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渔终于停下脚步，她微侧过头，身边的宋薇仍然在絮絮讲她的养和“秘史”。
姜渔清清嗓子：“宋护士。”
“哎？”
“您在住院部工作四年了吧？”
“差不多吧，过了年就足四年了。怎么了？”宋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刚来养和，比不上您资历深，很多事情还不了解，但医院的规章制度还是看了一点的。里面明确要求护士至少十五分钟巡回查看一次病房，刚刚您跟我从一楼到五楼，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她垂眼看腕表，“十三分钟。”
宋薇抿住唇，脸色微变。
“看您上五楼来也不是有事，”姜渔沉吟，“那么……擅离职守要负什么责任，我想您工作了四年应该也都清楚。”
“你——”
姜渔淡淡抬眼，眸光清澈，却泛着冷意：“在其位，谋其职，我想您不会不知道这个理儿。徐教授是我很敬重的前辈，她和随医生说什么、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尾音落下，宋薇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姜渔才不管这些，细白的手扶上办公室的手把时，甚至对宋薇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慢走。”
说完，她推门进去，再也不看一眼身后的人。
门外，宋薇瞪着那被关上的门，恨恨咬牙，“才来医院多久就这么嚣张！徐教授关门弟子又怎么了？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门内，姜渔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向来不喜欢在人背后嚼舌头的长舌妇，进医院以来徐雅琴又处处提点关心她，不可谓不尽责。这样好的人，姜渔自然受不了她被宋薇肆意诋毁。只是，也不知这样一番不留情面的驳斥，是好还是坏……想到这里，姜渔又有些沉重。
她低着头，边想边往办公室里面走。
穿过会客区，便是随医生办公的地方。
抬眼的瞬间，姜渔心一跳，下意识攥紧了手里柔软的布料。
旋转椅缓缓停下。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摘下黑色棒球帽，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姜渔放慢脚步，迟疑着靠近，“请问……”
她还没完全问出口，对方便道：“我等随医生。”
姜渔：“……”
然后顺便霸占了人家的办公椅？
“随医生在查房，应该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姜渔说着，过去把围巾挂好。衣帽架就在办公桌旁，她背对男人站着，距离不远，那人的一声一息很清晰地传入耳中。
陆迦时淡淡应了声，停顿半秒，缓缓说：“你也是养和的医生。”
这句话没有任何语气，似乎只是一种了然的陈述。
只是……姜渔皱皱眉，他也认出她了？
“儿科？”他注意到她的铭牌。
“恩。”
“你来这干什么？”
“送东西。”
“哦。”
“……”
这对话来得莫名其妙，姜渔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能滴水不漏地回答。
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是徐教授的信息，姜渔心道不能再拖了，于是说：“您再坐一会儿，随医生快来了。”
“唔。”男人望住她，修长的指抵住桌面，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你要走了？”
他怎么知道？
“对。”
闻言，陆迦时颔首：“下次见。”
“……”
这个逻辑？
但她仍是勾唇，笑意格外明朗：“好啊。”
随即转身快步往外走。
打开门的时候到底没忍住，回头极快地瞄了眼办公桌后的男人。目光穿过绿植，穿过疏密错落的叶片缝隙，穿过纤尘，准确无误地落在那人身上。
对方似早有预感她会回头。下颌微抬，薄唇扬起浅弧，似笑非笑，狭长漆黑的眼一瞬不动望住她。
姜渔怔然。
一刹，连耳根都滚烫。
坏人。
回到病房，徐教授正在询问家属患病儿童的情况，姜渔连忙跟在后面记录。写着写着，字迹却越来越模糊。
只剩那双墨一样黑浓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分了神，姜渔连忙狠咬一下舌尖。
嘶……
徐雅琴在这时回头：“姜医生。”
“是。”
“七号床病人接下来由你负责跟进，随时注意患者状况。”
姜渔睁大眼，蓦地紧张起来。
进医院这么些天，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负责病人。
徐雅琴看进她的眼睛，淡声反问：“姜医生？”
姜渔握紧笔，颔首，轻而坚定道：“好。”
***
七号床病人五岁，肺炎型流感，目前病情已经稳定。
