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白苏身后传来的一阵金属声，吓得陈家栋几乎跳起来，他此刻绷紧的神经已经脆弱到几乎一触即断。
原来，只是解夏手里的那串钥匙掉在地上了。
陈家栋的视线重新回到白苏脸上，胆战心惊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是怎么知道何苗那件事的。可白苏却只是走回解夏身边，蹲下将那串钥匙捡了起来。
“小夏乖，一会儿好好配合陈医生的治疗，我出去等你。”白苏轻抚着少女的头发，声音亦如动作般轻柔，替她拿下耳机，陈家栋这才发现，少女一直在听音乐，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的。
少女点点头，这才抬头看向陈家栋。
“陈医生，你好。”她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陈家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露出他往日颇有职业素养的微笑。
白苏走出去，轻轻带上了诊疗室的门。
候诊室内，除了护士，已经没有一位病人。
白苏走到空无一人的一排排座椅上，坐下。
导诊台后的护士大概有些奇怪，他怎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离开，所以多看了他几眼。
他朝她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随即调转视线看向那已经重归黑暗无声的电子屏幕。
护士坐回导诊台内，借着导诊台的遮掩拿出她带来的小瓶酒喝了几口，平时她偷偷喝酒是因为偶尔工作压力有些大，今天则是忽然闲下来无事可做……
韩方旭将车停好，走进归元心理咨询中心所在的大厦时，感觉大厦的一楼大厅似乎比往日要热闹，两个保安与一位保洁阿姨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前台也在忙着打电话，言语间颇为眉飞色舞。
他给解夏之前打来电话的那个号码回拨过去，并不意外是白苏接听：“你好，韩先生。”
“白苏，小夏咨询结束了吗？”他不欲与对方多做寒暄，对方大概也不想，所以开门见山。
“还没有，大概还要两三分钟。”白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我在一楼，马上到。”
那边沉默了大概几秒钟，白苏才再度开口：“好。”
韩方旭上楼时，解夏正好走出诊疗室。
“韩大哥。”她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意外，随即浅浅地笑了一下，才走到白苏身边。
韩方旭见她没有像上次一样失控，一颗悬起来的心这才落了下去。不知不觉，他竟然比她本人还要排斥她来这里。
“白先生。”陈家栋本想支开解夏，问问白苏知道多少关于何苗的事，但见到韩方旭也在场，只得强打起精神寒暄，“韩先生。”
韩方旭一颔首。
“小夏今天怎么样？”白苏问。
“今天的催眠并不成功，”陈家栋苦笑，“小夏并不配合。我只能先进行浅层次的交流。”其实，因为他自己的心不在焉，整个治疗过程他都是浑浑噩噩的。
小夏低着头，不说话。
白苏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那我们下次再来。”白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问少女，“今天可以乘电梯吗？”
少女点头，乖巧柔顺，“可以的。”
直到走进电梯，韩方旭始终觉得今天的陈家栋神色很是奇怪，似乎少了以往那种自诩专家的自得神采，整个人都萎靡了。
还有，今天来做心理咨询的病人，似乎……一个也没有？
但这样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落在了电梯里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身上。
少女轻轻拉了拉白苏的手，仰头看他：“哥。”
“嗯？”白苏低头看她。
“一会儿回家吗？”
“去我办公室，好吗？”白苏捏捏她的手，语气充满耐心，“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果汁还有点心。”
少女轻轻皱了皱眉，低头不说话，显然是不愿意的。
“小夏，你今天有功课吗？”韩方旭看不得她勉强，便开了口。
“有的。”少女性格虽好，对待上学这件事情的态度也端正且认真，但大约她对学习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提到作业，她不禁头又泄气地垂下几分。
“那不如，我带你去上次的书写功课？”韩方旭提议，无视白苏在他开口后就久久落在他身上耐人寻味的视线。
少女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而后又看向白苏，抓着白苏的手轻轻摇了摇：“哥——”
韩方旭从未见过少女这样撒娇的一面，心里五味俱全，一时为她这样自然的神态失神，一时又忧心朝夕相处的“哥哥”白苏在她这样的全然信任中，对她的感情变了质。
白苏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反握住她的手：“好，你可以和韩先生去，但是要在八点钟前回家，我会打家里的电话给你。”
“哦，好。”少女很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
韩方旭有些了然为什么白苏之前不给少女买手机了，白苏只要嘱咐少女从学校及时回家，再打座机，就可以像“查岗”一样，定位少女的位置。乖巧如解夏，是不可能在这方面糊弄她哥哥的。
