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霎那之间变得如长廊一般幽远，回荡在空气中的声波像来自脑海里最不为人知的地方。“小生果然没有看错人。”
鸣歌猛然之间在心中涌现了一种难以确定的想法，眼前的雄鹿身影逐渐远去，鸣歌伸出手想要阻止，但雄鹿的影像越来越远。眼前延伸出了无尽的幽暗长廊，时间有如变成具象在重复永不休止的奔流，鸣歌奋起直追，但雄鹿的身影却没有丝毫逼近。
很快，鸣歌所能察觉的，仅仅只剩下一颗如烛火般摇曳的碧绿而已。
她猛然醒在神龛之中，篝火伴随黑夜远去，黎明在余烬的袅渺中冉冉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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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灵入梦，窥伺内心，更是与你的说法背道而驰。”鸣歌忽然说道，于此同时，那只一直有如智障的灵鸦忽然开始叫喊起来。
白绒的目中闪过一丝惊诧，他绷直了全身的肌肉线条，两只角冠闪耀着不安定的光芒，一双碧绿如深潭的瞳孔泛起了涟漪。“也许是的，鸣歌姑娘。”
“在那之后，小生周游天下，出于对过往留恋，偶尔重回此地，才发现此地已是几度更迭，灵质随着灵脉末梢伸缩聚而复散，更多的人类来了又走，直至今日已是面目全非。唯有有关于小生的那段瑞兽传言，居然因守林人的有意为之，而一直流传在此地过往人群之中。想想同为一族而自相残杀的过往，又眼见这份数千年不改的念旧，令小生又是缅怀又是疑惑，深感难以捉摸，但也因此流连忘返，始终没有一去不回。”
“您莫非是说，此地白绒的往来，与您有密切关系？”
“小生”平静看着鸣歌：“我只是对你们充满好奇，特来和你聊聊。这许多年的游历，已经让我不再敢轻易现身人前。多数白绒还未能与我对等交流，而其他集灵或不屑与我交流人间诸事、或敌对于我族。和你这般勾起我兴趣的，已经很少很少。”
“我是在保护你们。”
“身为集灵，身为最弱级别的集灵，身为弱势白绒中为数不多的强者，这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鸣歌卸下了恭敬之后，先前给人的感觉一扫而空。“小生”重新打量起这位小姑娘——鸣歌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变化——他切实感受到了这一点。
灵质的分布，灵脉的转移，如果不是突生变故，至少需要数十、数百、甚至亿万年方能演化而出。与自然界相比，人类的时间实在是微不足道。
“那些时间里，因为灵脉的末梢往亘古深林深处收缩，周边走兽与植物的产出已然有颓败之象。村落最初的村民后裔顺应这种变化，往亘古深林迁居，余下大部分则一直留在这个地方。又过了几代之后，小生渐渐看到，为了重现过往的繁荣，村民开始以一种小生难以理解的方式，期望繁荣再现，小生能够再次回归。”
“是献祭吗？”（用活人献祭。甚至是年幼者、更甚者如婴儿）。如果是的话，那么这故事就如鸣歌所料，是非常非常深远的古老故事。
鸣歌几乎被他夸赞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却话锋一转，忽然对鸣歌说道：“那么，照我说的这些故事，你认为可以给严老爷一个较为满意的答复了吗？”
（什么答复？“严老爷——亘古深林有只白绒王，连外貌都跟普通白绒不同的白绒王”这样吗？简直是送死，这会让更多人前赴后继扑向亘古深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除了好奇心以外。”（事实上，好奇心也是个烂借口，说了这么多，明显目的可能只有一个，就是不让我们进入亘古深林）。
（原来小野战族的发源地竟是亘古深林，常人只记得其主“大野战族”的威风，还以为小野战团发源于败给大野战团的凛风原呢）。“后来如何？”
“仪式未开始，守林人的新部落大举来袭，将残族一举歼灭，仪式不了了之。”“小生”一声叹息，在鸣歌听来，感觉像是一段白绒的童年往事，不禁感到有种奇妙的体验。“曾有血誓的一个村落的同族，竟落得如此下场，这对当年初获人间知识的小生震撼很大。借着此战，守林人的先人们像是除去一块心病一样，一举收拾了周边所有部族，成为一方霸主，以小野战族立身。至于后来在凛风原败走，屈服于更大威名的大野战族，则是后来听其余白绒说起。”
这只一再以“小生”自称的雄鹿再次开始绕着火堆行走，这一次他往长曦的一侧迈步。他轻柔的侧过半张脸，碧绿的幽瞳与鸣歌接轨。“小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想法。原来他们将我当作带来吉运的瑞兽般崇拜，以为只要将我留住，就可以带来生活的丰收与厄运的远离。但我在此徘徊仅仅是因为亘古深林无比古老的灵脉流动，偶尔去到人群之间，如何也与趋吉避凶无甚关系。村落的灵质不够稳定，在岁月的更替中，随着灵脉转移，而有了枯竭与重新流散的征兆。每逢灵质几乎完全枯竭的时光，小生即便来到人群之中，他们也已不能凭借肉眼将我发觉。”
鸣歌感到一股凉薄的气息从他的言语中透出，那种既是淡漠、又是无奈的麻木，似乎又还带着些许挣扎的余音，使她想起了远在天边静养的小树。（这个故事应该不至于比小树的年龄还要久远，但绝对不是很近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可能是纪前历史）。
“你说的很对，小生也许忘了提及此事的发生时期，那大约是数千年前，四界、诸国也许还未出现之时。迁居意见相左僵持、族群分裂不欢而散，在几代之后逐渐演化成了族群之间的对立。早先迁居的族群，亦是如今亘古深林的守林人一族，他们在古时候骁勇善战，声名鹊起。而留守在此的族群逐渐没落，难以与周边各族抗衡，几股势力角力波及之下，族群的生存问题日渐严重。”他再次站到鸣歌的对面，颈部挺立的线条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事情发生的时候，族民或已经四散逃离，或早已战死沙场、或纷纷投降。行使诅咒之举，已是末代族长的垂死挣扎罢了。”
（数千年前的族群、如今的守林人、古时候以骁勇善战出名）。数个图腾在鸣歌心中闪现。“您说的守林人是‘存世古族’？”
“存世古族？”“小生”略表疑惑，“可能是吧？确实也听其余白绒带回来这样的见闻。此处守林人当年之时，倒是以‘小野战族’声名远播。”
但事情并不如鸣歌所想。“献祭？啊，小生对那个更是难以理解。但小生所遇到的故事还未去到那个地步。”他否认道，“那些留在当地的居民，认为早几代迁居离开的族民带走了丰饶、幸运与小生，于是发起了诅咒族人与抢夺小生的仪式。”
鸣歌皱眉发问：“诅咒？此去亘古深林边界，于我不到半日脚程。不过是跟着迁居就能解决的问题，莫非还有其他因由？”
两鹿对视。
“这尊雕像，就叫作‘神鹿’。很多很多年前，此村落尚有人居住。小生当时还不太懂得藏匿自己，好奇心非常旺盛，来人间偷食之时，给村民暗中观察亦不自知。那些村民也没有将我捕捉，反而建起神龛庙宇，供奉食物。”
他就站在鸣歌身前，触手可及的美丽令她惊叹不已。他周身的荧光比群星更加闪耀，比云朵更加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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