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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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在赶往圣天门的路途中,梅清偶遇了余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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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房内,红烛摇曳。

    端起酒杯,轻轻贴着唇,目光漫不经心地送往对面之人,梅清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杯子,嘴角弯出了浅淡笑容。此刻,那对面之人正静静望来,黑色的眼瞳在烛火下泛着水光。

    徐徐走向那人,梅清伸手抚摸对方,拇指滑过唇瓣移上眼角,最后落入了苍白的鬓发间。

    一个月前,这发仍是如墨黑的。

    ——希望,是世间至毒,能将人心碾为齑粉。

    真有趣……

    梅清不禁低笑出声:“燕至。”

    眼瞳在眼眶中微微一动,余燕至握住了流连鬓间的手,扬起下颔,轻声道:“你去哪儿了?”

    两刻钟前,余燕至喝下了梅清倒给他的酒,那杯酒被放入了“蚀心散”。蚀心散虽毒不死人,然一旦误饮即会丧失理智,将当下欲望暴露无遗。

    梅清心知在余燕至的眼中,自己已非自己。

    “因为你,我受了很多苦,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梅清弯下腰,面庞贴近了他,道,“你愧疚么?”

    余燕至似懂非懂,却贪恋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一丝吐息:“你哪里受伤了吗?疼吗?”

    梅清直起身,轻轻呼出口气,面无表情地挥开了对方的手。经历大悲大痛,余燕至的反应令他索然无味……正思忖间,忽觉身体一轻竟被抱了起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将梅清抱至床榻,余燕至抬手就解他衣衫。

    自诧异中回神,梅清好整以暇看着他,任由他将自己扒了个精光。

    余燕至仔细检查起梅清身体,半晌后终于安心道:“还好没有受伤。”

    倚靠床头,梅清似笑非笑,指着胸口道:“伤在这儿,你瞧不见吗?”

    余燕至愣了愣,忽然低头亲吻梅清胸膛,吻得小心翼翼。一吻结束,抬眼恰与对方视线相对,他不由更加激动,探身锁住了那唇。

    梅清蓦地睁大了双眼。

    余燕至难以克制地紧拥他,由内而外叫嚣着对身下人的思念。

    梅清望着帐顶,感觉余燕至的动作渐渐激烈起来,他的双腕被固定在了头顶,颈间传来唇齿吮吸的刺痛。这感觉分外奇妙,仿佛身体已与意识割离,他的身体正被一团火焰包围,而意识却冷得犹如寒冬。

    不知轻重地啃咬着对方的肌肤,余燕至呓语道:“何英……”

    眼皮一跳,梅清挣脱开来,一掌劈向了余燕至后颈。余燕至一声未吭软倒在侧。

    推开身上重量,将散落四周的衣裳穿戴整齐,梅清坐去了桌旁。

    端起酒杯,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审视床中“安睡”的人。他原以为余燕至对何英是愧疚之情,服下蚀心散后,余燕至必定痛苦不已……然所见却是个被情、欲冲昏了头的痴儿。

    “无聊。”一手支额,梅清另一只手把玩起酒杯。

    他自幼学习炼毒,蚀心散乃他年少时的成果,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个试毒的人正是裴幼屏。

    裴幼屏战战兢兢缩在墙角,仿佛周遭一切皆是魍魉鬼魅,他惶恐地抱紧头,呢喃道:“我错了,我错了……”

    将手心里的药瓶收入怀中,梅清半蹲在了裴幼屏身前。他对杀人兴趣缺缺,但喜欢折磨对方,所以炼制的毒通常并不致命,可裴幼屏的模样与其说痛苦倒更像在害怕什么。

    裴幼屏抖得筛糠一般,忽然跪倒地面,连连磕头:“我再也不敢了,姑姑,我再也不敢了!”

    “姑姑……你叫我姑姑?”梅清一愣大笑出声,抓着他头发将他拖到桌前,一杯茶迎面泼下。

    裴幼屏似乎清醒了些,望着梅清看了会儿,眼圈一红滚下颗泪珠:“娘……别丢下我……”

    梅清扇了他一耳光,扯紧他头发就往桌角撞。

    裴幼屏被撞得头晕眼花,眉心立时血流如注,可却死死搂住了梅清,哭叫道:“爹,一定!我一定为你报仇!”

