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檀立刻与我唱和起来：“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钱眼轻哼道：“张嘴给别人扣个坏名字，是无能的表现。”
我没接他的话，继续对红檀说：“红檀，你想想，如果一个人来和你做生意，这个人显得特别精明，你会怎么对他？是不是小心防他骗你？”
红檀思考着：“是啊！无奸不商嘛！他一定是个大坏蛋！”钱眼竟然没说话。
我说道：“可如果一个人，淳朴憨厚的样子，呆呆傻傻地来和你谈生意，你又会怎么看？”
红檀很快说道：“他是个好人，做生意也赚不了几个钱，我会放心地和他谈。”
我点头说：“红檀真是聪明。这世上最成功的商人是表面愚钝实际明白，能只傻笑一番就让人拱手把钱送上来。那些把厉害强悍放到了面子上的人，只让人一见之下就防他恨他还算计他，他想挣钱，就得手足并用，拼死拼活地与人厮打，还常被人骂成个大坏蛋，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红檀笑出声地说：“是，小姐太对了，手足并用，那是什么样子呀……”
我扭脸看钱眼，见他鼠眼贼亮地看着我，我慢慢地说：“你就是赢了，也输定了。”红檀咯咯地笑了，那串清脆的笑声满含着少女真诚的欢乐，让我想起我没有被情爱腐蚀过的时光，不禁也微笑了。钱眼移目看红檀，眼神略显痴呆，然后一拍桌子，我吓了一跳，红檀骂道：“想干什么？！吓着我们小姐，我揍你！”
钱眼看着我说：“我就跟你们走几天！”司庭轩又咳。
我皱眉：“你连我们要去东南西北都不知道，跟我们走干吗？”
红檀也说：“就是，你是谁？”
钱眼一翻眼睛：“我是千人恨万人嫌！我就是赖上你们了，不能让你们这么白骂了我。什么时候我治了你们，什么时候我就走。”扭脸对司庭轩说：“司公子，你这咳嗽听得我心乱。我出点儿银子，给你买点儿药行不行……”他开始拉关系。
红檀气急，“谁要你出银子买药？你这是羞辱我们，你这个小心眼的家伙！你这个……”
我看向李伯，李伯有点对眼儿的意思，钱眼看见了我的眼神，转脸对李伯说：“李伯，兄弟我看你是个江湖大侠的模样，深怀敬仰……”他这是想各个击破，方式方法还因人而异。
我说：“怎么能叫了‘伯’还称兄弟的？”
钱眼一愣：“他不叫李博吗？”红檀出声笑了。
李伯也苦笑了，看着我说：“钱公子不像是个坏人。”
钱眼拍着胸脯说：“李伯，为了你这句话，兄弟我……小侄我交你这个朋友。咱们往哪儿走？”
李伯还是看我，我突然觉得耗尽了我的心力，不想再骑马，就说：“我累了，想休息。”
李伯点头说：“那么就在这里找家小店住下吧。”钱眼皱眉说：“要花银子啊。”
红檀冷笑：“没钱住店，还不自己去赶路？”
我站起，红檀一边说一边起身，帮我拿了斗笠，伸手挽住我的胳膊。
钱眼哼一声：“你想赶我，我偏不走，气死你！”
红檀骂道：“你就欠……”我忙动了下胳膊，红檀住了嘴。
钱眼笑了：“欠揍？十个人里有九个这么说我。”
红檀接着说：“剩下的那个只是没说出口。”
钱眼起身晃了晃脑袋，说道：“可惜我还是活得好好的，他们可都被我气死了！”
红檀恨道：“别得意，你等着……”
钱眼坏笑，“等着看你被我气死？”
李伯已经站了起来，说道：“钱公子带路。”这大概算是正式同意他入伙儿了。
钱眼马上精神焕发地说：“李伯，我还真知道一处小店，价钱合理……”他带头走了出去，李伯在钱眼身后，示意我在他后面，大概还是不放心钱眼。临转身，李伯对着站在桌边的司庭轩看了一眼。我挽着红檀跟上李伯，红檀冲着钱眼的背影磨牙。司庭轩走在了我身后。听他间或低低的咳声，我知道他离我大概也就是一步左右，不知为何，心里舒服了许多。
出了门，李伯牵着缰绳，我上了马。钱眼也上了一匹瘦但十分精神的马。一路领着我们，到了一家看着干净的旅店，我和红檀，李伯和司庭轩，两间上房，钱眼要了一间下房。我进了店就倒头睡了午觉，起来时是傍晚的时候了。我中午在那个皇帝面前几乎没怎么吃饭，肚中饥饿，记起司庭轩也没怎么吃，还想到他怎么躲着我坐，猜测大概他吃不下饭不仅是因为皇上，也是因为看着我在旁边。于是就让红檀去告诉李伯，说我们在屋中用晚餐，让他们随意。
