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九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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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不是小孩子。”山本不以为然。“等我把那边干完了就回来。”

    “如果有个啥意外呢?”厨娘无不担心。

    “会有什么意外?如果这边早干完撤了,或者我来不了错过了见面,我俩约好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那天在大什字天桥上等着。”山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然后呢?”

    “嗯,如果我来,说明我父母同意了;如果不来,那就……”山本没有往下说。厨娘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来不来无所谓。”厨娘又变回了以前冷冰冰的脸。“又不是离开你我就活不了人。”

    “是我活不了人。”山本接着话茬说。

    第二天一早,老板开车把山本扔到汽车站自个忙去了。山本买了票,看离发车时间还早,便寄存了行礼,找个邮局给家里汇钱。这是他今年第二次汇钱,前一次是离开格尔木之前寄的,寄了两千,他想着这次再寄回去两千。

    班车在公路上以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态度晃悠着前进。山本很享受这种乘车的过程,把自己的一百多斤扔到车上,然后可以胡思乱想,或者欣赏一路的风景,要不就眯眼睡一觉,怎么着都行。他觉得在所有的工作里面,坐在车上走路是最舒服最休闲的一项工作。

    远处的山峦以亘古不变的姿势静默着,戈壁上的乱石掩埋在沙土之中,只露出少许身影,沙柳和野刺以顽强的毅力在乱石中生长。天高云淡,白云下面有鹰在寂寞的飞翔。在这荒凉的大地,千万年只是一瞬,而在这一瞬间,鹰或许还没有眨一眼。开阔的戈壁,开阔的视野,也开阔了人的胸怀。不到海西,不知道青海有多大,这里的距离都是以百公里为单位计算。

    到了乌兰,山本背了行礼走出车站找那辆接他的车。按照老板的安排今天工地上的车应该在车站接新来的工头。车号己经写给山本了。他在车站附近找来找去,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辆车,是一辆破旧的农用双牌座。他转到车窗前,见司机把座位放倒后睡着,脸上扣着帽子,但是能看出脸形削瘦,年龄也在二三十之间。山本敲了两下车窗,那司机受了惊吓一样猛地坐起来,倒把山本吓了一跳。

    司机揉了揉眼睛下车,问:“你是胡总派来的工长?”

    “没错,就是。我叫刘行健,外号叫山本。”山本伸出手和司机握了握手。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没看见车到。”司机接了行礼扔到车上,自我介绍:“我姓于,叫于成辉,是开车和买材料的。”

    工地上管钱的一般都是老板的亲信。这个姓于的肯定也是,山本想。

    两人上了车,于师傅开车出了县城往南驰去。走了不远,车辆便拐弯上了一条沙石路。走了一阵沙石路后又进入一片沼泽,在沼泽地里小心翼翼地来回穿行。往前看是一片宽阔的平原,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下,后高前低。山里有一条峡谷,他们的工地就在峡谷里。

    “望川跑死马”,牧民都这样说。看着近,其实很远。高原上空气稀薄,且污染较少,所以空气的透明度很高,能看清很远很远的物体。比如你在城市一百米可以看清楚人相貌,在高原二百米就可以看清楚,但出于习惯,你会把高原上的二百米当做一百米。这就是错觉。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工地。山本下车一看,心里己经凉了半截,后悔自己冲动的决定。

    工地上只有一个破旧的大帐蓬,山本掀开帘子进去,见里面没有床,也没有床板,民工们在地上铺了一层塑料后打地铺。中秋过后天气转凉,晚上己经很冷。打地铺肯定冻的受不了。锅灶粮面也堆在里面,菜只剩一袋洋芋和甘篮。没有专门做饭的人,不知道他们的饭是怎么弄的。

    出了帐蓬,于师领着山本来干活的地方。这个峡谷曲折蜿蜒,两侧是刀削斧劈一样们险峻山梁,在山梁顶部可以看见长着密密的松柏。峡谷中有一条路和一条河,像两条绕纠结不清的蛇一样交叉着穿过峡谷。工程是一段公路的防护墙,他们过去的时候民工们正坐在石头上抽烟聊天,见两人过来,懒懒散散地起身干活。

    于师傅给大家介绍了新来的工长山本,又一个一个给他介绍民工。山本只记了个大概,记人是他最不擅长的。

    太阳还没落山,大家便收了工回营地洗漱做饭,山本才知道原来是大家一块做的。

    初步的方案己经在心里酝酿出来,但是人员情况还没有摸透,晚上,他只拟定了两件事情跟大家商议:

    “我虽然是工头,不过跟大家一样,都是打工挣钱的出门人,我们都希望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挣上钱回家。”山本停了一下,看民工们都在认真听着,然后继续:

    “我想着有这么两个事跟大家商量一下,第一个呢,是睡觉的事,现在天气己经凉了,趴在地上睡太凉,我们是不是买几个草帘铺上?”山本看着于师傅,他是管钱的,有决定权。

    “可以,草帘子不贵,用完后可以扔了。”于师傅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个问题是做饭,我想着除了我和于师傅以外,每个人一天轮流做怎么样?这样还可以顺便休息一天。”山本看出大家一块做饭,每天要担误一到两小时的干活时间。

