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子，有你这句话就行，保证你指哪我挖哪！”阿峰听了我的话顿时来了精神。
片刻之后，我和阿峰就一人扛了把铲子离开了屋子。这种挖土刨坑的粗活我和阿峰也不好意思让这个姑娘干，就让她拿了个从阿峰家里带出来的强光手电跟在我们身后给我们照照路。
南门塘的后山其实就是北岘山。我们沿着村里的主干道走到村后，顺着田埂走上一片山坡，在山路上拐了几道弯。
我以前上坟的时候跟着奶奶来过好几次，脑子里还是依稀记得那座孤坟的位置。很快，我就在山路边的一小片灌木丛边缘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坟头。
“就是这座坟么？”阿峰见我在土坟头前停下脚步，一边问我，一边绕着这座小小的坟头转了一圈。
“就是这里，准备动手干活吧。”说罢我就从赵兰手里接过从阿峰家里带出来的劳保口罩。赵兰还非常细心地用水把口罩面浸湿了。挖这种老坟还是有风险的，谁都不知道下面埋着的东西怎么样了，挖开的时候指不定是秽气冲天，要是不戴口罩的话任谁都受不了。
“这坟也太简陋了吧，连块碑都没有，要不是你说，我估计就把这当成一座小土包了。”阿峰撇了撇嘴道。
“把口罩戴上，抓紧动手吧，要是被路过的人看到就麻烦了。”赵兰一边说一边把另外一副口罩递给阿峰。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干刨坟的勾当，看上去特别紧张。
我和阿峰虽然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过心态要比赵兰放松多了。
“兰姐，你放心好了，都这个点了谁吃饱了没事干在山上走来走去。再说了，只要我们不说，谁晓得这么个小土堆竟然是座坟。”阿峰说着就扬起手里的镐把子，对着小土堆挥下了第一铲。
我不敢落后，也挥舞起铲子忙碌起来。
很快坟头上面的灌木和浮土就被我们用铲子铲掉，露出了土里的一张红纸。这张红纸已经褪色变成了淡粉色。
看到这张红纸，我忍不住一阵伤感，这张红纸应该是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和她一块儿来上坟的时候盖在坟头上的，想不到现在奶奶已经不在了，这张红纸竟然还在。
“浩子，你发什么愣啊，别偷懒。”阿峰的声音把我从回忆当中惊醒过来。
我顾不得伤春悲秋，撸起袖子继续卖力挖坟。从阿峰家走到这座坟的距离不算近，已经走得我身上微微冒汗，现在又挥着沉重的铲子挖土，半个小时以后我已经双臂酸痛、汗流浃背。
这个点的北岘山夜凉如水，山路边上除了铲头摩擦土块的声音和我与阿峰喘着粗气的声音外，还时不时能听到附近的草丛、灌木里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也不知道是风吹过的声音，还是潜藏在暗处的虫蛇在爬行。
又挖了二十多分钟，那个原本就不高的小土丘已经被铲平，泥地上还被我们两个用铁铲挖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来，铲下来的土在边上堆成了一个差不多半人高的小土堆。
阿峰将铲子往小土堆上一插，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长吁了一口气：“浩子，我看情况有点不对啊，这里面哪里有死人啊。要不是之前刨出来几张红纸，我真怀疑是你记错位置刨错东西了。”
一直在边上用应急手电给我们两个照明的赵兰走了过来，弯腰在我们堆起来的土堆上捧了一捧土，凑在鼻子前面用力嗅了嗅。
“刨坟？你们疯了啊？要是被坟里死人的亲属知道估计直接挖个坑把你们两个活埋了。”阿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
“有主的坟我们当然不敢刨，我们也就挑挑软柿子。阿峰你放心，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了。实话跟你说，我现在负责单位里的采购，你要是帮我们这个忙，我们单位今年工会福利全发你果园的水果。”我大着胆子向阿峰许愿，反正赵大所长就在边上站着，到时候她会负责兑现的。
“我看你是在南门塘待傻了，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生活，这才九点多，什么叫这么晚了。阿姨睡了？”我一边说一边挤进门去，赵兰也跟在我身后跨过了阿峰家的门槛。
“已经躺下了，不过这个点应该还没睡着。”阿峰答道，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赵兰的身上：“呦，浩子，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怎么现在才带回村里来？”
听了阿峰的话，赵兰顿时双颊飞红。
阿峰说着就要去厨房，我忙一把将他拽住：“喝什么茶啊，我们两个今晚过来是有事找你帮忙。”