我知道他说了这些，我们就是说倒了他，也是胜之不武。我长这么大，除了我那位，能在嘴上胜我的人不多。如果不以咄咄逼人取胜，就要攻其不备。
叹息了一下，我对红檀说：“红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表面看着聪明，其实是个很傻的人。”
钱眼一斜眼，“我知道她是太傅的女儿，但我就是不想叫她小姐，她又没有给我银子，还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况且她也没叫我钱公子之类的，只管我叫钱眼。”
红檀不高兴了，“你就是个钱眼！”
钱眼笑了，“要不我怎么说她是我的知音呢。”他一顿，贼眼灼灼地看着我说，“我就叫你‘知音’了！多好听名字，多抬举你。”司庭轩简直咳得无休无止。
我趁火打劫道：“就是人们说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红檀高兴地说：“小姐，我就是这个意思！”
钱眼歪了下嘴，“想多打一下是不是？没什么！你们都合起伙儿来，就是这个忘了说话的司公子也开了口，我也能赢了你们。”
我知道对不起他，就说道：“我让你别说了，你自己要多嘴的。”
钱眼短眉毛一挑：“这种八百辈子遇不上的风险谁能想让你碰上！我觉得我就够不露真相的了，哪知道还有更厉害的高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看了一眼司庭轩，他正在大咳，大概见我看他，立刻低了头，努力平息下咳声。我想他原来是个重臣之子，一定是在什么场合里见过皇上。
钱眼皱眉看着他说：“你这咳嗽真是让人听着着急，怎么没人给你治治？是不是我那知音不想出银子？她比我还小气……”
红檀气道：“什么‘抬举’？什么‘你那’？！你少管闲事，你怎么知道没治？谁说我们家小姐小气？！你这……”愤然为我不平。
我转话题道：“钱眼，这是李伯，这是红檀，你叫我歌歌就是了。”李伯既然提到了司庭轩，我就别再介绍一遍了。他也不会喜欢我说他的名字。大概我不看他了，司庭轩又咳起来。
红檀一皱眉说：“那可不行，他得叫小姐或公子，不能叫小姐的名字。”
司庭轩连续的咳嗽突然大声起来，李伯看着我颤着音说：“小姐，我平生从没见过你这样大胆的女子！”停了片刻，他补充道：“你可以随便骑马，我不会被吓死了。”
钱眼开口道：“你这是害我呀！我不过是想插个台，还放了银子。过去我贪便宜的时候没出过事，这次没贪便宜，差点儿没命了。早知道，我还是应不改初衷啊！被你赶走也比被人砍了头强。”
司庭轩根本不答理他，钱眼一脸讶然地扭脸看我们，李伯抱歉地说：“司公子遭了难……”
钱眼接道：“那就忘了怎么说话了？”
李伯咳了一声说：“算是吧。”
李伯说道：“难道是司公子先认出来的？”我半垂了下眼睛，表示默许。李伯点头说：“也该是，往年皇上狩猎，各家大臣之子都可前往，司公子自然见过皇上。小姐也曾扮了男装随老爷去过，说不定皇上就是那时认识了小姐。”
司庭轩停了咳嗽，钱眼看着司庭轩说道：“难怪你不怎么吃饭，我还以为你不饿，原来是吓的。可那样也不明显。她能看出来，我就不能。你应该踢我一下。”
看着他们都出去了，我长长地呼出了口气，跌坐了下来。开始瑟瑟发抖，抱了双臂在胸前，缩了脖子。
桌子周围的人都颓然坐下。我抬眼看，李伯脸色煞白，钱眼贼眼瞪得溜圆，红檀眼中有泪，司庭轩开始一个劲儿咳嗽。
我苦笑着对李伯说：“李伯，我错了！我比原来还能惹祸。以前只不过害了司公子一个人，现在我差点害了咱们一大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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