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梦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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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不离开。”眼中的泪水横着飞落出来,雪幽跌坐在了刑台下面。

    “雪幽,有很多事情你还不能理解,但你要答应姐姐一件事情。”雪柔的声音微顿了顿,却又更显坚决,“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逃离这里。”

    “为什么?姐姐也要一起吗?”泪水再次夺去了雪幽所有的视线。

    “姐姐已经无法逃离,但你可以。”雪柔勉强地牵起一丝笑容,好像是冻僵在风雪中的花朵,“魂界就像是一个精致的银丝笼,还有它不可被摧毁的意志。这里看似空灵圣洁,但却缺少外界的爱与温暖。银丝笼中了无生气,逃离这里,你要忘掉自己、忘掉姐姐和有关于这里的一切,去过你自己崭新的生活。”

    “姐姐,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拭去眼中的泪水,雪幽试图催动体内的魂术。

    “你们谁都不用离开。”雪幽猛地转头,她看到了瞬息靠近过来的一袭流银。

    一缕缕银白色的丝线从雪柔的身体里被强硬地拉扯出来,雪幽听到姐姐拼命抑制着的沉闷低吼。随后,这些银白色的丝线以一种自己不能理解的方式涌入了雪幽的身体。充盈的魂术游走在每一条经络当中,某种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的契约正在缔结而成。雪幽的眼中突然涌动起无数纷飞的雪花,她能够感受到魂界最深处的预言之源万古不变的流转。强烈的压迫感让雪幽一时难以喘息,而在她身体里多出来的东西,正是魂契。

    “从今日起,你将接替你的姐姐雪柔,成为新一任的魂契之女。”冰冷的话语响过以后,雪幽转头望去,她看到了姐姐脸上深深的自责和巨大的绝望。

    “但你私闯此地,已经犯下罪行,先罚你回到房间反省。”声音落下,连同一袭流银不带丝毫温度地在雪幽的面前穿过。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我姐姐?她到底犯了什么错!”突然间,雪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地,垂头大喊道。

    “你想知道?”从斗袍下面抬起一只手,一道银芒随即打中了雪幽的眉心,“那你就亲眼去看。”

    眼前出现的一幅画面,是少年雪白的袍服停落在魂界的大殿。

    “禀告魂祭,雪柔身为魂契之女,却不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心下震惊,雪幽无法相信这样的字眼竟是从眼前好听的声音里脱口而出,“而且她还私心带着雪幽去往外界,让她眼见了不该看到的事情。然后装作是在过程中受到了雪幽的阻挠,想要以此作为失职的借口。”

    画面再一次变化,却还是少年雪白的袍服停落在魂界的大殿。

    “禀告魂祭,雪幽未经允许私自闯入刑狱,想要前去救下她的姐姐。”暮夜一直低垂着头,雪幽无法看到那时他脸上的表情,“为了新一任的魂契之女,雪柔绝对不能被留下,而是应当施予极刑。”

    画面逐渐破碎成银白色的光屑,崩溃的泪痕肆意地爬满了雪幽的脸庞。仿佛是丢了灵魂一样地僵在原地,眼神也不知游离在哪一处,随后便毫无反抗地被一众侍卫架着离开了那个已经满是鲜红的刑狱。

    后来的一次,暮夜前去看望受罚反省的雪幽。

    “雪幽,你知道魂祭冷酷无情。我那样做,也是害怕保护不了你。”看到雪幽的眼睛逐渐变得有神,少年满是歉疚地把雪幽抱进自己的怀里。

    雪幽闻到了少年身上久违的柔软香气,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便伏在暮夜的怀中放声痛哭。弥散不开的悲伤被冰雪之中凛冽的寒风吹送开去,大片的雪花从世界的尽头呼啸着穿过,沉重而破碎的声音在灰白色的天空中拉出了一道又一道透明的伤痕。

    记忆之中,少年的笑容干净而漂亮,就像是那些明亮而温暖的阳光碎片。可是画面之中,少年的字字句句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刃一般切割着自己心脏的每一处角落。还有巨大的圆轮刑台下面的一地凝红,红得好像陨落的斜阳融化在冰面上变成幻影一样的细碎光色。

    雪幽垂下发疼的眼睛,在那之中落满了纷飞着的雪花的暗影。

    “姐姐,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最后,雪幽对着自己说出声音。

    “是暮夜告诉我的。”雪幽望向姐姐血肉模糊的身体,沾染的颜色如同黏稠的浆液汩汩流动,“姐姐,魂祭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你?”