但因为是第一个接受的病人，姜渔格外认真，翻来覆去将病例看了个遍，又研究了好些往期病例。病房那儿也是时刻盯着，生怕有别的并发症。
这么一折腾，下班自然又晚了。
跟值班医生交接完，肩膀突然从后面被人轻轻拍了下。
她回头，才发现是徐雅琴。
“主任？”
“走吧，一起去吃饭。”她笑得很温柔，“你来医院这么久，大家还没一起聚过餐。”
“这么突然？”姜渔有些纳闷，可往徐雅琴身后一看，科室里的几位医生都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那等她了。随医生也在其中。
姜渔收回目光，听见徐雅琴说：“去穿衣服，门口等你。”
外面已经飘起小雪，深冬的夜晚寒意凛然。
一行人走出医院大门。姜渔刚回国还没配车，另两个女同事也没车，随医生极为绅士，先一步道：“来，上我车。车大，不能浪费空间。”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点头，“谢谢随医生。”
“甭谢，你们别介意我蹭饭就成。”后者笑着说。
车里有淡淡的香水味，姜渔坐在副驾，看着街灯串连成线从脸侧滑过。
随医生叫随远迁，四十上下，人很温和，气质非凡。可即便如此，人毕竟是养和肿瘤科主任，声名在外，在场的女同胞多少还是有些拘谨，一时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随远迁打破这份安静，“姜渔是在美国的C大毕业的？”
突然被点名，姜渔也挺镇定，“对。”
随远迁扬眉，“这么说来，咱俩还是校友。”
姜渔平静地点头。
他有些惊讶：“你知道？”
“入职前看医院资料的时候见过，就留心了下。”姜渔轻声说，略有些不好意思。
随远迁颔首，过了会儿，慢慢笑了。
“挺好。”
姜渔没想到，科室里一场普通的聚餐，地点竟然是有名的颐丰楼。
他们到那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不算早。一行人进了电梯，言谈间姜渔才知道，随远迁下午就在这儿订好了包厢。
姜渔捏捏手指，眸光投向明亮的电梯镜面。
正好在那里面看见徐雅琴的侧脸。
已经不算年轻的脸庞，眼角眉梢带着和暖的笑意。
但只一瞥，姜渔便移开眼。
有些事，不必说，亦不必问。
“叮——”
缓慢悠长的一声脆响，电梯门开。
姜渔突然有些想笑。
为什么，会这么频繁的遇见一个人？
满当当的电梯外，陆迦时戴着黑色棒球帽，青松一般，静立在那儿。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女追男，久别重逢（非破镜重圆）。
放心，女主不怂，且属于主动出击型（doge）
走廊尽头，便是随医生的办公室。
冬日稀薄的阳光从窗户落进来，空气中有细小的纤尘飞扬。
中途遇到住院部的护士，对方一见到她便说：“姜医生一会去下住院部吧？徐医生说那儿缺人手。”
“好，送完报告就去。”
护士叫宋薇，嘴巴大爱八卦，和姜渔有过几面之缘。宋薇眼尖，看见她手里的东西，问：“哎，这围巾谁的呀？”
声音比之前明显轻了一些。
姜渔极快地蹙了下眉，倒没说什么。
宋薇以为是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随医生当年能从分院直接调来养和本部，听说也是徐医生在院长那边做的工作。来了后也是一路直升，今年年初就坐上肿瘤科主任的位子了……”
她到办公室的时候徐雅琴正坐下，见人进来，招呼道：“来了啊。”
“主任早上好。”姜渔点头，开始整理化验单。
“昨晚没休息好？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
“随医生的。”
后者闻言，不由挑了下眉。等两人走上五楼，才突然说：“刚刚查房，随医生也在徐医生旁边呢。”
徐雅琴出去查房了，办公室安静下来，姜渔轻轻叹出一口气，揉揉酸痛的太阳穴，继续整理手头上的病例。入冬以来流感频发，儿童抵抗力弱，养和的儿科简直是重灾区。
九点，姜渔从桌前抬头，抱着报告和随医生的围巾上了五楼。
徐雅琴教授年近五十，人极和蔼，亦是养和儿科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姜渔不敢掉以轻心，用心跟着学，比从前在国外上学时还努力。徐雅琴平时不说，但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极喜欢这个漂亮用功的关门弟子的。
周一清早，姜渔例行去科室取化验单。
“年轻也要多注意身体……哎，一会你上五楼的时候捎上随医生的围巾，上周落在这儿的，这人也是忘性大，一直没来拿。”
“好。”
姜渔看一眼衣帽架上的灰色羊绒围巾，乖乖应了。
“唔。”姜渔揉揉鼻子，“有点感冒。”
昨儿好不容易逮来的休息日，正巧遇上周青禾过二十五岁生日，不必说，又是一夜折腾。
姜渔在养和入职后忙得一塌糊涂。
入职培训、试用期考察、早班晚班来回倒……就这样短短两个礼拜，她就掉了五斤肉。
姜渔分配在儿科，转正前被安排在科系主任徐雅琴教授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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