    梅清踹了几脚竟未踹开,揪住他脑后长发迫他抬起头来,一巴掌又掴上了他腮帮子:“你哭一声我打你一次。”

    裴幼屏立刻噤了声,一脸惊慌失措。

    梅清弯了眼儿,道:“我要你笑给我看。”

    裴幼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满是混着鲜血的泪。

    没人抱过梅清,虽然这个抱着他的人,哭得丑、笑得更丑。梅清心情极佳地替裴幼屏擦拭了额头的血,也不在乎对方疼不疼。裴幼屏比自己养的毒物听话许多,比傀儡有趣许多,梅清想这样听话又有趣的东西是属于他的,所以梅寒湘最好早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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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将燃尽的烛火发出一串“噼啪”声响,唤回了梅清思绪。

    点燃随身携带的线香,走向床畔,梅清褪去了余燕至衣衫,在自己掌心与对方胸膛划开一道细小伤口,接着将两道伤口相贴在了一起。“子蛊”犹如一根几不可见的红线钻出他掌心,钻入了余燕至体内。“子母蛊”母死则子“亡”,梅清养了许多年,其实他有太多机会除掉对方,但那未免无趣了些。

    一场游戏若从一开始即能预见结局,便无玩下去的必要了。

    他想赌一赌,看是余燕至先死,还是他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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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天门招收徒弟的会场上,梅清见到了苏挽棠,他早已知晓苏无蔚有意将其女许配裴幼屏,然而不以为意。在他的眼里,女人就是梅寒湘;裴幼屏怎么会喜欢女人。

    距离上回相聚已三月有余,其实在裴幼屏离开忘川的十一年间,他们只聚过两次:第一次是余景遥死后,第二次是找到余燕至时。

    梅清堂而皇之站上了擂台,与台下之人视线相触的刹那,看到了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诧。

    裴幼屏让他留余燕至一命,他照做了,他什么都照他说的做,总也该得到些奖赏。

    首日考验结束后,百余报名者只剩半数,被安排住进了南院。

    巧不巧,梅清和余燕至“狭路相逢”。因客栈一事,余燕至对他心怀芥蒂,甚至不顾表面客套只将他视作陌路一般。梅清倒是毫不介意,依旧笑脸迎人。

    入夜时分,趁余燕至沉沉睡去,梅清在他枕头洒了迷药,便即离开南院直奔西院。

    圣天门中,北院住着掌门与其家眷,东院住着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南院供来客留宿,西院则独门独户,居住的皆是资历深的弟子。

    梅清轻功不俗,落脚无声,盏茶功夫后便潜入一间屋内,反手阖门,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一人端坐桌前,缓缓举起酒壶斟满了两只酒杯。

    梅清落座他身旁,执杯浅酌一口,道:“好雅兴啊。”

    绝口不问他因何现身圣天门,裴幼屏笑得温温柔柔:“此酒是专为你而备的。”

    摩挲着酒杯,梅清微微抬眸,眼底笼上了一层潋滟水光。

    裴幼屏低头剥起桂圆,将剥出的果肉送到了他面前。

    看了看裴幼屏又看向那颗果肉,梅清接过含入口中,齿间清甜令他一阵恍惚。

    他自小与毒物为伍,那是他的玩物,也是令他生不如死的根源。梅寒湘不会怜惜他,因为这是成为罗刹教掌权者的必经之路。

    紫砂鼎飘出袅袅黑烟,梅清盘坐地面,掌心贴着鼎炉输送内力。随烟雾渐浓,他额汗淋漓,嘴唇越发苍白,忽地身体一颤,呕出口鲜血痛晕过去。如若往日,他晕厥前是什么模样,醒后必定维持着原先姿态,可那回当他清醒时已躺在床中,床边还守着个人。

    裴幼屏正专心致志剥着桂圆,剥出一碗后偷偷吃了颗。

    梅清眨眨眼,霍地坐起身来。

    裴幼屏被吓了一跳,不及吐出的果核滑入喉咙,他被噎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姑姑……是姑姑让我照顾你……”

    梅清扬手便打翻了瓷碗。

    碗摔得四分五裂,碗里的桂圆骨碌碌滚落一地。

    裴幼屏对他简直怕进骨子,慌乱地弯腰捡拾,将果肉一颗颗收入衣摆。

    梅清觉得裴幼屏就像当初那只三条腿的小狗,眼巴巴望着那馒头,恨不能叫全天下知道他多么可怜。

    裴幼屏走了出去,良久后端回一个茶盘,盘里盛着洗净的果肉。他垂首走至床前,见梅清看了看自己又看茶盘,便了悟地坐下身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捏起一颗果子送到梅清嘴边。

    梅清含进果肉,同时咬住了他手指。

    裴幼屏怕极了,终是无声地落了泪。

    梅清讨厌他哭,他每回哭,梅清都要打他,可这次梅清却松开齿关,探向前舔了舔他眼角。

    那泪水的滋味至今还留在舌尖,比桂圆更加清甜。

    烛火映照着梅清带笑的脸庞,每忆年少时,似乎都能令他心情极好。

    微笑着走向裴幼屏,梅清半蹲下身,捉起对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指尖:“告诉你一件趣事。”

    “何事?”

