多莉盯着彼得近在眼前的脸，发现彼得似乎不觉得这种距离有任何不妥。
彼得，不要边刷牙边跟多莉说话。梅婶再度从厨房探头。
彼得耸肩，不以为意。哪里不舒服，马上告诉我，我会带你去医院。这几天哈利不在，你可不能出事，不然等他回来，他会杀了我。彼得告诉多莉，低头看了眼多莉的两手空空，你的书包呢？
我……我不知道要带什么。多莉尴尬不已。
没事，等等我帮你收拾。彼得说，揉揉多莉的头发，露出温柔的笑容，彷佛是多莉的兄长，哈利都跟我说了，有时候你会暂时忘记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昨晚他没接电话是因为他在飞机上，你别生他的气。
多莉皱起眉。
哈利？
哈利奥斯本……你不会连他也忘了吧。
一些关于哈利的记忆闯入多莉的脑海。她的后脑又刺痛起来。
多莉倒抽一口气，蹲下身，扶着头。她记得哈利……她记得哈利奥斯本，哈利对她很好……可爱的房子、华丽的衣服、空无一人的房间、定时送上的花瓣跟果实。漆黑的地方……狭小的空间……
多莉。多莉？
彼得的呼唤让多莉回神。疼痛停止，多莉低头，望着双手。不知为何，她的手上有好多亮粉。
多莉抬头，发现梅跟彼得都蹲在她面前，担忧地望着她。
你还好吗？亲爱的。真的不要去医院？我们有认识的医生。梅问。
芮芮是外科。彼得无奈地看了眼梅婶，多莉这种情况显然应该先看内科。但我们应该能帮你尽早排到号，你不用等太久。
多莉摇头，她不能去医院，鬼知道她的情况诊断出来是什么。在超级英雄跟超级罪犯横行飞天、神盾局跟韦恩企业同时上新闻的可怕世界，多莉认为，低调点会最好。
既然多莉坚持不要去医院，梅跟彼得也不能拿她怎样。他们在半路跟阿尼会合，一起经过学校前的十字路口。
这里就是昨晚发生银行抢案的地方吧。阿尼说，看了眼十字路口对面的杂货店。
多莉顺着阿尼的视线望去。曾经那里是一间杂货店，爆炸令杂货店从建筑物外观到店内都面目全非，只有半垮的招牌稍微能解释那里有卖异国零食。
昨晚你在这里？阿尼喃喃，瞪着仅剩废墟的杂货店。
对啊。彼得应声。
天啊，你可能会死。阿尼不敢置信。
彼得不再回答，看起来是有些后怕。
多莉不记得有这段……算了，蜘蛛人的故事都有快一个世纪的历史，她怎么可能知道所有剧情。再说，她还失忆着。
今天有实验课。多莉一直搞不清楚状况，努力跟着彼得。为了照顾多莉，彼得难得不是跟阿尼一组。一个叫米歇尔的女生跟阿尼一组。闪电在分组时靠近多莉，嘲讽彼得，试图拉拢多莉。
抱歉，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多莉用中文回答闪电。
闪电一脸懵逼。
彼得差点就要笑出来。在闪电傻傻地离开后，彼得问多莉：为什么你要讲中文？
我不知道。我就下意识讲出来了。多莉是说真的。
哈利说你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一直没找出病根。彼得继续说，手脚利落地负责了实验的大半部分，他说等他这次回来会再带你去看一次医生。我在一些数据上有看过类似案例，间歇性失忆，这可能是某种病，跟脑内某些分泌有关……你要多注意。
你是说内分泌失调？多莉没有听懂。
不，不是那种。彼得拿掉护目镜，瞥了眼多莉。
多莉歪过头，皱眉。
现在感觉你跟昨天的你又是同一个人了。彼得笑了起来，望着多莉，不然这样吧。你给我一管你的血，我研究看看。
多莉不假思索伸出双手。
我开玩笑的！彼得睁大双眼，你就这么信任我？
当然啊。多莉答，心想；你可是蜘蛛人呢。
什么鬼！
尽管彼得是对的，她就是失忆没错，多莉不想承认这件事，不论是对任何人。她想不起她为什么会在蜘蛛人的家、想不起她为什么会有紫色头发、想不起她应该要长什么模样或者可能是长什么模样，她甚至想不起今天晚餐吃什么。
彼得耸肩，问吧。
嗯……我想问……我在这里住很久了吗？我的意思是，我有点，忘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彼得呆呆地看着多莉。看着她。就看着。
你果然被烧傻了！我要带你去看医生！
多莉花了至少二十分钟、去说服彼得让他冷静下来，而不是大半夜，让医护人员看见，蜘蛛侠送某位女性去挂急诊。
那画面太美，多莉不敢想象。如果医生问她发生什么事，彼得可能会在旁边替她回答──她失忆了。
嗯，我没事。
彼得狠狠揪起眉。这太不多莉了，他想。
你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倒点水什么的？彼得问，小心地观察多莉，你的脸色很苍白。我去给你找点葡萄糖跟维他命。
多莉。
……是？
谢谢。多莉对彼得露出微笑，笑容里有奇妙的试探。他们两人盯着彼此有几秒。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多莉开口。
你真的还好吗？彼得真的怀疑多莉被烧得有点傻。她本来就比较傻，再傻下去要怎么办。
多莉慢慢点头，以某种意味深长的微妙目光打量彼得。
彼得回到房内。多莉正跪坐在床上、对着镜子摸她的脸。
你是在看自己有没有起药疹吗？彼得困惑。
多莉慌忙回神。噢，对。她说，但听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彼得将水杯跟维他命递给多莉。多莉盯着维他命跟水好一会儿，才一脸纠结地吞下去。
多莉点点头，用龟速挪动自己的身体。好，谢谢你。我也觉得我需要多吃点药，看看能不能正常些。
这句话听起来又有点多莉了。彼得狐疑地起身，走出房间，给多莉准备水跟维他命。多莉真的没有被烧傻？
彼得惊讶地看着多莉。
他认识多莉的时间是不长，但，就他对多莉的认知，多莉不像是……不像是能说出这种，比较有逻辑、比较像成人的句子。确切地说，通常多莉都像个从童话世界走出来的公主。
多莉坐在床与墙的转角处，双手扶额，表情复杂。她安静了很久，才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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