    “雪幽听话,你快离开这里。”雪柔忍着痛楚,声音里透出了一分焦急。

    雪柔沉默地垂下双眼,目光里一片闪烁。

    “看来你的答案是不能。”那个声音停顿了良久,才又缓缓地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回答他的,是雪柔的一再沉默。

    雪幽终于来到了暮夜口中所说的地方,她看到姐姐雪柔被吊在了巨大的圆轮刑台之上。撕裂的伤口在她的身上蔓延开来,殷红的血液沿着那些将她刺穿的刑器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而后铺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雪幽走到她的近前,她从上面俯下身体,直到视线落定在眼前颤抖的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耳旁传来雪柔痛苦而又充满惊疑的声音。

    剥夺无辜之人的生命,那并不是雪柔的本意。可是身为魂契之女,她深知魂祭的意志和预言之源的规律无可抵抗,而且自己的失职更会使得黑暗中的生物再次暴动,从而酿就难以预估的灾难。灾难当头,雪柔必然会失去魂契之女的职位,而后妹妹雪幽就只能是临危受命,接替自己而成为新一任的魂契之女。雪柔不能够让自己唯一的妹妹去承担所有的压迫威胁,更不允许她因此失掉了眼中世界的单纯与美好。仅凭雪柔一人力量单薄,但她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妹妹雪幽再重蹈覆辙。一直以来,她只能独自苦撑着内心的痛苦与折磨,握紧一双颤抖而又沾满鲜血的手继续地走下去。

    这一切,她不可以告诉雪幽。而如今,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却正是雪幽。

    最后的犹豫,被一阵来自魂祭的传讯声所打破。

    随着一声示意,雪柔随即被一众侍卫押着离开,不知去向。

    而后的一天,雪幽听到暮夜有些急促的声音,他说姐姐雪柔被魂祭秘密地关押了起来,成为了魂界不可饶恕的刑徒。雪幽仰起头,她看到大片的雪花从头顶的天空中仓皇地飞过,一如风雪深处沉重的呼吸。

    “是谁说的?”雪柔想要起身争辩,却被身旁的一众侍卫压制下来。

    “你在质疑?”那个声音蓦地一沉,突然变得好像凛冬的风雪一样刺骨,“那你现在能够交出足够的灵魂?”

    在那一次惨烈的战争中,虽然开启了威力强大的封印之阵,但终是消耗不过前仆后继的雪兽军团。为了尽快恢复魂界的安定,魂祭命令当年任职的魂契之女和它们的王进行了一场约定。约定过后,魂祭将那一天命立为祭魂日。而往后每年的祭魂日里,都要由魂契之女亲自押送一批新鲜的灵魂,并以此献祭给它们的王。如果哪年魂界的刑徒不够充数,就必须去外界抽取回足够的灵魂,才能够保证两相无事。

    而现在,祭魂日已经临期,雪柔却迟迟没有完成她应该兑现的事情。

    “我没有。”雪柔低着头,语气中隐有一丝坚定。

    “已经有人告发你了。”那个声音不急不缓,继续说道:“身为魂契之女,竟然私自违背至高无上的意志。看样子,这一年你已经无法带回足够的灵魂,这是置魂界中人于不顾。不但如此,你还私自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魂界,装作是在过程中受到了她的阻挠,想要以此作为失职的借口。”

    “雪柔,没想到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撞见雪柔突然抬起的双眼,那个声音忽然间变得有些玩味。

    雪柔被一众冰冷的侍卫带回了魂界的大殿,从中间的高座上慢慢走下一人,他的面容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宽大的斗袍上面尽是精致繁复的花纹,而后倾泻成为一袭华丽的流银。

    “你违背魂祭的意志,甚至不惜抛弃高贵的血统。”此刻,低沉的嗓音从帽兜的阴影中传来,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雪柔,这一任的魂契之女,因为妹妹雪幽的阻拦而陷入到两难的境地。

    在魂界的最西北方,有一道巨大的冰裂谷。很久以前,魂界中人就在这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里发现了令人恐惧并且不断向外蔓延的黑暗。它饥饿、仇恨并且贪婪,欲图将所有的光明与生命吞噬殆尽。

    为了遏止黑暗中的生物频频进犯,当年任职的魂契之女亲自率领着魂界的一众精英部队展开了激烈的反攻。在此之前,没有人活着深入过另一头的世界,更不知道那个鬼地方里到底住着多少生物。而在魂界的历史记载中,只说明了其中一头巨大而恐怖的怪物,它可以诞下无有穷尽的雪兽来为之吸摄新鲜的灵魂。这头狡猾的邪恶生物非常难以对付,甚至被描述成是霜冻之怒、凛风之噬、极冰之寒,而后人们更多地将之称为渊底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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