    重新站起身,梅清绕圆桌缓缓踱步,详述起了自落伽山以来,这段时间的经历。

    听罢,裴幼屏疑惑道:“当真如此?”

    “余燕至对何英绝非单纯愧疚之情。毁了何英就能毁了他,兴许送还给他一个废人,他还会感激涕零。”

    “不够,”裴幼屏摇首道,“我要他得而复失,万劫不复!”

    停住脚步,梅清淡淡一笑:“你可知,你越来越像姑姑了。”

    面前的酒水始终未动,此时裴幼屏突然举杯饮下,起身来到梅清身后,扳过他肩膀,静静地看了会儿,将唇贴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并不突兀。

    十一岁那年,梅清无意中窥见了那幕场景。随年纪渐长,裴幼屏的容貌越发似卓真亦,叫梅寒湘意乱情迷、神魂颠倒,抱着他一边亲吻一边唤道:“卓郎……”

    梅寒湘从未抱过自己,梅清想,或许因为自己一点儿也不像卓真亦。

    刚从梅寒湘身边逃脱,裴幼屏就被梅清拖入了房内。

    剥光他衣裳,梅清将他压在了身下。

    裴幼屏咬紧牙关,双臂护住了头脸,在这对母子面前,他早已学会忍耐。

    梅清一寸寸抚摸他身体,握住了他腿间稚嫩。裴幼屏喉头一紧,扬臂甩上了梅清脸颊。

    梅清一阵吃痛,反手掴了他一耳光。

    裴幼屏彻底没了声息。

    打开他双腿,梅清尚不知如何动作,掏出自己有些发硬的小玩意儿胡乱磨蹭着,将第一次的欲液洒在了对方腹部。

    裴幼屏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梅清似也被吓到了,他先是看了看那浓稠的白液,接着看向裴幼屏。

    裴幼屏闭着双眼,嘴唇要得死紧。

    梅清来到他唇前学着梅寒湘的样子亲了亲:“姑姑可以,我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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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嘎吱”的轻响回荡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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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在他身上,梅清撩起他一缕发丝把玩,微微喘息道:“真的只需再等一年吗?”

    “嗯……”疲惫地眨了眨眼,裴幼屏轻抚他脊背,道,“届时我们就回忘川……”

    等待裴幼屏睡去,梅清翻身下床,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吹熄蜡烛,沿来时路潜回了居所。

    余燕至依旧睡得很沉,透过窗户洒入的月光,梅清出神似的盯住了那一头霜发。

    若“情爱”就是令人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的玩意儿,那情爱便万万碰不得。

    抬手摸了摸唇,唇间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梅清无声一笑,似在嘲讽为情所困的人,又似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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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驹过隙,一年转眼而逝。

    这一年,梅清一直守在南诏,可却没有等来裴幼屏的“下一步指示”。

    从罗刹教又调遣了一批手下,梅清命他们将囚禁何英的地牢进行扩建,随后便以巫医名义宣扬中原人乃邪祟化身,会给我族子民带来祸难,只有接受“除邪”并服侍神灵才能消灾解厄。如此短短半年,就有十几名中原人失踪当地。

    此事果然惊动了圣天门,又过半年,以裴幼屏为首,圣天门派弟子前来剿灭。

    他们方才踏入石林即落入了梅清的监视范围。

    梅清叫手下在密室地底埋入了暗雷。何英或将因此丧命,但其生死梅清并不挂怀,他只是要给裴幼屏一个提醒,自己的耐性正渐渐流失。

    除了解救下两名幸存者,裴幼屏“无功而返”,就当带领众弟子赶回圣天门途中,梅清托人将一封信送到了他落脚客栈。

    梅清知道,他一定会来见自己。

    因为他“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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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幼屏十三岁那年曾逃过一次。

    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缝隙,望向那渐行渐远的少年的背影,梅清问身旁的梅寒湘,为何明知他要走却任由他走?

    “你有办法断绝他逃离之心吗?”梅寒湘不答反问。

    直至那背影消失视线,梅清依旧注视着窗外:“我可以砍了他的双足。”

    “你想照顾他一辈子?”梅寒湘低笑一声。

    “他是我的,我当然要照顾他。”梅清不容置疑道。

    “他还不属于你。”

    终于回过头来,梅清望着女子嘻嘻一笑:“姑姑一定不会让我等太久。”

    “你以为没有我,他就属于你了吗?”并未因对方言外之意而气恼,轻咳两声,梅寒湘笑道,“愚蠢。”

    语毕,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上前:“我在幼屏衣角涂了雌蜚蛉的体、液,这瓶内的雄虫能够带你找到他。”

    眼眸一亮,梅清接过便朝外走。

    “你现在就要去找他吗?”

