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檀快哭了，“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马上换了笑脸：“那就认了我这个姐姐了？”
红檀说道：“小姐！奴婢不敢……”
我皱了眉：“红檀，我对你可否有不敬之处？我可曾对你指使怒骂？”
红檀摇头：“从没有过呀。”
我睁大两眼问道：“那你为何自称奴婢？是说我这么待你了？”
红檀忙说：“不是，我就是奴婢呀！”
我说：“就为了这个不认我当姐姐吗？那容易，我不让你是奴婢不就得了。”
这回红檀皱眉了：“可我觉得，我不能当小姐的妹妹，我配不上。”
我叹道：“红檀，人与人之间，真近了，就是讲个情意，别的都没用。你有情意，就配得上，我对你的情意不深，我就配不上你。所以，咱们成了姊妹，我可是赚了呢。”
红檀停了一会儿，问道：“小姐又想以前了？”
我猛醒过来：“红檀，就这么定了，你是我的妹妹了！来，叫我声姐姐！”
红檀慌忙说道：“小姐……”
我打断她：“红檀，跟你说说我们那里的风俗。小姐是对妓女的一种称呼。人们说去‘*’，就是去嫖娼。还有，小姐也是餐馆里，对女的店小二的一种称呼。”我说着打了个半响不响的响指，拿着腔调说：“小姐，过来，把我这脏盘子换一下。小姐，给我添点茶。小姐，拿个巾子，快点呀！”
红檀吓得张了嘴，“真的？”
我点头说：“当然！所以我们那里，小姐等于丫鬟，姐姐妹妹才是好称呼。红檀，叫姐姐吧。”我觉得我是在勾引她似的。
红檀迟疑着，我再催促，“你小声叫，就一声，我就高兴了。”
红檀低声说：“我就是觉得不该呀。”
我问道：“红檀，你会武功，会不会和我打架？”
红檀急忙摇头：“绝对不会！小姐，我不敢……”
我嘿嘿笑了，“那我就敢了！”说着就去挠她的胳肢窝，红檀嘎嘎笑得仰倒在地上，我一边笑着乱挠她一边说：“叫姐姐！快叫！叫姐姐！”这种女孩子之间的打闹千古不变，单调平庸但十分有效。越是年轻的女孩子越怕痒痒，一般来讲，少女是受不了按摩的。生理上来解释是因为青春的身体十分敏感，还没有习惯……别黄色了！另一方面，胳肢窝只对女孩子有用，人年纪大了，就迟钝了。如果两个中年妇女干这事……
红檀笑得抱成一团，泪流，终于断续地说：“姐姐……饶了我吧！”
我停了手，也笑得手软，红檀坐起来，喘了半天气，我笑着说：“妹妹，以后我说叫姐姐时就得叫，不然姐姐我别的不会，胳肢你还行。”
红檀低头说：“小姐，我……”
我知道她要说番感恩戴德的话，忙打断她
‘ 红檀笑过了，看着我说：“小姐这么好的人，司公子也是好人，让大公子给他治伤……”
我轻叹道：“你还不死心。红檀，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要不然，他总看着我，那些事情就不会过去。”我不想说他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对他没那份心思，怕显得自己高人一等。把话放在“为他好”这样的借口上，是现代的伪善表现，古代人并不熟悉。
红檀不说话，我再叮嘱道：“你可不能说你看出来的事。我只是还他一个人情。平常不能让他觉得我接近了他，我不想惹他不快。”
红檀点头，低声问：“那小姐有什么打算？”
我疑问：“什么打算？”
红檀道：“小姐的终生大事啊。小姐已失了贞洁，不如……”
我忙摇头：“那也不能因此就和一个人在一起，更不能去让人家痛苦。”
红檀问道：“小姐，你真的不担心处子之身已失？”
我沉吟道：“处子之身，如果没有许多品格与它相联，实在毫无价值。”
红檀使劲点头说：“小姐说的太对了啊！原来小姐的性情差很多……那之后，司公子还不说话，小姐没有了别的办法……难怪要那样对司公子……”
我对红檀解释说：“以前的我想用折磨屈服一个不会屈服的人，我想用所谓的原谅，留住一个留不住的人，虽然方式不一样，我们都是勉强了别人哪！”
红檀皱眉：“小姐的性子好，也是错了吗？”
我摇头：“我如果真的性子好，不在乎，那样做，就没有错。可我在乎。每一次，说是原谅了，其实是在乎的。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一个只爱我，对我忠诚不渝的人，可我违背了我的心愿，死死地守着一个不能满足我的心的人，这也是强迫。”
红檀忙摇手：“不行，小姐！”
我苦了脸，“当然，我这个姐姐十分无能，根本没法为你做什么，天天还让你照料，你要是看不起我，也是应当的。”
红檀说：“小姐十分关心司公子啊。”
我无语了，红檀又来撮合了。果然，她嘻嘻笑着说：“小姐干吗总点自己不喜欢吃的菜呀？”
我大惊，“红檀！你怎么看出来的？我那么明显吗？！”
红檀点头：“是啊，小姐在府里一个多月了，我当然知道。”