“浩子，有什么事你直说就行了。”
“我们准备去刨坟，找你帮个忙。”在阿峰面前，我也就直话直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窝在村里面赚不到什么钱，年轻人要么去江城市里面混饭吃，要么干脆就到更远的地方打工去了，村里剩下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小孩。现在都已经九点多了，老人和小孩差不多都睡了，自然就没有灯亮着了。亮着灯的那几户应该都有麻将桌，村里爱玩的人扎堆在那里打麻将。”我向赵兰解释道，“兰姐，你还别觉得南门塘荒，实话告诉你，现在江城这一片的小山村都是这个德行，一到晚上九十点钟就是漆黑一片，也就逢年过节年轻人回来的时候热闹一些。”
赵兰唔了一声后就没吱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我的话头。
沿着村里的石板路又往前走了两百多米，她又开口了：“小崔，坟墓不应该都在村外么？你怎么一直往村子的中心走？”
“阿峰，别瞎说，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和她的关系很纯洁，铁哥们。你叫她兰姐就行了。”也许是虚荣心作怪，在阿峰面前我不太愿意承认边上站着的这位年纪与我相仿的女人是我的领导。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我伸手在门板上啪啪啪拍了几下，对着里面喊道：“阿峰，在家么？我是崔浩，开开门！”
这么喊了几嗓子以后，门板开了，露出了一张黝黑的脸。看清门外站着的是我以后黑脸上立刻挂满了笑容：“浩子，你抽哪门子疯这么晚了还来南门塘。”
我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电筒的白光，领着赵兰往前走。
“崔浩，南门塘怎么搞得跟个荒村似的，一点人气都没有？”赵兰一边跟在我身后走，一边问我。
“爷爷奶奶的老宅钥匙现在在我爸那儿，我可没随身带着。我有个小时候的玩伴现在还住在村里，也没出去打工，我们现在去找他帮忙。”
“跟你差不多年纪怎么不出去赚钱？”赵兰有些不解。
“他妈妈的眼睛瞎了，爸爸在他小时候就没了，要是他再跑出去打工他妈妈怎么办？姐姐啊，你不要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别人都是有苦衷的。”我对赵兰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说法有些不满：“我这个朋友很努力的，在北岘山上种了一片果树，每天都上山侍弄，靠果树的收成养家，平日里还给村里其他人打打短工，比我能干多了。到了，前面就是他家。”
“兰姐，我们两个赤手空拳地走到坟堆边上然后怎么办？直接用十根手指头刨坟堆？这种腌臜活我可干不了。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先去弄点趁手的工具，后面刨坟挖墓也好快点。”说到这里，我举起手机将闪光灯对着赵兰晃了晃：“你该不是在害怕我把你骗到什么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图谋不轨吧？”
“就你那两下子，想要对我图谋不轨至少还要再练上个十年。”赵兰不屑地对我说道，“那我们现在去你家的老宅子？”
南门塘是北岘村山脚下的一座小村庄，经济发展水平虽然比北岘村要好上一些，但在整个石门峪的范围里，南门塘和北岘村就属于难兄难弟了。
当我和赵兰赶到南门塘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等我们下了车，出租车司机连钱都没顾上收就一溜烟地跑了，把我们两个人丢在黑漆漆的村口。这也不能怪这位出租车司机，我和赵兰在车上的聊天内容实在有些骇人。在车上我问赵兰，究竟怎么样才能确定坟里的婴儿和那个鬼胎是不是同一个人，结果赵兰轻描淡写地告诉我要把坟挖开来看看才晓得。一般养小鬼都要把死婴的尸骨收殓好带走供养，有的人会把尸骨烧成灰，然后做成牌子、吊坠之类的东西随身戴着，有的人则干脆把尸骨用个盒子装了再弄个小神龛供着。如果说胡荣华养的小鬼和小时候勾我魂的是同一个的话，那坟里埋着的尸骨肯定已经被弄走了。
村口本来是有路灯的，后来不晓得被哪个熊孩子用石块砸碎了灯泡，也一直不见人来修，村口就一直黑到现在。南门塘不仅村口黑，就连村里都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到星星点点几盏灯亮在那里，如果不是天上还挂着一弯月亮，恐怕就真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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