    梅清停下脚步,转身道:“不行吗?”

    梅寒湘不置可否道:“他当年进入忘川时被蒙住了双眼,不知来路怎辨出路?让他在这深山多转两日吧。”

    “万一被他寻见出路呢?”

    “即便寻见又如何?凭他的脚力,两天也走不出一百里,雄蜚蛉能找到三百里内的雌虫,你还怕追不上?”

    “可我不喜欢等。”

    轻笑一声,梅寒湘看向梅清,道:“希望,是世间至毒,能将人心碾为齑粉。你不给他足够的希望,又怎能叫他足够绝望?他不绝望,岂会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

    梅清歪着脑袋,纳闷道:“姑姑,我不懂。”

    收敛笑意,梅寒湘冷冷道:“他不想离开你和他不敢离开你,结果是同样的。”

    两日后,梅清凭借雄蜚蛉找到了饿晕山中的裴幼屏。一切如梅寒湘预料,裴幼屏没能走出忘川,他迷了路。

    梅清将他背了回去。

    翌日,裴幼屏才清醒过来。梅清盘坐床中,正把玩着停留指尖的蜚蛉,因为裴幼屏身上雌虫的气味,雄蜚蛉拼命振动双翅以示爱意。

    裴幼屏无暇理会,抓起搁在枕畔的馒头便狼吞虎咽。

    “我在你体内种了附魂蛊。”梅清扯掉了雄蜚蛉的翅膀,看着它从自己指尖跌落,颤巍巍爬向了裴幼屏。

    裴幼屏倏地抬头,嘴里还有未咽下的食物。

    朝那眼底满是惊恐的人微微一笑,梅清一字一顿道:“无论你逃到哪儿,我都能找见。”

    《归墟》中

    客栈楼下,裴幼屏用过晚膳正要回房,一名路人将一封信送到了他手中。信封散发着淡淡梅香,他立刻便明白过来,于无人处打开一览,内容是约他今夜子时在城南三里外的废庙相见。此信没有署名,可寄信的人是谁根本猜也不用猜。

    眉峰一皱,裴幼屏随即将信销毁。

    半年前,南诏巫医一事传入圣天门时,他即知背后捣鬼的定是梅清,他连写几封信却统统石沉大海,对方摆明要给他一个教训!

    梅清等不及了,自己还能拖多久?

    脚步一如心情沉重,裴幼屏缓缓走上楼梯,走进了房间。

    天色已暗,距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他没有点灯,兀自坐于桌前,望着对面整洁的床铺出神。

    自己还能拖多久?拖不下去又该怎么办?

    逃吗?

    逃去哪里?

    无论逃往哪里,梅清都能找见他。

    届时等待自己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惩罚”。

    眼前的床铺似乎凌乱起来,裴幼屏一时竟有些辨不清身在何处,是客站房内?亦或十三年前,忘川里那个叫他噩梦连连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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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乱的床铺间,两具稚嫩青涩的身躯交叠在了一起,床下还扔着半个没吃完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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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俱是一怔,裴幼屏愣愣看着梅清:“不——”

    未说完的话在对方顶向同一个地方时咽回了喉咙。

    激动地盯着他濒临发泄的欲望,梅清加快了速度。

    呻、吟声渐渐转为哽咽,裴幼屏绝望极了,脑海中是吐血倒下的母亲、是黑衣黑伞的女子、长相秀美的男孩,一幕幕飞速闪过,最后只剩与他相依为命的小狗。他在心底无声喊叫,他要离开忘川!他要报仇!他要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一条狗!

    他要忍,要忍……

    崩溃边缘,裴幼屏哑着嗓子道:“饶了我……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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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咣”的打更声提醒他,此刻已是丑时。

    握了握拳复又松开,裴幼屏起身推门而出,夜色下匆匆疾行,不到两刻钟便抵达了城郊的废庙。

    他驻足庙外,视线越过篝火望向了坐在供桌上的青年。青年头戴黑纱斗笠,摇晃着双腿,像个顽童一般。

    浓郁的梅香袭来,他心头一阵波动,鬼使神差走近对方,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掀起了那层薄纱。

    他与他两年未见,却似乎昨日才见过……念头刚一升起,裴幼屏几乎被自己吓到了。

    梅清干脆摘掉斗笠,轻巧地跳下供桌,拥住了他。

    略一迟疑,裴幼屏也反手拥住了梅清:“等了很久吗?”

