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扬自认观察入微，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却始终让他捉摸不透。
直到这时候，该杀的人都杀完了，青年才翻身下马，朝着冉无恙走去。
云亭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逼人的煞气一般，自然又随意地夺下冉无恙手中的匕首，指
腹轻轻擦拭她脸颊上溅到的血珠，嫌弃地说道：“溅了一身也不嫌难受。”
这话听着像是数落，却又带着诡异的宠溺，语调之平静，神色之淡然，仿佛冉无恙
不是收割了一串人头，溅了一身血，而是年少贪玩，溅了一身泥巴。
众人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差点忘了，这位也不是一般人。
这世上估计也只有云亭能在这种情况下，夺冉无恙手里的兵器而不被她攻击吧。
余子揉了揉鼻子，莫名有些羡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和余子的想法都差不多，唯有
胡扬低垂眼眸，盯着地上的人头，若有所思。
众人眼中无比神勇的“战疯子”冉无恙，此刻身体的状况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好。
或许是心底那股嗜血的冲动得到了满足失去了斗志，又或许是时间到了，系统将加
持在她身体上的力量收回，冉无恙觉得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还冷。
初夏的夜晚，本来闷热的风吹在身上，竟比腊月的寒风更加刺骨，从皮肉冷到骨
头，冉无恙控制不住地发抖，就在她膝盖发软，马上要跪倒在地的时候，一双温暖
的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她现在眼前还是一片血色，根本看不清楚面前的人，但这个人的怀抱她记得，单薄
却能让她感到无比安全。
冉无恙放松地靠在那人并不宽厚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真的太冷的，她的
牙齿都在打架，良久才轻轻地低喃道：“荣娘……”
云亭轻拍着无恙的手微微一顿，心中轻叹，果然如此。
“荣娘”这个名字云亭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那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比小恙小两岁，就住在冉家隔壁。
小姑娘性子很活泼，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拿到冉家来找小恙分享，最喜欢做
的事就是炫耀哥哥，一会说哥哥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一会又说哥哥带她去哪儿玩了。
每当这个时候，小恙就会眼泪汪汪地跑来找他撒娇求安慰，很长一段时间，云亭都
觉得冉无恙那么粘他，喜欢他，信任他都是这个叫荣娘的小姑娘的功劳。
可惜太平日子没过几年，瑜国和凉国爆发了战争，临山关被攻破，边城的百姓为了
活命只能跑。
那时候荣娘的哥哥们都成亲生子了，逃难时只能顾得上自己的妻儿，最后一家人跑
散了，荣娘和她娘亲跟随着流民一起暂时躲进了山林里。
荣娘长得白白胖胖的，身边又只有一个瘦弱的母亲没有男丁保护，被饿极的流民盯
上了。
那天的月亮也像今晚一样明亮，荣娘也是这样哭喊着叫娘亲，叫哥哥。可惜她没有
小花走运，没有等到救命的英雄，除了一摊血水和被火烤得面目全非的骨头，什么
也没留下。
当时他已经将小恙抱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了，尽量不让她看到听到。
现在看来，他那时做的努力都是徒劳。
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早就已经成了小恙的心魔。
云亭并不在乎几个人的死活，不过是一场杀戮罢了，若是这样能解开小恙的心结，
倒是一件好事。
云亭缓缓收紧双臂，将人抱得更紧了，直到她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了，才轻叹了一
口气，说道：“都过去了。”
不！
没有过去。
冉无恙静静地依偎在云亭怀里，耳边平稳的心跳声奇异地安抚了她躁动的情绪，她
眼中的血色已经散去，脑海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个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的食人魔还有很多。想
要这一切过去，唯有结束这场战争，让百姓的生活重归平静，法度秩序重新回归，
让食人魔无所遁形，再也不敢伸出罪恶的爪牙。
这一刻，她好像终于懂了，“以杀止杀，止戈为武”的真正含义。
胡扬微微侧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云亭的神色太平静了，那种平静不单单是面
无表情的平静，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皮的食人魔，死不足惜。
老方他们在战场人也没少杀人，自然不会觉得冉无恙杀死几个人渣有什么不妥，只
是她身上的煞气和血腥味实在是太浓郁了，使得她方圆三丈内，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云亭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在冉无恙疯狂砍脑袋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发
一言。
那时大家都盯着冉无恙，没有人去注意云亭。
那咬牙启齿的语气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细看才发现，里面竟躲着十来个女人。
她们挤挤挨挨地缩在一起，不敢出来，与之前的麻木不同，她们的眼中重新有了光
一时之间，还真没谁敢靠近她。
也不对，除了一个人。
是第一个遭此厄运的人，那些被残忍杀害的人就活该死吗？
山匪们一个个红光满面体格健壮，哪里像饥饿之人，这些人早就已经变成了披着人
角和下颌满是鲜血，无比狼狈，眼里的光却是亮得惊人。
“对！该死！早就该死！”少年身边的妇人蜷缩在树干后面，没人能看清她的神情，
一群大男人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心里也是异常的难受。
是啊，凭什么他们求饶就能活呢？
小女孩一家人撕心裂肺求饶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没有给人活的机会？这孩子绝对不
芒，即使那些光面中参杂着戒备和恐慌。
她们没有说话，脸上却是明晃晃地写着“该死”两个字。
“他们就是该死！”在这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夜晚，一道畅快又饱含恨意的吼叫声忽然
响起，惊得众人扭头看去。
只见那名叫做小松的少年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撑着树干，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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