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xs.info

    池砚收拾好书具,笑道:“在我们的历法中,今日是上元节,今年又是轮到我家举办家宴,我自是要早早回去帮忙准备的。”他们相识五年,早已熟络,也不再恪守所谓的“尊卑”。

    见莫晓一脸好奇,又补充道:“明日再与你细说,现在是来不及了,等以后你大些,或许我能带你去看灯呢。”

    然而这句话却终究没来得及实现。

    池砚匆匆赶回家,见到了一院的亲戚,各类寒暄应酬让他应接不暇。好不容易开了饭,又有几轮的酒要喝。

    池砚喝了几杯就开始有些迷糊,连忙借着“不胜酒力”离了宴席,到廊下吹风。回廊上挂着不少各色花灯,池砚仰着头,盘算明天要不要给莫晓带一个玩儿。

    正在他挑挑拣拣的时候,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正好停在他身后。

    池砚连忙回头,就见到一位身形高大,气度不凡的男子。他仔细分辨了下这人的面貌,发觉正是方才席上见过的一位,名唤池慕山,虽与自己同岁,论辈分却该叫自己一声小叔。

    池砚带着笑意起身,正准备寒暄一番,却不料池慕山先开了口,很不按常理出牌地说道:“久仰小叔才名,今日一见,方觉穆君何等眼拙,竟错失良才。”

    池砚的笑容顿时冷了几分,连带着语气也有些不善:“今日家宴,还是莫要谈论国事为好。”

    然而池慕山并没有就此打住:“小叔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忍看明珠蒙尘而已。”

    池砚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些“大不逆”的意思,不禁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池慕山手一扬:“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们二人出了池府后门,站在了门墙下。细看左右并无人来,池慕山才开口道:“小叔才高八斗,却不得不在宫中做一份闲职,想来也定是心内不平。”

    池砚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我在这里吹冷风,不是来给你捧哏的,有话直说。”

    听他如此说,池慕山也终于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要起义,还望小叔帮忙。”

    池砚被这话惊了一跳,猝不及防呛了口冷风,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你……你不要命了?”

    池慕山神色不变:“若事成,自然有命在。”

    见他如此,池砚也认真起来:“你图些什么?”

    池慕山背着手,遥望远处皇宫那若隐若现的尖顶:“我所图的?小叔,如今的世道你不会不清楚。我们寿数短暂,就合该低贱么?我家三年前本是住在北安郡的,那一年闹饥荒,我们分到的粮食极少。在彻底断粮之后,郡守居然派士兵围住贫民区,每天抓人去当菜人!我亲眼看着我爹娘被他们押走啊!”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声音几乎变了调子,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悲戚。

    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池慕山转过身来直视着池砚双眼:“小叔,我知道令尊精明强干,在这帝都有一份产业。你自小生活安适,之前又一直闭门读书,自然是不识世间疾苦。可那些狗官三年前能抓了我父母去做菜人,之后也能抢了你家的家产,把你家人关入大牢!这世道一日不变,我们这些人就一日不得安生!小叔,不瞒你说,我自三年前从北安郡逃出后,就一直在联络筹备。如今我只缺一个心腹谋士,若小叔加入,我就算没有十分把握,也有七八分。一旦功成,必能万古流芳。”

    池砚被他一席话说得心乱如麻,此时不知如何回应,陷入了沉默中。

    而仿佛是为了印证池慕山的话,一声清脆的鞭响打破了宁静。一辆人力车从他们面前经过,其上坐着的贵族满脸不耐,手上的马鞭接二连三地向车夫挥出,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响尖锐得能扎穿耳膜。

    待到车子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池砚终于给出了答复:“此事毕竟关系重大,容我再考虑几天。”

    池慕山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好,两日后,我会登门听小叔的决定。”

    穆君三十八年

    池慕山结束了一天的事务,刚到家门口,就见下人禀告道:“来了位客人,已经在厅内等候多时了。”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脸色不太好看。”

    厅中坐着的正是池砚。

    池慕山一进门,就看见池砚坐在椅子上,身旁小几上的茶一口没动,已经凉透了。

    他约莫猜到了池砚前来所为何事,正想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池砚开门见山地质问道:“你究竟打算何日起兵?之前已经谋划好,为何无故延后?”

