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香的情绪却陡然低落下来，她有些欲言又止，“我妈妈……她最近过的好吗？”真切算起来，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
“还好。”律师吴摊了摊手，“只除了听说你出事后，她哭了很久。”
花香香低下头，开始无意识的拨弄起手指。
“香香……”这一声香香，律师吴叫得极充满人情味，“我是来帮你的。”
花香香并未当真，她随口道：“怎么帮？”
律师吴决定单刀直入：“跟我说句实话，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花香香倏地抬起头，眼底一下涌起血丝，“我爱柏树！为了他我可以付出生命，又怎么会去杀他？”
律师吴没有说话，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起桌面来。沉默片刻后，她忽然话锋一转，问花香香：“你最近是不是一直都有在吃药？”
“什么意思？”花香香敏感的觉察到对方有事情在瞒自己，“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她皱了皱眉。
律师吴打开文件袋，从中取出一份资料递给花香香：“这是询问笔录，我复印了一份，你先看一看。”
起初花香香不以为意，可越往下看去，她额上的冷汗就冒得越厉害。
“我见过你的心理医生秦晋，和他聊了聊，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律师吴看着花香香，“案发前后那几天，你是不是和柏树发生过激烈的争吵？直到案发当晚，你们才结束冷战？”
“是这样没错，不过……”一时，花香香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能告诉我原因吗？”律师吴问。
“我也说不清楚……”花香香绞了绞手指，“我觉得他失忆了，可是秦医生却说我得了婚前焦虑症，是幻觉。”
那段时间她和柏树常常为了失忆的问题发生争吵，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就是她偷偷给柏树预约了心理医生，在违背他意愿的情况下把他骗去了心理诊所。柏树当时很生气，他们等不及回来就在心理诊所大吵了一架。
“你的邻居妮妮告诉我，你曾经和她说过一些很……很奇怪的话。”律师吴顿了顿，她在寻找合适的措辞，那种既不伤害花香香自尊又能完整表达自己意思的措辞。
“……”花香香无从否认。
妮妮每天都会找锁匠来换锁，某一天她没有忍住就和妮妮说了这件事，结果妮妮像看怪物一样的看她。
律师吴没有给花香香继续思考的时间，她说：“还有李大爷、王大爷两个，你记得吗？这两人和你住同一个小区。”
花香香点了点头。
“他们爱下棋，经常会在楼下的凉亭以棋会友。前不久，你叫他们戒棋，他们便和你吵了起来，你因此诅咒他们如果再下棋必然横死。我想知道，有这回事吗？”律师吴淡淡道。
花香香简直百口莫辩，事情的经过根本不是他们说得那样。
“我没诅咒他们，我就是劝他们好好下棋，千万不要为了谁多走一步谁少走一步而伤了和气。”原本只是出于好心，谁知道两位大爷竟然把她的话曲解成那样。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伤了和气？”律师吴步步紧逼，“是否到现在，你还依然坚持柏树、妮妮这些你认识的人，他们全都失忆了？每天不记得前一天发生的事——”律师吴“唔”了声，“我想，如果写成小说应该会很精彩。但是警察会信吗？法官会信吗？”
花香香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事。
老实说有时候连花香香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警察和法官。还有，时至今日她已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又或者干脆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知道警察在你家中搜出了什么吗？”律师吴打断了她的沉思，“除了大量镇定类药物外，还有一些适用于精神类疾病的致幻剂。”
“致幻剂？”花香香一头雾水，“我不知道……”
她的确服用过一段时间的药物，那是因为她经常失眠焦虑，所以柏树才找医生开了些能够帮助睡眠的药。可是致幻剂？柏树从没说过。
“香香！”律师吴的目光充满怜惜，“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个爱笑爱闹的活泼的小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了！变得文静、不爱说话、甚至把自己封闭起来。知道你周围那些邻居大妈们怎么看你吗？她们说，你孤僻，怕生，每天独来独往，不爱与人接触，是个脾气古怪的姑娘。”
“你见过小时候的我？”花香香摇头，“可我一点也不记得你，为什么我妈妈从来没有说过你？”
律师吴扯了扯嘴角，笑的十分勉强：“我离开A城很多很多年了。”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花香香道。
律师吴点头：“你说。”
“把我弄出去！我一天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香香，不是我不帮你。这个案件比较特殊，即使交纳保证金也没有用。原本我想申请将案件移交A城审查，可是上头拒绝了我的这一申请。现在，我只能提请精神鉴定。”
