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楚楚没料到婉儿算计了李贤，李贤竟还帮着她说话，不由气道：“太子哥哥千万不要被上官婉儿的外表迷惑，她这种人，最会蛊惑人心，太子哥哥难道没有瞧见，方才武三思看婉儿的眼神要多暧昧有多暧昧，我看这两人，肯定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李贤脸色悄然凝重，他抬眸望一眼远处渐渐浓郁起来的夜幕，勾唇冷笑，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武三思是聪明人，断不会胡作非为，自毁前程！”
房楚楚嘟起嘴娇嗔一声，不满道：“太子哥哥话里携酸带醋，不知是为了何人？”
李贤闻言才意识到方才失态，却只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房楚楚不满地摔一摔手里的帕子，也赌气似地不再同李贤说话。
小太监提着宫灯寻来，李贤命他先送房楚楚回府，自个儿则独自踏着月色往东宫里去。
溪水旁复归宁静，古槐上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只见树影摇曳处，一人从天而降，稳稳落在青石地上。此人想起方才无意中撞见的这场好戏，不由将手中的拂尘一撩，嘴角也悄然浮起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
窗外阳光明媚，几缕温润的光束透过珠帘射进殿内。
武后刚上过早朝，这会儿正躺在楠木大椅里休息，有宫人蹲在她的脚边，轻轻帮她揉捏着有些疲乏的双腿。
明崇俨一身道袍，长发垂在身后，正恭顺地立在一边，他抬一抬眼，眼中的算计一闪而过，笑道：“娘娘，微臣昨个儿撞见了一出好戏！”
武媚娘慵懒地抬一抬眼角，淡淡道：“什么好戏？”
明崇俨用目光指一指左右宫人，武后会意，摆摆手让她们撤了，不耐烦道：“说吧！”
明崇俨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微臣昨日撞见武大人与贤太子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武后似是来了兴致，她撑着胳膊坐直身子，挑眼看着明崇俨，“什么女人？”
明崇俨见武后要起身，忙伸手扶住她，跟随着她的脚步，道：“就是上回娘娘寿宴上碎了琉璃盏的那个宫女，上官婉儿。”
武后蹙眉，“是她？”
明崇俨道：“正是！”
武后了然地剜一眼明崇俨，慢悠悠在窗前坐下，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明崇俨小心翼翼陪着笑，不敢再在武后面前耍这等小聪明，于是直截了当道：“娘娘不是一直苦于没有牵制太子和武三思的办法？这可是天赐良机！”
武后眯起双眸，稍稍沉思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儿，在这个世上，要牵制住一个男人，女人可比金钱、名利管用！”说着，意味深长地给明崇俨递了个眼神。
明崇俨会意，将手中拂尘一撩，行礼道：“是，微臣这就去安排！”
帘外雨声潺潺，几株芭蕉硕大的叶子被雨水冲刷得青翠欲滴，夏至未至，只有三两声闷雷隆隆地碾过白茫茫的天际。
这场雨来的突然，高墙之内，宫人们踩着积水四散逃去，各自找了地方躲避。她们三三两两聚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一绿衣宫女突然指着远处笑了起来，“快看！”
“哪里？”
“那边儿，那儿！”
一群宫人带着百无聊赖的好奇心，顺着绿衣宫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倾盆大雨里，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正在晾着衣物的架子间来回穿梭，手忙脚乱地抢救那些眼瞅着就要被淋坏的衣物。
蓝色身影正是婉儿，她不过多读了几页史记，没听到轰隆隆的雷声。
“这下有她受的！”有宫人认出婉儿，不由幸灾乐祸地冲着栏外啐了一口，这些都是后宫嫔妃们的贵重衣物，如今淋了雨，管事嬷嬷追究下来，少不了一顿板子伺候。
绿衣宫女冷哼一声，附和道：“活该！当初巴巴地以为攀了高枝，到头来谁知空欢喜一场，少了太子撑腰，看她还能做出什么妖！”
“嘘——”一个胆小的宫女见婉儿已经携了衣物往这边奔来，忙小声提醒。
“怕她不成！”绿衣宫女翻个白眼，不过还是适时地闭上了嘴。
婉儿在廊下停住，抖一抖身上的雨水，目光并未在一旁众人身上停留，便径直往自个儿的房间里走，她还要赶着用炉火将这些衣物烘干。