    如此具有□□味的话语登时让池慕山把“缓和气氛”的念头扔出了脑海,他也懒得再掩饰,冷笑道:“小叔聪明,可别人也不是傻子!皇帝和他儿子刚死,若是此时起兵,那几只老狐狸正好揽了朝政去,左右波及不到你那好学生!你想得好,只要那女娃儿不登基,她一个无名公主,你自然保得住。可你想过没有,她对你毫不设防,登基后你就是我们最可靠的情报来源!我知道你在乎她,可她的命是命,我兄弟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不知道如果没有你传情报,战死人数会多多少吗?更何况,你给我记清楚,她姓莫,流的是莫氏皇族的血,把你那些儿女私情收起来!”

    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砸得池砚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道:“可你……总该事先告诉我……”

    池慕山反问:“然后呢?我怎么能确定你会照办?”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于是叹了口气,神色转为凝重,“别怪我心狠,到了这地步,你我身上所背负的就不止一条人命了。小叔,万不可意气用事。”

    池砚僵坐许久,终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靖德二十四年

    池砚坐在床上,看见如今尊贵的皇帝在他这小茅草房里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一把椅子,不得不吩咐随从去附近村民家里拿来一把的场景,突然就有点想笑。

    一个月前,他被自家的门槛绊了一跤,却从早晨晕到了傍晚。自知时日无多后,池砚给自己那当了皇帝的侄子去了封信,表示想在临死之时见他一面。

    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真的屈尊降贵地来了。

    池砚看着鬓发霜白,气度威严,与记忆中完全不符的池慕山一脸嫌弃地站着,终于没忍住,御前失仪,笑出了声。

    池慕山看他笑得无所顾忌,蹙着眉问:“你一封信把朕叫到这儿,就为了看笑话?”

    “当然不是。”池砚笑够了,才闲适地往床边一倚,目光却是锋利起来,“这些年,你究竟有没有收到有关莫晓的消息?”

    当年他在宫殿中用尽了勇气,才射出了那一枚袖箭,却因魂不守舍而错过了致命处。可待他发现时,却是手抖得不行,之前的勇气全数消散,怎么也无法再补上一箭。

    亲自动手和吩咐他人只是结果相同,他却选择了更懦弱的方式。

    这一念之差,竟引导事情走上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发展。

    池砚说不清听到池慕山告诉他士兵死亡,莫晓下落不明的消息时,内心是什么感受。

    他辞谢了官职,也拒绝了家人的陪伴,孤身一人来到了这片海滩,开始了渔夫般的生活。

    在最初的十年里,他能发现附近驻着一支几十人的小队,日夜盯着他的茅屋。那是池慕山派来的,为的是一旦莫晓现身,就能立刻将她斩杀,不留后患。

    日子流水般的过,池砚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期待的是不是莫晓的现身,他就凭着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硬生生地活了一年又一年。

    随着一年年过去,小队的士兵从几十个逐渐减到了零,池慕山似乎也默认了莫晓已死的事情。

    可池砚不愿相信,也不敢信。几十年如一日的期待早已成了习惯,若骤然抽离,他表面平静的生活会即刻崩塌。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池砚也懒得去算,他只知道,莫晓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而如今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也就干脆抛弃了所有顾虑,只想求一个答案。

    池慕山对上他的目光:“没有。”

    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好了,你可以走了。”池砚挥了挥手,见池慕山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又讥诮道,“怎么,还等着我跪下喊恭送陛下?”

