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隔壁正在关门的人时，她得到了答案。
“看样子你被拒之门外了啊~进来坐坐？”
她向站在被门笼在阴影里的人勾了勾手指。关东决赛那天，站在烈日下的身影正和站在阴影中的她逐渐吻合。
“坐~”
月野遥将衣服丢向沙发，先前对长衫的怜惜荡然无存，她俨然不再介意这种摆放方式会使它产出更多的褶皱。
“想吃随便拿，不用客气。”
“你怎么会住院？很严重的病？”
“不要紧，反正比你部长轻得多。说起来，隔壁这一下午可真够热闹！”
水谷信微垂着眼皮，大约是在对屋内地毯上的图画进行一番深入研究。月野遥掀开被子缩了进去，她不喜欢打扰陷入沉思的人，特别是为了解读艺术陷入沉思的立海大的人。
“坐吧，且等呢！”
闭目养神的月野遥感受到裸露在被子里的肌肤正被什么事物刺着，她左右辗转，终于那张没有被黑部揉成一团的毛边纸从被褥中显了出来。现在，它成了一团。
早在黑部第一次产生出想将它揉成一团的时候就注定了它的命运，不可逃脱的命运，或早或晚都会来到。月野遥想着，被晒倦的头脑有些发沉，昏昏欲睡。
嗒。门被推开的时候，还以为是去拿药的黑部回来了。正想着如何做一番自然点的简洁开场白来介绍一下新结识的朋友。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月野遥尽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见的是一片空荡。
真正的一片空荡。
即便再次醒来时，黑部已经坐回她的床边，月野遥也觉着那儿已经生出一片挥之不去的灰朦的色彩。灰色的椅子、灰色的百叶窗、灰色的人穿着灰色的长衫。
她想走出去，走出这片荒芜大地。构想着门外是如何一方绚烂的天地。就在这时，外面伸出的一只灰色的手掌握着灰色的门把手，推着似乎永远推不开也合不上的灰色的门。当月野遥看到一副灰色镜片和真诚的灰色笑容时，她吐出了燃起了欲望的气息。
直到忽然跃上玻璃窗的那只小黄人的出现，才让月野遥意识到那片灰色正随着自己身体的温度逐渐褪散。露出的手心里挥发着浓郁的酒精的味道，浓郁的令黑部敏感的鼻子轻微皱起。
小黄人用它的手指了指上的方向后就以月野遥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消失在她的视野。正在褪却的灰色又席卷重来。
黑部先一步的用手按住了她挣扎着坐起的身子，短暂的四目相对后松开钳制月野遥的手走向输液管，熟练的将控制液体流动速度的调节器向上滑动了三个刻度。这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愈发加快的频率使得月野遥微微张开嘴调整着呼吸，尽管输液瓶已然见底，黑部仍将频率刻度维持在三，任她如何摆出情绪，都不肯再调快一些。
怀着紧张情绪的实习护士忐忑的伸出手，轻轻帮月野遥将手背上的胶布撕开，同时做着轻度深呼吸，生怕会影响到病人。然而就在她下决心将针拔出时，留在手上的只剩纤细的针头。
她曾一度怀疑或许那一针是因为向外跑去的月野遥而产生了不小的贯力才脱落的，虽然潜意识中她的确做出了拔针的动作。
嗒嗒嗒。月野遥迈着一步一个台阶的脚步尽可能快速的向顶楼跑去。甚至在最后两层时由一步两个台阶跨到了一步三个台阶。
毫无犹豫的推开天台积灰的纱门，她担心哪怕自己因为怀揣着一丁点的腼腆羞涩的心思而停在门后片刻的时间，风都会将他吹走。吹得无影无踪
因为推开门时的力气，纱门上的积灰自然落在眼睫。又是一片灰色。月野遥的身躯逐渐蜷缩着跪倒。
“保护你的理智，它就会保护你。”黑部的话音萦绕在耳边，仿佛他刚对着自己说了句悄悄话一样。
月野遥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手背残留的血渍也爬到了她的脸上，混着泪珠滚滚落下。
一滴一滴，落在了夕阳边形单影只的小黄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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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谁愿意瞧见外人呢。