    他晚来了一个时辰,犹豫了一个时辰,他实在不愿赴约,但为有朝一日真正的自由,他需要安抚梅清,然而这个拥抱却在不知不觉间沾染了暧昧。他的双手仿佛被牵引着一般滑向了梅清腰臀,呼出的气,滚烫得连自己都感觉得到。

    梅清犹如无骨之蛇缠绕而上,凑近他耳畔嬉笑道:“你再不来,我就要自己和自己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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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清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手指在裴幼屏腕间抓出了道道血痕。他抓痛了裴幼屏,裴幼屏便用另一种方式叫他生不如死,仿佛恶性循环的较量,痛到极致终于迎来灭顶快乐。

    一切开始失控,裴幼屏翻过梅清身体从后再次进入,他将梅清衣衫扒至肩头,牙齿啃咬裸、露肌肤,然后掀起衣摆,看向了那容纳自己的地方,接着他仰望头顶,眼前的佛像面容丑陋,怒目圆瞪,正凶恶地俯瞰脚下。

    ——幼屏,你以为我不知你和梅清私底下在做什么吗?

    ——姑姑……我……我……

    ——别怕,姑姑没有怪你。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自然要比一般人亲近。

    裴幼屏倏地闭紧双眼,发狠似的操弄身下之人。他与梅清相连的不是血脉,唯一能将他们相连的只有这种方式!

    梅清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对方越是激烈,他越是沉默。

    发泄过后,裴幼屏替梅清穿好衣裳,抱他坐在了火堆旁。

    明明是春夏交替之际,梅清却微微打着战,也不知是冷还是疼。

    “你身上撒了什么?”裴幼屏盯着火苗道。

    倚靠向他,梅清懒懒开口:“催情的香粉。”

    裴幼屏先前抱他时便猜到了些,想他煞费苦心就为了讨罪受?裴幼屏并不心疼梅清,只是不想再陪他折腾,轻叹一声,道:“以后别用了。”

    “嗯……”淡淡一笑,梅清眯起双眼,疲惫地枕在了裴幼屏肩头。

    指尖颤了颤,直等耳畔传来轻微鼾声,裴幼屏才侧首看向他,火光映照着梅清秀美的脸庞,显出了一丝天真、一丝脆弱。

    脆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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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你一人难以成事,你得让梅清心甘情愿帮你。”

    “我做不到,”裴幼屏摇了摇头,一脸苦恼,“他连姑姑您的话也不听。”

    撑伞立在梅树下,梅寒湘的面庞比枝头梅花还要苍白几分:“他再冷酷却到底是个孩子,希望被关心、被爱护,我从未关心爱护过他,他自然不听我的话。但你不一样,我让你照顾他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裴幼屏攥紧掌心,咬牙道:“他……他只把我当成玩物。”

    “所以你要在他玩腻之前改变他,否则别说报仇,你能不能活着离开忘川,亦未可知。”

    裴幼屏疑惑地望向她:“姑姑,我该怎么做?”

    连咳数声,嘴角滑下一丝血红,梅寒湘抬手一拭,顿了顿,幽幽笑道:“人一旦有了情就会变得脆弱,如梅清这般怪物也不例外。”

    不出三日,梅寒湘沉郁难舒吐血而亡,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终前,她仍站在梅树下,等一个永远等不回的人。

    梅寒湘是他与梅清亲手埋葬的。

    “你知晓她眼角为何会浮现一朵梅花吗?”指着坑中已经冰冷的女人的身躯,梅清道,“她生前给一个人下了蛊,死后脸上就显出了梅花,若哪天你死了,你的脸上也会有。”

    裴幼屏不愿至死被“梅”的烙印束缚。

    若想逃离梅清,首先得逃离忘川!

    他尝试着以父亲之仇、姑姑遗愿说服对方,可梅清根本无动于衷。裴幼屏无计可施,辗转难眠,某夜再次自噩梦惊醒,汗水浸透了衣襟。他缓慢地眨动眼睫,听冷风吹得窗户“哧啪”作响。

    披上衣衫,裴幼屏推门走出。

    原来落雪了。

    细雪纷纷下,梅清靠着梅树,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他面庞的雪屑被融化成了点点水珠,有那么一瞬间,裴幼屏以为他哭了。

    “你想姑姑了吗?”裴幼屏望着他道。

    梅清弯了弯唇,笑容一如往常。

    翌日,梅清发烧了,烧得神志恍惚。

    膳堂里,灶火上正熬着粥,裴幼屏立在灶前切菜,不知何时,锋利的刀刃下蜿蜒出了一条红色溪流。怔了怔,他将菜刀举至眼前,迟疑片刻又狠狠剁入案板。不能……不能……自己还需要梅清的帮助……

    端着饭菜,裴幼屏返回屋中,将梅清扶入臂弯喂他喝了点粥。

    傍晚时分,梅清清醒过来,见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裳,额间还搭着条湿帕子,愣了愣,定定望向了脚边打盹的人。