    “不是,只不过……当初是逼你太甚,可……”

    “不是就赶紧走吧,我没兴趣听你怀旧。”池砚直接打断了他,“都是我自己选的,不怪旁人。”

    池慕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又放弃了,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径自离开。

    池砚站在门口,目送这支队伍消失后,略作准备,开始了自己的最后一次出海。

    连全力追查的池慕山都没有任何消息,池砚的最后希望也破灭了。他坐在自己打渔的小船上,怔怔地望着海面。

    莫晓应该就在这片海域下。

    得出这个推论时并没有太难受,反倒是释然了不少。

    然而当石头坠着他飞快下沉,海水涌进胸腔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睁眼看看莫晓在哪儿。倒不是想下一世再见——他并不奢望莫晓会等他,只是单纯的想挨得近些。

    可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文,终于在懒了半年后写完了。结构特别乱,以后还得练。逻辑死的没边儿了,写着写着就放飞,我最开始其实只想写个轮回后恢复记忆发现依旧敌对却不忍心下手然后被争储的弟弟打死的故事的来着,结果最后世界观都架不全。

    本来想抠细节埋伏笔来着,结果bug比伏笔还多,还是凑合瞅吧,别带脑子就成。

    最后听说文风和BGM有关,我码字时候前期是The Imitation Game,后期是高山流水—骆集益,配合食用不知道会不会好。

    池砚看了眼天色,估算着应已到了时辰,便起身向莫晓请辞。

    莫晓疑惑道:“先生今日比往时要早了近两个时辰,可是有事在身?”

    这一番话终于让池砚从朝堂上的愤懑中醒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总不能因为官场失意就对着一个小姑娘甩脸色。他努力和缓了面部表情,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承蒙殿下看重,微臣不胜感激。”

    莫晓还从没有见到过对自己这么恭敬的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

    庭院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池砚被她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终于是暂且忘记了朝堂之事,带着面上薄红,踏进了眼前这座略显寒酸的宫室。

    此时的他,万万不曾想到,这样一个平淡的开端,会引出怎样惊心动魄的纠葛。

    穆君三十六年

    毕竟,很少有知情识趣的人会去参加这场用来假惺惺地安抚“普通人”的科举,还十分没有眼力地夺了个状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穆君此次允许普通人参加科举只是个维护统治的手段,那些寿命可达千年的贵族们绝不会让普通人踏入朝堂,与自己一同进行权利的角逐。

    而他们也没想到,那些从事下等营生的贱民里,竟然出了个状元。

    这个意外很快就被解决了,宫里闲差多得是,教公主念书已经算是相当体面的了。

    侍女努力地为他们解围:“池大人真是谦虚,有了您的教导,殿下一定会获益匪浅。奴婢备了些茶水,还请池大人入内一叙。”

    莫晓在旁边一言不发,只认真地盯着他看。

    看到门口人的一刹那,莫晓脸上的惊喜掩都掩不住,她几乎是小跑着到门口,仰起头刚想说话,就被池砚那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求助般的望向宫女。这引路宫女也是被池砚周身的低气压折磨了一路,此时既已到了地方,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躬身一礼后就直接退了出去,只留下池砚莫晓二人站在门口尴尬地相对无言。

    好在莫晓的侍女很有眼力地打了个圆场:“这位就是池大人吧,恭候多时了。殿下听说您要来,欢喜得不得了,门口风寒,有什么话也进来再叙吧。”

    “凭什么?”他心想。

    作为一个略有些家族根基的读书人,彼时的池砚很有些愤世嫉俗,不知世故的样子。说得再难听一点,就像一只炸开的刺猬,放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写的“不识好歹”。

    此处已经是宫城里的边缘,向来安置的是下人和不受宠的妃子,那位公主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

    池砚跨进门,只见略显空旷的庭院内有一株巨大的梨树,正是孟春时节,一树梨花开得好不热闹。风一过,满院都是清浅的香气。

    莫晓带着两名侍女,正站在梨树下,朝着门口张望,像是在等着他。

    可池砚偏偏咽不下这口气,以他稚嫩的政治眼光来看,此举就像是扇了他一耳光,嘲笑着他身为底层人的无能为力。

    宫女小心翼翼地领着这位脸色难看的新科状元在繁复的道路上穿行,直到路上的石板变得残缺,房屋也有了些破败之象,才在一所宫室前停了下来。

    溯

    穆君三十一年。

    池砚跟在宫女身后,指甲几乎要嵌进手心里。

阅读论孟婆汤的有效性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