花香香皱了皱眉。
“即使我不提出鉴定，警方也会这么做。”律师吴解释道，“你准备一下，就在明天下午，他们会送你去医院，到时候我会在医院等你。”
“香香！”临离开前，律师吴鼓励花香香，“不要灰心！再好好想想，有没有遗漏掉什么重要的线索？”
“哦有、有的，你说什么？”花香香回过神来，略有些抱歉的看向律师吴。
“我和你母亲曾是很好的朋友，这次之所以会接这个案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母亲，是她委托我前来看你。”律师吴的眼神一下变得温和起来，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衍生出无限的情感来。
花香香总算反应过来，人是冷冬杀的，刀上应该有他的指纹才对，可是现在却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如果刀被人动过手脚呢？”她提出这个假设。
不！这不是假设！而是肯定被人动过手脚。细细想之，从死后到复生她失去了两天的记忆，在这期间冷冬完全有时间清理现场，甚至布局嫁祸给她。
花香香忽然想到了从冷冬衣兜掉下的那把钥匙，这人提前复制好她家的门锁钥匙，然后趁夜深人静偷偷潜入室内行凶，杀完人后，紧接着又销毁证据……现在看来，他每走一步都是经过了周密计划。
唯一叫人想不通的是，他这样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花香香想到了冷冬反复提起的那个纹身……
“香香……”律师吴出声叫她，“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律师吴语重心长道：“你要明白，法律重证据。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皆对你不利。”
花香香默了默，“都有哪些证据？”
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正视问题。原以为把自己埋起来不听也不想，只要死撑几天，警察没办法自然就放了她。谁知道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直到如今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花香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明白你的意思。”律师吴向前倾了倾身，双手交叉放到桌前，她望着花香香，目光如炬，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冷冬有不在场证据。从现场勘察的结果看，案发当晚除了你和柏树，室内并未发现第三人在，且门窗完好，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事隔这么久，花香香早就记不清那把刀的使用情况，她想当然道：“这能代表什么？或许是之前我用它切过肉，剁过排骨。总之，我自己家的东西有我的指纹不是很正常吗？”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是——刀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律师吴耐心同她解释，“如果想要证明人不是你杀的，很显然，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是不行的。”
“为什么出不去？”花香香陡地抬起眼，双手紧握桌角，“你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是凶手？我根本就没有杀人！”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用咬得。
“还记得你未婚夫是怎么死的吗？”偏偏律师吴在这个时候开口。
花香香心尖蓦然一痛。她怎么会忘！那天晚上柏树倒在血泊之中，喉咙被利刃割开……每次只要想到这一幕，花香香就觉得心痛不能自已。
“凶器是一把德产的剔骨刀。”律师吴顿了顿，“刀上有你的指纹。”
其实事有蹊跷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长久以来都习惯了做鸵鸟。没遇到柏树前，但凡碰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她就采取拖字诀，能拖一时是一时。后来遇到柏树，这人简直就是Super Man一样的存在，无论什么恼人的问题只要交给他去处理，最后总能完美解决。
久而久之，花香香发现自己应变能力直线下降。直到失去了柏树，从那一刻起，她的天彻底塌了。
经过数日煎熬，花香香终于见到了代理律师。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她出去就好。
律师姓吴，四十来岁，保养得当，盘发，身着职业套裙，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干的样子。她坐在会客桌的那端，一脸遗憾的看着花香香：“抱歉啊，你暂时还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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