    “我看行的通,可以。”岁数比较大一点老葛同意。因为青海话中“葛”和“狗”同音,他们叫他老狗。

    “那我不会做咋办?我最擅长的是打架,不是做饭。”说话的人叫冯斌,二十出头,山本记得清楚。

    “不会做学呀,出门人哪个不会做饭?”山本回答。“实在不行你找会做的换工去。”

    冯斌无奈地摇摇头。

    高原地区天气冷的早,而且昼夜温差大。山本虽然有狗皮褥子,还是感觉身体下面冰凉冰凉的,半夜冻了醒来了好几次。一个工程经过层层转包,层层扒皮,到最后干活的人的手里,己经所剩无几。利润不多老板也赖得投入,各方面都凑和,民工们也是跟着倒楣,在艰苦简陋的条件下干活。

    早晨天色微明,他便早早起来,穿了衣服到外面活动。中秋的早晨空气清新但己经有了浓浓的寒意。在前面不远的山包上,二三十米之外。他看见两只狗悠闲地漫步,黄褐色的皮毛在晨曦中闪闪发亮。山本甩甩胳膊,扭扭腰,那两只狗好奇地盯着他看,他也好奇地盯着狗看,继续做他的健身操。看了一会,那两只狗觉得没意思转身走了,消失在戈壁中。

    “这里有牧民吗?不知道谁家把狗放出来了。”山本回帐篷对起了床的民工说。

    “这里哪有狗?我们从来没见过。”老葛说。

    “我刚才出去看见的,有两只在对面山包上。”

    “那是狼,不是狗,你狼和狗分不清啊!”老葛笑着纠正。

    狼?山本吓了一跳,他以前只在动物园见过狼,野外的狼还没有见过,何况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这地方不仅有狼,还有黄羊,山上还有鹿呢。”小冯补充到。

    山本立即定下了一条规矩:任何人都不得单独外出,晚上禁止所有人外出。

    于师傅在出车的时候,山本特意交待让他去收些槽头肉,槽头肉是肉质最差价格最低的,一般只有买包子的包子铺才收。对农民工来说,有肉吃己经相当不错了。

    山本换了一身工作服和其他人一块出工。工地上水、沙子、石头都是现成的,只有水泥是买的,大概两三天就的拉一吨。山本跟其他人一样抬石头,和沙浆、砌石头。

    干活的时候他问冯斌前面哪个工头是怎么回事?冯斌说:“那个人自己从来不干活,要么叼跟烟蹲在石头上指手划脚,要么在帐蓬里睡觉。干活的人都讨厌他。”

    “哦,这么回事。”山本记住了。要想让别人干活,自己先干活;要想让别人干好活,自己先干好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孔子说的这句话据然也适用于农民工管理。

    干了几天活以后,山本把每天的工作量统计起来,算出一个差不多合理的工作量,定死,每天早完成早下班,晚完成晚下班。这样即能按时完工,还可以提高干活人员的积极性。

    每天早晨山本都是天色微明便起床,到帐蓬外面甩甩胳膊,压压腿。他并不是来锻炼身体,而是来看那两只狼。那两只狼也是在每天的晨曦中到前面的山包上漫步,顺便看一会儿山本甩胳膊扭腰。山本每天都往前进一两步,现在都距离己经缩短到二十多米,双方都看出来没有敌意,相安无事。

    转眼间己经半个月,工程主体砌石完工,剩下的是抹面和勾缝。山本放慢了进度。一方面是要把面子上的活做的精致、美观,另一方面也想让这些民工多混几天工资。大家都是出门挣钱的,能让大家多拿点就多拿一点。

    今天恰逢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

    老于进城的时候山本让他买点细菜,辣子、西红柿之类,晚上做拉面,改善一下生活。老于回来的时候还多买了一脸盘凉拌的猪头肉。做拉面一个人不行,需要几个人帮忙,所以山本看太阳偏西就收了工。大家洗完手脸帮着做饭,和面的和面,摘菜的摘菜,烧水的烧水。看着这些民工们谈笑风声,高高兴兴,山本有种自豪感和成就感。

    他踱步到对面的山坡,看见夕阳的余辉洒在峡谷两侧的山峰上,险如刀片的山峰顺光的一面金黄灿烂,背光的一面黑暗阴冷,强烈的对比如巨石压在心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每天都来这里看夕阳。那种凄艳的色彩和绝望的情绪像刀一样割着他的心,心痛过以后便不在胡思乱想。

    正当他沉醉在晚霞的时候,起风了,迅猛的风不知从哪里刮来,夹着沙土如千军万马铺天盖地而来,霎时间天昏地暗,吹的他几乎摔下山去。帐蓬!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保护帐篷!转身冲下山去的时候,他看见帐篷如风帆一样鼓了起来,摇摇晃晃,民工们出来有的拉住绳子,有的扯住帐蓬边缘,使劲拉着,就像拽着一头狂暴挣扎的大象。就当他快跑到的时候,两条固定帐蓬的绳子绷断了,帐蓬整个被掀起来摔在后面,又被另外两条绳子拖住,像上了钓的鱼一样左右摆动挣扎着,试图拽断绳子。几个抓帐蓬边的民工被拉倒摔在地上。架子散落了一地。