待整间走廊褪去了声响，月野遥嗒的一声推开门。她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沉寂，却怎么也想不出明明更小心翼翼的控制了的动作，怎么会带出了双倍的声响。
“保护你的理智，它就会保护你。”
黑部的笑容很美很短，转瞬即逝。或许正是因为短暂，才更美了一些。若是时刻见着时刻观察的话，那朵锁住艳阳的一团浮云也就和其他云朵并无两样，不过是白花花的。
他留在被子上的那一行行工整的字迹仍是看不进的。月野遥觉着奇怪，若是刚才因为黑部的存在才导致了抗拒心理的话，为什么此时依然投入不进任何情绪呢？
月野遥正欲推门时，隔壁病房不多时便又传来一阵嘶吼。听声量，用尽了力气，一丝不剩。
不大会儿门前经过一阵脚步声。因为这类小范围病种的特殊性，月野遥所在的病房的区域相对偏僻，平日里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气儿。因此隔壁那位部长今日享受的这种级别的探病阵势就显得非常隆重了，而且看样子他们想要达到的效果也已经推到了顶端。
月野遥微微弓着点腰靠在门后，生怕露出个头发丝儿的话会让外面那一行人感到尴尬。
精准的念完纸张上的最后一个词汇，黑部便再也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甚至连多一次的对着她的呼吸都没有。静谧已经给了她一如既往的回答。
向来不都是这样？
黑部伸手拿起果篮里的橘子，替她剥开。这一次月野遥没有阻止。黑部带来的果篮里除了橘子没有任何其他水果，仿佛在心底拒绝着会出现上一次大前辈之间互动的闹剧般的境况。
她望着空荡荡的沙发。那儿有件外套。月野遥起身走到沙发边拿起白色的长衫，轻轻拍了拍左胸口处的褶皱。这儿明明有件外套的呀，怎么会是空荡荡的。
“能请你先回去吗……我不想再听什么下次下次了！”
“能在绝处打出这一球的选手的确不多见。但这一球的落败完全在于a选手自己本身没有做到理智的思考出所有可能性。我应该说过，在球场上的任何时候都要理智的思考出所有可能性，可能性并不是无限的。所以，看到这一页请教的纸的时候，我想着应该把它揉成一团。”
这是她罕见的撞见了黑部的散发着温馨的笑容，而不再是那抹望着得意门生的自豪的微笑。只是月野遥不知道自己在这般笑容里，究竟会被比作a选手还是z选手。
他实在太过专注，以至于作品不允许他分出神去理会其他，尤其是那个他最钟意的另一部作品。
除了网球就没别的话跟我说了吗？月野遥的内心深处嘶吼着咆哮着。
不知哪来的寒意，月野遥逃也似的退到了窗边，将吹得摇晃的百叶窗向上拉起。即便如此，屋子里也未见亮堂多少。
不奇怪嘛，太阳被锁到云雾里去了。天空一副阴沉的想要下雨的样子，转瞬就收起了它的情绪。
“以扣杀回击扣杀。你图中的a选手看到b选手上网，于是将球刻意回深到底线边角，这是潜意识中的理所当然所衍生出来的第一个失误点。正因如此，a选手从没想过对方会用同样的方式回击，这是她的第二个失误点。”
月野遥只觉得这一刻的氛围变得很微妙。黑部的眼睛虽然盯着他手里一瓣一瓣剥着的橘子，却又在注视着自己，注视着她的内心在询问，“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吗？”
事实上黑部只是向她的嘴边递来一瓣橘子，只需要张开嘴就好。
月野遥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进行了一番怎样的谈论，那天最终回到这里的人是黑部。
黑部由纪夫坐在床边拿着那张在关东赛上被撕扯得带着毛边儿的纸页和一张标准a4纸，对比毛边儿纸上潦草的字迹，a4纸上不仅书面工整且思维逻辑条条有序。
月野遥看着她的教练，投入的用笔尖一行一行的耐心讲解。像过去的八年一样，月野遥仍心系好奇，黑部为什么永远能专注于一份她随意花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作品，究竟是什么吸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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