    裴幼屏似乎心有所感,也跟着惊醒过来,取下帕子,冰冰凉凉的手便探往了他额头。

    梅清哑着嗓子道:“我渴了。”

    裴幼屏转身去斟茶,却又被一把拽住了袖口。

    “别走……”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变得脆弱,连梅清这般怪物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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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麻的双腿唤回思绪,裴幼屏这才惊觉,梅清不知何时睡在了自己腿上,而自己的手正抚摸着对方面颊。

    像被烫着一般,裴幼屏立刻缩回手紧握成拳。

    梅清看得见的地方,他尽可虚与委蛇,梅清看不见的地方,他不该忘记对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屈辱!

    他不该……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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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装南诏巫医、炸毁地下密室、接连两封寄给苏无蔚的信……梅清一步步逼自己走上杀师叛门这条路……梅清越来越过激的行为也消磨了他对他仅剩的一点仁慈。

    屋外天寒地冻。

    高坐在掌门主持事务的大厅上,天生的垂眼角让裴幼屏不笑也是个温柔模样,此刻,他正注视着手中的屠魔贴,已有数十份这样的帖子被发往武林各地,梅清即将成为众矢之的。

    冷冷一哼,裴幼屏靠向了椅背,俯视空无一人的厅堂,开始想象受人跪拜与敬仰的光明未来。

    他不需要这些人爱他,只需要听命于他。

    在他最渴望关怀时,母亲眼里只有父亲;在他孤独无依时,遇见的却是梅寒湘母子。她们只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爱”何其自私,是得不到便宁可毁了自己、毁了别人。

    裴幼屏不懂爱,但懂什么是“恨”。他恨杀害了父亲的余景遥、恨背叛了母亲的父亲、恨丢下自己的母亲、恨夺走他自由的梅寒湘。

    他恨……

    恨梅清从不将他当人看……

    他沉溺在无尽的恨里,眼睁睁看自己变得扭曲。苏无蔚十几年如师如父的恩情、苏挽棠的爱恋都无法感动他,唯一令他安心的只有权利和地位,他不愿再受制于人,活得战战兢兢。

    又望了眼手中的屠魔贴,裴幼屏缓缓勾唇,心想这一天终于到了。

    梅清是个疯子。

    自己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随他回忘川?

    梅清是个傻子。

    只有他还相信着自己当初的“承诺”。

    十三年前,亦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他们顶着飞雪去了山下小镇。

    梅清领他走进成衣店,挑选了几件衣裳,乐此不疲地在他身上比试。

    他们还是十二、三岁少年,看在那掌柜眼中就颇有些可爱,哪知随口的一句“兄友弟恭”竟惹恼了梅清。

    裴幼屏眼瞧他将手伸进荷包,连忙拉他离去。为安抚他,裴幼屏在路边小摊买了一顶斗笠,轻轻拂落他发间雪,将斗笠戴在了他头上:“你病刚好,当心再着凉。”

    梅清摸了摸斗笠,抬眼看他,接着又垂下眼帘,秀美的面庞浮现淡淡红晕。

    回忘川的路上,梅清一口口吃着桂糖糕,临行前,他给了裴幼屏三文钱,其中两文被裴幼屏用来买了斗笠,剩下一文买了桂糖糕。

    裴幼屏瞧他蹙着眉头,含着桂糖糕要吞不吞,心里不禁有些柔软……若梅清和自己同母所生……虽然他们原本就是兄弟,一个该叫卓幼屏,一个该叫卓清。

    梅清大抵真的不爱吃那点心,扬手就要扔,却被裴幼屏攥住了腕子就在他手边一口吞下。

    “别浪费了。”裴幼屏转身向前走去。

    梅清呆了呆,两步追上他,牵住了他的手。

    裴幼屏心跳蓦地加速,他突然有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梅清是卓清,或许会肯乖乖听话。

    那晚,裴幼屏第一次主动承欢梅清身下,他亲吻他,打开身体迎接他的进入,然后在夹杂着痛苦的欢愉中,他拥紧了梅清,带着哭腔哀求道:“帮帮我……弟弟……你帮帮我吧……等报了仇,我一定回来陪着你。”

    ——你要在他玩腻之前改变他,否则别说报仇,你能不能活着离开忘川,亦未可知。

    裴幼屏想,原来这才是梅寒湘真正的意思,她不是让自己将梅清变成一个“人”,而是一个有“弱点”的怪物。

    几日后,他如愿以偿离开了忘川。他知道梅清就站在梅寒湘时常站着的那棵梅树下,戴着他送他的斗笠。

    他始终没有回头,一走十三年,再不曾回来过。

    《归墟》下

    四野荒凉,冷风如刀。

    抱着中毒的苏挽棠,裴幼屏来到了波风岗。

    山坡上,黑衣人收起紫砂鼎,缓缓转身,隔着从斗笠边沿垂下的黑纱,遥遥望向自己。

    裴幼屏一步步走近,目光平静如水,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平静过……在距对方三丈远的地方,他将苏挽棠轻轻放下,女子立刻不安地拉住了他的手:“师兄……你为何带我来这里……那……那人又是谁?”