    放水的大塑料桶被刮倒滚到旁边的沟里;幸好被水沟卡住;脸盆被吹起来在戈壁上翻滚,滚到看不见的地方;被子散了,滚出去被挂在石头和沙柳上旗帜一样飘扬; 案板被吹翻了,和好的拉面帖在草堆里,上面沾了一层砂石; 蒸笼被吹翻了,里面的馒头满地乱跑。大家疯了一样追着跑着捡东西,首先是被子、衣服、然后是馒头、锅、盆子……,风刮起的砂石打在脸上,针刺般的疼痛,民工们忍着疼痛来回跑着、追着,捡了这个丟了那个……

    二三十分钟后,风停了。灰头土脸的民工们己经精疲力竭,瘫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起来强撑着搭起帐蓬,铺好被褥。天黑了,面毁了,菜飞了,猪头肉里拌满了沙子。一个个垂头丧气,默不作声,把捡回来的馒头擦一擦就着开水吃了,倒头就睡。

    晚饭后山本照旧到厨房帮忙。今天老板和山本的谈话她都听见了,厨娘喜忧参半,高兴的是山本得到老板的重用,失落的是又要分开了。

    “去了那边好好干活,注意安全。”厨娘叮嘱道。

    “工地有多大?有几个人?”山本问。

    “一个小工地,现在有十来个人。不过这点活在野外,条件比较坚苦。”老板补充道:“技术上没什么难度,就是个砌石头,量也不是太大,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

    “我想想。”山本咬咬嘴唇,有点犹豫。他一方面担心自已管不了人,一方面舍不得离开这。

    老板拿着那本资料详细地给山本交待了那个活的地点、干活的要求、现有的人员等等情况,确定说清楚了以后,让他现在就准备,明天老板开车送到都兰,让他自已坐班车去乌兰。

    这事来的太突然。纯属意外。他首先想到要给拉姆措说一声。

    山本赶到拉姆措家的时候,门锁着,人不在。他坐在山垭口的电线杆底下等着,眼看着夕阳落山,黄昏将至,人还没回来。他想着留个字条,摸了一下兜里没有笔。再等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只好赶晚饭前回去,免得两头担误错过了晚饭。至于拉姆措,不能亲自告別,只好明天让小军带个话,或许这样更好,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是伤害,有些人留与不留终会离开。

    老板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半躺着,旁边的线盘上面放着烟、茶。他手里正拿着一本资料翻看。山本停好车过去打招呼。

    “给山本搬个椅子过来,再倒杯茶。”老板冲着厨房里的厨娘喊。

    “叫我来有什么事?”山本站在老板前面三步远的地方问。

    “想什么想,就这么定了,独自带着人施工的机会很难得,是个很好的煅炼机会。原来想着让老徐或老李去,可是这儿离开他们不行。另外小杜那个人虽然干活踏实,比较负责,但是处理问题不太灵活,所以这个机会就轮到你了。”

    “好吧,那我去。”老板这么一说山本就心热了,而且当工头工资也高许多。

    “我虽然不在工地上,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谁干的怎么样都一清二楚。”老板翘起二郎腿,笑着说。山本感觉后背脊椎发凉。猜想老板在民工中肯定安排了耳目,而且这个耳目还不可能是三工头。

    “我在乌兰还有一处小工地,是砌道路防护墙的,那儿的工头管不了工地被我开了,你过去负责那个工地怎么样?看你能不能拿下来。”老板盯着山本的眼睛,有几分挑战的意味。

    “不知道,你快点下来开着三马子回去,这儿的活我来干。老板让你赶快回去。”

    山本下了杆解下安全带扔给了老李,自已开着三马子回了营地。

    “你来这个工地上干的还不错。刚来的时侯杆坑都不会挖,现在自已可以装变压器了。”老板首先对山本的技术和干活态度给予肯定。他心里踏实了一点。

    “而且你处理事情也处理的比较恰当。”老板继续表扬他。

    山本想,可能指的是拉姆措帮忙的那件事情。

    “你先坐,慢慢说。”

    山本接过厨娘拿来的椅子,规规矩矩坐在老板前面的一侧,像小学生一样端正挺直。老板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让给山本。山本自已点了抽起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会打雷还是会下雨。

    山本和神棍正一个人站在变压器一边的横担上做围栏。变压器刚吊上来,做好围栏以后固定住就可以撤走吊架,装高低压侧的电线。装了几台变压器后,这些工序和做法以及技术要求山本已经了然于胸,他可以独挡一面,带着几个民工干活了。

    他看见李工头开着三马子“突突突”地从草场上绕过来,到装变压器的电杆根前喊道:“山本,老板找你谈话。”

    “什么事?”山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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