不过，韩方旭有些惊讶，因为他还以为自己的提议回受到阻挠，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可以带少女离开。
“我把车停在街对面，小夏，你在这里等我开过来。”韩方旭一边走出电梯一边说。他过马路前，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少女并兄长一起站在原地等他。
而此时在德英大厦的21层，饱受现实打击和精神压力双重痛苦的陈家栋，内心挣扎犹豫了半天，还是拉开了办公桌旁一个上锁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针管和一小瓶不明液体。他把它们放在桌上，然后恶狠狠地盯住它们，像看着两个不忍心杀死的仇人。
他不会在自己的心理诊所吸/毒，可是如今金海岸已经不安全了，想起那段视频，他就心惊肉跳。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掌握了多少他吸毒的证据，更不敢想象，要是如同他的堂弟陈宏宇那样被传上了网，事态会发展到怎么样的地步。
虽然在诊疗室，开始为解夏做催眠之前，他避开少女，去旁边的洗手间打了个电话给自己认识的公关公司，但是对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给他任何回复。可只要一想到白苏提起的“何苗”，他就更加坐立不安。
他深深地感受到，他马上就要完蛋了。
“何苗，你还记得吗？”白苏的一句话，却好像迎面给了他重重的一拳，他不禁后退了两步，勉强站稳，脸色白如蜡纸。
何苗，何苗，他的记忆深处闪过一张年轻美丽却了无生气的脸，他的心哆嗦了一下，接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陈家栋本想直接拒绝，可是白苏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要你能治疗小夏，你吸毒与我无关。”白苏直视他的双眼。
“你怎么知道……”陈家栋下意识地认为白苏待在诊疗室应该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形的。
白苏只是轻轻挑了挑眉，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因为他从对方的面部表情中读出细微的轻蔑。
“你想说什么，你不是瘾君子，还是，你不是杀人犯？”
“我当然……”
犹如被钉在原地的陈医生，整个人的脸色从苍白到灰败。
“陈医生，要不要先把今天的预约都改期？”护士小心翼翼地来问他。
他浑浑噩噩地点头，下意识地想逃避眼前的场景，他想起毕业那年，他毫无准备地当众被告知取消了留校资格，那种被人当头一棒的感觉，令他摇摇欲倒。当年他在人生谷底时走投无路，要不是堂弟陈宏宇给了他一个“机遇”，他现在还在某个学校的犄角旮旯当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校医。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抓住了，也成功了。因为当时的他，已经一无所有，不怕再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只是刚刚听到骚动，出去看了看。”白苏笑了笑，“我说了，只要你能治疗小夏，即便你杀过人，我也无所谓。”
杀人？！陈家栋犹如被人扼住了喉咙，他半天才挤出话来：“白先生说笑了，我……”
“解夏今天不太愿意来，是我说服她过来的。”白苏礼貌地微笑，解夏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一串钥匙，并没有抬头。
“我记得陈医生有提到，定期的心理疏导对小夏很重要，所以，还希望您坚持一下。”虽然白苏的措辞很客气，可语气却很强硬。
而踏出办公室，前往诊疗室的陈医生，正好和视频里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虽然有护士和安保在发现不对后立刻关闭了大屏幕，可本就不长的视频早就播放了不止一遍。
推门而入，只见一男一女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陈家栋恍然想起，按照预约他是要来为他的病人解夏做心理咨询的。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今天是由白苏亲自陪着她来的。
“不好意思，白先生。我今天有些不适，不如改天……”陈家栋勉强微笑着解释，但想到只要跨出这个门，白苏很快就会知道他已经身败名裂的事实，他说到一半就颓然地闭了嘴。
可如今，他拥有的多了，失去的也就更多。
他无意识地抬脚向前走，想找个地方独处，冷静一下，却不知不觉走到他原本的目的地，诊疗室。
归元心理咨询中心的候诊室的前面，是有一面LED的电子大屏幕的，面向候诊病人们所坐的椅子垂挂于墙壁上，一般会播放归元心理咨询中心的宣传片，或者是一些舒缓安宁的视频，可是今天下午，它却忽然播放出一段由照片幻灯片组成的视频。
视频的主角，所有在候诊室的人都认识，他是这所心理诊所的主人，也是主治医师，陈家栋。
只是，这视频中的陈家栋又是所有人都不熟悉的。他拿掉了眼镜，靠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似梦似幻，卷起一只袖子的手臂和拍摄者从他风衣口袋里翻出的过的使用过的注射器，都明明白白地彰显着一个事实：他在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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