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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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会是他呢。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

    她甚至可笑地搬来椅子,花了近一天的时间耐心地等这个人醒来,还特意想好了开场白,用来套这个刚刚清醒的人的话,就因为那张熟悉的脸。

    然而并没有用。他不是他。

    莫晓忽然就有种前功尽弃的无力感,与之同来的还有焦躁和冷漠。

    这个人也是倒霉,流落自己的地盘不说,还长了张给他招罪的脸。这下连死都不能痛快,估计明天就要被千刀万剐以祭当年族人亡魂了。这样想着,莫晓转过身,不想再看那人一眼,径直就要走出这间牢房。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点儿惊讶,“晓殿下?”

    莫晓的步伐猛地一顿。

    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当年她尚小,听得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跑去跟先生说,不要再称她殿下,应该像父皇一样直接叫她的名字莫晓。

    那人听完只是笑,说我怎可与陛下等同,直言殿下名讳啊。之后就改了口,虽仍称殿下,却在前面加了个“晓”字,既略显亲近又不逾矩。这么一叫,就叫了八年。

    这个称呼,只池砚一人叫过。

    声音也是熟悉的。多少次午夜梦回时,都仿佛听到池砚的声音,温和地念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亦或“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注:分别出自《大学》和大儒张载)。然而随即有箭矢破空声刺破宁静,池砚不带感情的声音在剧痛感与刀剑声中倍显清晰:“扔进海里吧,记得绑块石头。”

    莫晓闭了闭眼睛,将回忆中的那些声音驱出脑海。她努力地维持不动声色的样子,转过身漠然开口:“不打算继续装傻了?”

    池砚朝她抱歉地笑笑:“刚想起来一些,脑子里有点儿乱,可能真的有轮回吧。”那样子很是诚恳。

    “你们的那一套生生死死,我们不信的。”

    说完,莫晓重又坐回木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池砚艰难地坐起来。她刚要再开口,就被池砚打断:“在叙旧之前,能不能先请晓殿下给我松个绑?总没有绑着故人叙旧情的道理。”

    守卫早已被莫晓遣了出去,她也懒得与池砚多费口舌,沉默着亲自上前为他松了绑,复坐到木椅上,抬头看着面前正活动手脚的池砚,沉声道:“我记得刚刚才说过,我们没什么旧情可叙的。”

    池砚依旧笑得温和:“我本以为你会有很多事想问我。”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如此。”莫晓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可我现在已经活了三百多年,许多事也已想得明白了。”

    牢房内阴沉如夜,只有墙上的油灯闪烁不定。斑驳陆离的光线打在池砚身上眼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开始,我连你为什么会那么做都不知道。后来我才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因为我们的寿命要比你们长上近十倍,哪怕我们外表没有半分差异,一样会跑会跳会哭会笑,也终究是陌路人。

    “我的族人视你们为奴隶,即使允许了你们参加科举,也不会重用高中状元的你,让你来教一个不受宠的无用公主在他们心中已是给你的莫大恩典。

    “而你们,也断不会在谋害我父兄后,相信我登基后会平等地对待你们,更不会在攻下国都后大发慈悲地留下我族人的命,毕竟,斩草要除根。

    “这是个死局,无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位气势迫人的玄衣女帝,池砚忽然觉得,自己对于她的看法,或许和那些话本子一样错得离谱。

    莫晓看着眼前这个因自己的一席话而神色茫然的人,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也正是,他这次远赴边境海岛所要歼灭的前朝余孽的王。

    在很小的时候,池砚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与三百年前的那个人一样。他刚学会识字,就央着先生找来史书,翻到《池砚传》,磕磕绊绊地阅读另一个人的一生。

    他看到了金榜题名时的志得意满,才华无处施展的苦闷,曲折上谏的挣扎,也看到了得遇名主的欣喜,运筹帷幄时的沉稳,以及最后让人始料未及的结局——归隐海岛,中年病亡。

    这位只在皇位上坐了不到一年的末代女帝并没能在史书上拥有独属她一人的篇章,她的形象只存在于热爱八卦的人民群众创作的话本子里:专断横行,自私无能,甚至还有昏君必备的迷恋美色。

    说书人振振有词:“那晓君与池砚相处日久,竟对自己的老师起了绮念,登基后更是肆无忌惮。这池大人为了大业,也只得忍辱负重,伺机向光兴帝传递消息。当年我朝将士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池大人也是功不可没。”

    池砚第一次听到这类话语时几乎要被气笑了,那莫晓生长于深宫之中,又是被池砚从小教着圣贤道理长大,在他心里这个三百年前的末代女帝不过是个心思单纯,却偏偏成了政治牺牲品的无辜女子而已。

    绑他的人,多半和推他下海的人一样,都是老三手下干活的。也难怪,如果他这次能成功地完成这桩差事并活着回去,对老三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正当池砚冥思如何脱身时,一个女声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响起:“既然都醒了,就别装不省人事了吧?”

    明明是青年女子的清亮音色,却因其说话时的语调,给人以一种特殊的苍老感。

    《池砚传》短短几百字,就道尽了一位天才的一生。而在这几百字中,另一个人的名字反复地出现,让池砚印象极为深刻。

    晓君,莫晓。

    这一番话如炸雷般落下,将池砚之前脑中的推测轰得一干二净。也正是这番话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让他在片刻后就推测出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前朝末代国君,那个在史书上寥寥几笔写过,早已死去的晓君,莫晓。

    ——《池砚传》

    池砚的诸多感官逐渐复苏,他首先感觉到身下干燥且坚实的大地,然后感觉到了紧紧绑住他手脚的粗麻绳。当他意识到自己受制于人时,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但池砚并没有试图挣脱,而是闭着眼在心里默默地估算自己现下的处境。

    只听得她继续笑吟吟地慢慢说道:“当年你命人将我扔进海去,今日我的族人将你从海边拖了回来,还真是巧啊。”

    “不过,虽然几百年不见,却也没什么旧情可叙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可还是当年先生你教我的呢。”

    女子从木椅上起身踱到池砚身边,她弯下腰,定定地看向他,眼中并无半分笑意,一字一句地道:“池砚,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

    池砚猛地抬起头,那坐在一把木椅上的女子就直直地撞进他眼底。

    那女子身着一袭简单的玄色衣裙,全身上下也并无什么首饰。她只是往那里一坐,就让见过诸多大场面的池砚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池砚,字墨涟,文郡人,前朝穆君三十一年状元。后得穆君赏识,任其女晓君之师,授以句读,传以明理。时穆君残暴无道,砚常叹息,曰:“君如此,民何以堪!”遂时时与晓君言说圣贤之道,仁政之理,愿其以此谏穆君。然太子肖穆君,朝堂之上,并无晓君立足之地。砚遂不复报君之志。后识光兴帝,惊叹:“此方为明君!”遂为光兴帝所用。穆君三十八年,太子暴病,薨,穆君子嗣唯余晓君一人。同年十一月,穆君崩,晓君登基。

    时砚与光兴帝共谋大计,砚为帝师,可近晓君之侧,于大业所献甚多。登基同年腊月,光兴帝起军,次年四月,帝都破,晓君殉国。

    砚心有大义而性淡泊。大业既成,砚婉拒官爵,归隐海岛,以渔为业。终生一人,亲眷皆无。靖德二十四年,殁,时年五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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