    裴幼屏柔声抚慰:“别怕,相信我。”

    “师兄……”苏挽棠突然表情扭曲,紧紧抱住了肚子,“痛……好痛……”

    眉峰一拧,转过身,裴幼屏几步便走到了那人面前:“梅清,我要解药。”

    “这毒毒不死人,最多伤伤身,”掀起黑纱,梅清浅笑道,“其中滋味,你不是最清楚吗?”

    “挽棠身怀有孕,受不住这罪!”语罢,裴幼屏竟直直跪在了梅清面前,“只要你替她解毒,我立刻与你回忘川。”

    笑容淡去,梅清看了看他,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苏挽棠……身怀有孕?裴幼屏的孩子?

    他以为他不可能喜欢女人。

    “梅清……”裴幼屏的嗓音隐含哀求,顿了顿又改唤道,“弟弟,求求你!”

    “哈……哈哈哈……”压抑的笑声回荡山坡,梅清肩头耸动,似是笑得停不下来。

    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裴幼屏不由提高警惕,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发狂,可此时笑声戛然而止,梅清将一枚药丸掷上了地面。

    裴幼屏匆匆捡拾,走向苏挽棠想要喂给她。

    苏挽棠紧咬牙关,一双眼死死盯住裴幼屏,用尽仅剩的力气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偏了偏脑袋,裴幼屏重新望向女子,语调温柔道:“师妹,将解药吃下吧。”

    “裴……幼屏……你不用假惺惺……现在不杀我,我定会将所见所闻全讲出去!”苏挽棠双目赤红,咬牙一字一顿道,“是你和罗刹教勾结……是你杀了我爹!”

    裴幼屏沉默地看了看她,指尖点上她几处穴道,硬是将解药送入了她喉中。

    苏挽棠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看着昔日爱人,今日的仇人,不禁悲从心来,眼底蓄满泪水却不知要为谁而淌。

    “走吧。”梅清朝山坡下行去。

    小心翼翼安放好女子,裴幼屏握紧剑柄跟了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二十步、三十步……

    他距离他越来越近。

    仿佛有所预感,一瞬间,梅清转过了身。

    长剑铮然出鞘!

    ——一场游戏若从一开始即能预见结局,便无玩下去的必要了。

    ——他想赌一赌,看是余燕至先死,还是他先死。

    “子母蛊”母死则子“亡”,但子蛊却不会对母蛊造成任何影响。所以若余燕至先死,意味复仇的结束;若他先死,余燕至会跟着丧命,同样意味复仇的结束。不同只在于,是两个人一起回忘川,亦或一人。

    他总记得裴幼屏在他耳边反反复复说过的一句话话:等报了仇就回忘川。

    余景遥死后,裴幼屏让他去找余燕至时,他信了。找到余燕至后,裴幼屏让他再等一年时,他信了。年复一年,裴幼屏让他再等等,甚至将屠魔贴广发天下时,他也未曾动摇。

    他不介意死在裴幼屏手里,他知道裴幼屏早有杀他的念头,但不管怎样,他相信他一定会信守承诺。

    可他最终等来的,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与她腹中婴孩而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哥哥”。

    他似乎一生都在等,等梅寒湘、等裴幼屏,可等到头,梅寒湘的眼中依旧只有卓真亦,而裴幼屏的眼中有许许多多,惟独少了自己。

    原来无人信守承诺,无人能够回去。

    冰冷的剑穿透了胸膛,梅清脸上却无丝毫震惊的表情,他反手自袖中抽出匕首,一下刺进了裴幼屏心口。

    而裴幼屏竟也与他一般,没有丝毫震惊之色。

    仿佛对方的举动都在彼此意料中。

    松了匕首,梅清一把推开裴幼屏,长剑挑起连串血珠飞溅半空,他后退半步,掀落斗笠,唇角挂着血丝,左眼下迅速浮现出梅花印记。

    裴幼屏摇摇晃晃跪倒在地,垂首看向搅进心口的匕首,刀刃泛着幽幽蓝光,显然淬了毒。他深吸一口气,呼出时带着大股黑血,遭血水所呛,他猛咳一声歪倒地面。

    静静看他一眼,梅清走上前跪在他身边,将他扶入了怀抱。

    裴幼屏双目微阖,黑色的血浸染了衣襟,又咳嗽一声,他缓缓睁眸,抬手抚上了梅清眼角下的印记,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相同的位置。

