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夜苦笑一阵，原来是到了鱼群溯流产卵的季节了，它们听到笛声会聚起来，但是千年百年来繁衍的本能会让它们追寻着溯流之路，找到一个产卵的地方。
循着笛声来的鱼越来越多，更有几只体型庞大的水母，背脊宽大，可以躺两三个人。十一夜索性中途换了坐骑，安置姬满躺在了水母背上。
茫茫大海上，庞大的鱼群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几只巨大的水母，水母背上，清丽的女子横着笛子吹着悠扬的曲子，长发如丝飘扬。此曲只应天上有，此景只应仙境中，无论谁看见都会惊叹。
姬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光景。他怔怔地看了许久，方才叫了一声：“十一夜。”
十一夜回过头来，阳光洒进她的眼眸，仿佛璀璨的星辰一般耀眼，惊喜的笑容如同最恣意盛放的朝颜。
“我以为我死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么美的场景。”姬满喃喃。
十一夜泪光点点：“我不会让你死的。”
姬满微微一欠身，胸口的伤口一阵锐痛，他不由皱了皱眉。这一剑刺的很深，位置却巧妙地偏离了心脏。
她轻轻覆上他的胸膛，柔声问道：“疼吗？”
姬满握住她的手，指向心里：“这里更疼。”
十一夜心中一悸，叹息了一声：“我在等着听你的解释，为什么要在船底埋火硝石。”
姬满淡然地道：“暗铁在十年前就知道了公子沐请钱世昭造船的计划，事先在造船的时候，就在船舱底埋好了火硝石。一开始的计划确实是想要把云隐族人一网打尽，炸掉船。但在遇到你之后，我的想法慢慢改变。
在你走了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停止追杀云隐族人，火硝石的计划搁浅。如果我真有心，大可自己不上船，在你们全部上船后立即引爆所有的船。只是我没想到，百里会背叛，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十一夜心中荡漾起一阵暖意，他说他因为自己改变了想法，这是真的吗。
姬满猛地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热度传了过来：“你倒是回答我，为什么不由分说就刺我，还故意刺偏了。”
十一夜垂眸道：“刺你是因为生气你又骗我，也是想先发制人，以免别的族人先对你发难。刺偏，自然是不想让你死。”
姬满将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掌，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原来你还是怕我死，我以为你这几个月变心了呢。”
眼看话题就要引到赫连昌意，十一夜话题一转，望向远处的海面：“不知道这群鱼要带我们去哪里。”
姬满仍旧是眼神热烈地看着她：“不管去哪里，有你就好。”
十一夜没有回头，喃喃地道：“但是，我要回步虚啊。”
她将赫连昌意放好，确保他不会掉下来之后，跃入水中，手忙脚乱地划到了姬满的身边。
这鱼群需要吹笛才能控制住，不然就散了。然而，这鱼阵虽然是聚到一起了，却是不受方向控制，反而是离那小船越来越远，渐渐地，周围只能听见海浪起伏的声音。
就当十一夜等的快绝望，准备不管不顾自己也下水的时候，海面上掀起一阵水花，脸色苍白中透着乌青的姬满拖着昏迷不醒的赫连昌意，朝木板游过来，看样子已经精疲力尽，身后蜿蜒着丝丝血迹。
姬满将赫连昌意放在木板上，那木板倏地下沉了几分，承载两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他放开木板，慢慢地仰面朝天浮在水面上，闭上眼睛，血一波波地晕染开来，仿佛绽放的殷红的曼珠沙华。
远处隐隐有人在叫喊：“有落海的人吗？我们来救你们了！”
她如释重负，大声叫着回应：“有人！在这边！”
透过隐约的白雾，一艘小船摇着橹桨晃悠悠地朝这边过来了。
他将她放在一块一人长的木板上，还未开口，十一夜便急急地道：“赫连昌意还在水底下，请你救他。”
姬满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语气有些冷：“为了别的男人哭哭啼啼的，你忘了我被你刺了一刀受重伤吗？”
十一夜目光盈盈，几乎有哀求之色：“阿满，我从来没求过你。请你，一定要救他。”
十一夜的心一阵狂跳，手脚都快软了。阿满，你不能死！我一定要让你活！她这才蓦然想起自己吹笛的异能，赶紧掏出竹笛，吹起了云海谣。
不一会儿，周围的海面仿佛沸腾了起来。无数的鱼聚集到了姬满身底下，大的小的，黑的白的，五彩斑斓的都有，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鱼阵，将他轻轻托着。
十一夜趴在木板上，用力地划到方才赫连昌意下沉的水域，焦急地等待着。
姬满已经下去小半会儿了，海面上仍然没有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一夜的心一点点下沉。
一只强有力的手破开海面，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一把提了上来。
她猛地呼吸了几口，忍不住咳出几口海水，这才看清救她上来的是姬满。他铁青着脸，胸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渍。
这是一个难题，如果赫连昌意死了，她会痛苦、愧疚一辈子，一辈子都没有心灵上的安宁，午夜梦回都会深深的自责，痛恨自己。可是，如果姬满死了呢？她突然感到一阵从未体验过的深深的恐惧。
她怔怔地望着姬满，眼泪又不争气地汹涌而出。这辈子的眼泪，今天都快哭光了吧。
姬满见状，一语不发地转过身跳入海中，临走前扔下一句：“但愿你这次的眼泪是为我流的。”
姬满见她神情哀切，嘴唇似乎都咬破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叹了口气，提出了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问题：“如果我去救他，体力不支淹死了呢，你是要他活，还是要我活？”
十一夜感觉赫连昌意的手放松了，她自己也体力尽失，意识渐渐模糊，身子也随之不受控制地下沉。
这一次，她心里平静了许多，至少，自己不会孤孤单单地在这遥远陌生的海底死去。
眼前的海水突然变得血红，是血吗？晕染了这么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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