擦肩而过的瞬间，绿衣宫女语带讥讽地撇撇嘴，“某些人还真把自个儿当成正宫娘娘了！摆什么臭脸！”
其余宫人一阵哄笑，又将讥讽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婉儿身上扫来扫去。
婉儿脚下顿了顿，只是一刹那，便又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绿衣宫女见被婉儿无视，不由一跺脚，怒道：“喂！”
婉儿目光向一旁转了转，依旧置若罔闻，没有回头。
“叛徒，细作！”房楚楚立在李贤身侧，冲着婉儿的身影连连抛去几个白眼，这些日子，她听了不少坊间添油加醋的传闻，深信当初是婉儿背叛出卖了李贤，才使武后与李贤之间产生嫌隙，不由替李贤委屈。
李贤皱眉看她一眼，淡淡道：“其中内情，你并不清楚，不要跟着外面的人瞎起哄！”
少女惊讶地瞪大了眼，高声嚷嚷道：“你不记得我了，上次皇后娘娘寿诞，我失手打碎了琉璃盏，是你设法救了我！你难道都忘了？”
婉儿一愣，隐约有了些印象。她被这少女叽叽喳喳地围着说说笑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她这个人孤独惯了，突然接触到如此热忱的人，颇有些不大习惯。
“多谢姑娘，请姑娘告知姓名居所，稍后我送些驱寒的药物给姑娘。”
婉儿携起衣物要走，少女忙嘻嘻哈哈追上来，边走边自我介绍，道：“我叫韦香儿，是皇上身前奉茶的使女。你若得空，可来兴庆宫寻我！”
婉儿点头，不由提高了脚上的速度，韦香儿似是没看出婉儿的疏离，也加速追上来，与她一同往竹径深处走去。
李贤立在白玉桥头，远远看着婉儿与韦香儿并肩消失在竹林深处，眉头早皱成了一团。
婉儿极不习惯少女这般熟稔的口吻，有些局促道：“没关系，我已经背下来了！”
“真的？”少女见婉儿一脸胸有成竹般的淡然之色，立刻不怀疑她的话，反一副见了世外高人般的膜拜模样，啧啧叹道：“婉儿你真厉害，只看一眼便记得清清楚楚。”
旁边那人闻言轻笑，“看来是你我二人多此一举了！”
少女一拍胸脯，笑道：“不用，我还能扛得住！”
婉儿又觉无话可说，尴尬地沉默了片刻，才想到开口告辞，道：“既如此，姑娘自便，我还有事儿要做，失陪！”
少女虽不识得武三思是谁，却只犯着花痴‘嘿嘿’‘嘿嘿’地傻笑。
婉儿越看越觉得她眼熟，疑惑道：“姑娘是？”
婉儿愣了一下，不去接那清单，反蹲下身去扶倒在地上的少女。
那少女全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一边狂打几个喷嚏，一边抱怨个不停，“想不到开春这么久，水还这般冷！”少女在婉儿的搀扶下站起身，突然想起跳进水里去的目的，忙一把从男子手中抢过那张清单，只见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水打湿，辨认不出来了，不由一阵沮丧，冲婉儿急道：“这可怎么办，都湿透了！”
此人打量一眼婉儿，然后朗笑几声，二话不说，转身扬长而去。
少女留恋地望着此人离开的背影，羞答答朝婉儿问道：“这人谁呀？”
婉儿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心里已猜出个大概，不由觉得好笑，道：“当今皇后的外甥，右卫将军武三思。”
少女这才想起方才助她之人，于是扭过脑袋好奇地瞥上一眼，见此人身形伟岸，形容出众，呼吸顿时露了半拍。想起方才他的手揽着自己的腰，自己的脑袋贴着他的胸膛，不由一下子羞红了脸，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痴痴笑了几声。
婉儿屈膝向此人行了一礼，语气中略略带着疏离，道：“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婉儿转眸望着流水携了清单缓缓而去，正自轻轻叹气，却听‘噗通’一声响，便见一个倩影从石桥上纵身跃下，一头扎进早春仍旧冰冷的溪水里，然后伸臂拨开绿藻，冲那张清单游去，可惜被她扬起的水花反将那张清单推得更远。
婉儿初时以为有人欲寻短剑，仔细一瞧，才知水中少女定是听到了方才的争执，想要拔刀相助，帮她取回清单。看那少女的模样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哪里见过，婉儿正要开口劝她上岸，却见又一个身影闪过，踏着水花往前，一个飞身捞起落在水上的清单，又转身揽住旁边的少女，然后足尖在大石上借力，纵身飞起，稳稳落在溪水之畔。
待两个人站定，那人放开少女，伸臂将手中的清单朝婉儿递来，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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