    “你的脸上没有梅花……”梅清轻声道。

    “骗……子……”裴幼屏身体逐渐冰冷,他躺在梅清臂弯,定定地望着对方。

    突然,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入他眸眶,他蓦地睁大了眼。

    ——我从未见过你真心的笑,也从未见过你哭。

    裴幼屏很想尝尝那泪水的滋味,但已无力抬臂。

    往事犹如过眼云烟,一幕幕闪现脑海,他一生在恨里煎熬,束缚中挣扎……而最后留驻心间的是夜色下笑容天真的男孩。

    胸口倏忽一阵刺痛,或许因为受了伤,或许是因为遗憾……遗憾至死不能逃脱,遗憾他与他相遇在上一辈的爱恨纠葛中。

    闭起眼睛,他极轻极轻地呼出一口气,两滴眼泪汇聚成一滴,从眼角缓缓滑下。

    拥着冰冷的身躯,梅清将面颊贴上裴幼屏额头,喃喃道:“没有……我没有骗……你……”

    冷风卷起尘沙,空天旷地纷纷扬扬,被掀落的斗笠孤独地躺在尘沙中,黑纱随风轻扬,似乎要飘向遥远的地方。

    翩翩飞雪中梅花开得正盛。

    梅树下站着一名少年,不知在等待着谁。忽然,惊喜浮现在他眼底,他匆匆朝前奔去……

    “幼屏!”少年开心叫道。

    前方空无一人,唯见天寒日暮,梅落繁枝。

    —《归墟》完—

    他悻悻然步出密室,朝守在洞外的属下道:“照看好他,别叫他死了。”

    此事告一段落,接下来,梅清决定走一趟圣天门,他要瞧瞧那人会给他如何的“奖励”。

    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梅清道:“起来吧。”

    何英恍如未闻,一动不动躺在冰冷地面。

    梅清仔细一瞧便见他双目呆滞,毫无反应。

    梅清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俯身又喂给了他一颗“萎蔓丹”。萎蔓丹可封住人的内力,令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

    何英忽而浑身抽搐,似是痛苦非常,片刻后“噗”地喷出口血,晕厥过去。

    “我说过不会叫你轻轻松松地死,自要信守承诺。”叹息一声,梅清倍感遗憾,这场“复仇”的游戏果真无聊得很。

    他给了何英三样选择:或是庄云卿、或是余燕至、或是自裁。然而彼时庄云卿早已丧命,等待余燕至的亦是穷途末路,无论作何选择他注定只能与他们黄泉相见;所以那两颗药丸皆为毒、药。

    但何英却将两颗药全部吞下,他出其不意的举动让梅清开始觉得,这场游戏兴许没有想象中那般无聊。

    解了何英的毒,梅清决定将他带往南诏。

    难不成失败了?

    因体质相异,并非所有人都能被做成傀儡,而不受蚁毒控制的则会丧魂失智,变得痴痴呆呆。这类“残次品”往往只剩被销毁的命运。

    他玩腻了傀儡,然而何英不一样,他要把他变成傀儡去操纵余燕至的喜怒哀乐。傀儡操纵活人,多有趣。

    隔着黑纱斗笠,梅清见何英缓缓睁开了眼,随即以极轻的嗓音吐出一句苗语……这是他赋予他的暗示,往后只要嗅到荷包的气味,耳闻此言,何英就会对自己唯命是从。

    嘴角一弯,梅清露出浅笑。

    偷袭落伽山前,他并未预料会留下何英的性命,他不过一时兴起想玩个游戏。

    五日后,他们终于抵达南诏。

    何英被送入了临时挖凿的地下密室,周围山高林密、树茂草深,极是隐秘。

    估摸他清醒在即,梅清从袖里取出枚药丸喂给了他。这枚药丸乃由筑巢于箭毒木的红蚁炼制,服用过它的人只会对蚁后的气味有反应,梅清常年挂在腰间的荷包便浸染着此种气味。

    南诏距离罗刹教位于苗疆的总坛不算远,可梅清鲜少回去,除了侍奉历任教主打理教内事物的白黎一族,罗刹教没有“活人”。

    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思考的傀儡,梅清小时候就玩腻了。

    《归墟》上

    一辆马车行正缓缓行驶在平坦的路面上。

    卷下的车帘遮挡住了融融冬阳却挡不住灌入的冷风,看着蜷缩脚底微微打颤的人,梅清踩了踩他受伤的右腕,见他依旧没有转醒迹象,便思量喂给他的迷药够叫他安安静静“睡”到南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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