我忽然非常感动，有点想哭。我偷偷地观察司庭轩的口味是为了还他的人情，可红檀早就这么干了，不是因为我有恩于她，是因为她想对我好。我才注意到，我根本不知道红檀喜欢吃什么。她的善良才是真的善良，不是为了回报什么，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我对着红檀说：“红檀，当我的妹妹吧。我在那边就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来了，有了个哥哥，但是没有姐妹。”
话说他的口味和我还真不一样。我喜欢吃烧得带点作料颜色的菜，见到本色的菜就觉得没味儿。我喜欢酸辣汤打卤面红烧肉之类的东西，喝那苦得涩口的茶水。大概是因为多了油腻，得用茶刮刮肠子。真不是贵族出身的人哪。
但为了还人情，我就得牺牲一下自己的爱好，每次只点司庭轩喜欢吃的东西，等菜和汤上来，我看着实在懒得动，但为了掩饰一下，还得吃几口，接着就去吃别人点的东西。
于是每天的这三顿饭就成了我的智力游戏。总要揣摩怎么把给他的菜不动声色地推到他的面前，再贼惦记似地计算他吃了多少。我对我的这种病态爱好归结为“没事干”闲出来的毛病。
红檀忙说道：“不明显，一点都不明显。我是因为知道小姐喜欢吃什么才注意到的。”
我问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我想起哥哥说过司庭轩的丸药到半月就用完了，随口说：“我们到下个城镇时，要去让司公子再看下郎中，还要给他配丸药。”
红檀笑起来，我回过神说：“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司庭轩不说话，要想投他的所好，我只好利用我们每天凑在一起的三顿饭时间对他进行观察。在饭间，我用余光瞄着他吃什么菜，结果发现他只动他面前的菜，根本不往别处伸筷子。我只好运用“尝试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原则。每次李伯都让我先点菜，我就点不同口味或品种的菜，然后看他对他面前的菜吃多少。我暗暗掐指计算他下了几次筷子，如果是三次以下，那个菜就是他不喜欢吃的，如果是七次以上，那就是他喜欢吃的。
很快我就发现了他的口味。他喜欢吃极为清淡的东西，稍微咸点儿他都不怎么吃。辣的是更不会碰。我想该是因为他咳嗽，受不了刺激。他喜欢吃鱼，爱吃鱼脑袋后面的那块肉，一下筷子就是那里，然后是鱼腮边的那块。还吃几口鸡，但不吃猪肉和牛肉。他喜欢吃清煮过的笋片丝瓜之流的蔬菜。还有，他喜欢喝清得能看得见底儿的汤。他喜欢吃好米饭，糙米饭他只吃半碗。他不爱吃馒头之类的东西，坚决不沾面条。我注意到他爱喝浅色的新茶，那些浓黑的茶，上面飘着茶叶杆儿的，他只喝一两口润一下嘴唇。
我感到越来越轻松，看来人是应该做好事，惠人与否现在还不知道，但惠己已经达到了，雷锋叔叔一定是个快乐的人。
这天，我们错过了城镇。看着天黑下来了，四野无人，只好找了个小坡。周围有几棵树木，大家下了马，拴好了，说就在这里过夜。这是我们第一次露宿野外。
李伯说他们几个去拾柴火，我和红檀在马旁边准备吃的。我们把水袋和干粮拿出来，薄被叠放在地上，看着忙活得差不多了，我和红檀坐了，等着他们别人回来。
斗智斗勇地还司庭轩的人情还包括给他提供精神娱乐：我和钱眼红檀白天在马上说说笑笑，晚上在桌旁打打闹闹，尽量说些快乐有趣的话，把自己弄得像个说相声的，希望司庭轩听了心里高兴些。李伯有时插上几句话，笑上一阵。司庭轩只是在旁边，戴着斗笠，从不出声。
离府前的在我心头缠绕不去的感伤渐渐淡了，我有时会突然发现我一整天都没有想我以前那位，因为满脑子在想着司庭轩吃够了没有，怎么把钱眼这个老想反攻倒算的人再说倒一次，费劲儿地回想以前知道的那些笑话的影子，再胡编乱造地给补全了，讲出来让大家都笑笑……
我没像李伯说的一两天学会骑马，可四五天后能自己骑了。虽然技术不高，但让马慢慢地跑直线还是可以的。万一转转又圈着跑，我也能把它扯回来了。 我们不急着赶路，遇到下雨刮风，就在店中歇息。看到风景，就去游览一番。
既然我能和李伯司庭轩继续走，我就有机会还司庭轩的人情。其实还个人情很简单，不过是一句话：对人好。怎么对人好？一个词：投其所好。说白了，就是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他不喜欢的就别给他。
大家都知道这点，可做起来很难。原因就是大家都很骄傲，觉得对别人好点就是跌了份儿，万一人家不待见，自己的脸就没了。我是个自认为没有什么能力的人，从来坦白我的软弱和胆小。所以我该没什么可骄傲的。况且，我又欠了人家的情没法明着还，对人家好也是偷偷摸摸的，大概不会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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