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咬牙忍住痛苦,不吭一声,似是担心自己的惨叫引来敌人,将面前的同胞暴.露出来。他越是坚持,越是引来青年的愧疚,直到这场漫长的酷刑缓缓结束,男人才摇头甩掉自己满头的大汗,继续说道:“小子,你既然能来到这里,想必也不是普通人。我身中蛊毒,早已回天乏术,临死之前,我只求你帮我给外面带一句话。”
青年洗耳恭听。
“毒龙已出,天下必乱。”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微微的颤抖。
“毒龙?”青年疑惑了。
“刚刚……那条火龙,你看见了吗?”
梁月笙轻轻点了点头。
“那些巫匪,有着自己的宗.教信仰,他们靠献祭的方式向‘神’进贡,维持着千百年来的和平与幸福。然而如今他们触怒了‘神’……”
“‘神’?”
男人似是还想继续补充,可他的表情却猛地大变。梁月笙不解其意,随后,他转过身去,发现一头和黄牛一般大小的蝎子高高举着尾针,从门外挤进屋来。
梁月笙怔住了,他意识到那是自己在段珉谦的相片里见过的东西。
“玉尾蛊王!”男人惊叫出声。
灯光照耀在蝎子的尾巴上,半透明的黑色里反射浓艳的青,看起来就像是最上等的墨翠。
蝎子似是通了人性,听见男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便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他缓缓靠近,扬起了艳丽的尾巴。
缠绕在男人腰际的毒蛇猛地逃窜,从墙上一跃而下,在地板上蜿蜒,却被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在了原地,青绿色的毒液猛地喷出,将毒蛇腐蚀为一滩浓浆。
两人目睹着这一景象,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蝎子优雅地进食着,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边还有两个巨大的猎物。窸窸窣窣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梁月笙发现原本潜藏在屋内的虫子纷纷从角落里逃出来,向着外界逃去,而那玉尾蛊王的动作比它们快得多,螯肢快如子.弹,将那些逃窜的毒虫堵在了门口。
死神举起了镰刀,无情地收割着同类的生命。
原本啃噬着男人手指的毒虫也不知所踪,梁月笙见状,趁乱解开了对方身上的绳索,示意男人与他一起翻窗逃脱。
“不用管我,我中了蛊毒,无论逃去天涯海角,都会被那些巫匪抓回来。”男人咳嗽了两声,看向了自己漆黑的双臂。
“他们是千百年来潜伏在这片土地里的黑苗人,饲喂蛊虫,以蛊伤人。我本从中原来,受命打探苗疆大乱的缘由,却没料到被他们捉去,成为了试蛊的药人。”
“我不会连累你,小子。那些巫匪听到蛊王的动静,很快就会赶过来。你……你务必多加保重,将毒龙的消息带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跳窗之前,梁月笙回头问道。
男人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这才说道:“若你能遇见一位名叫‘夸叶瑶’的女子,就告诉她,她的刘郎无缘见她。”
无论是“夸”还是“夸叶”都不像汉人的姓氏,想来那位女子和苗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梁月笙只得点点头,说道:“我若能遇见她,一定会向她传达你的情况。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等我!”
说罢,梁月笙跳窗而走,在落地的一瞬间,他听见了那些苗民的声音。
他躲进吊脚楼的阴影里,探听着情况。随后,他看见那头巨大的蛊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房门,村民跟在它的身后,敬畏而又崇拜。
梁月笙并未意识到那条所谓的“毒龙”有什么威胁性,更不知道这些苗人的“神”是个怎样的存在,但那个巨大的蝎子却给他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他小心地尾随在那些苗民身后,想看看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破晓即将来临,正是一天中最漆黑的时刻。
黑苗人,村庄,蛊虫,大蝎子。这一切都和现实生活中的事迹吻合,让梁月笙一时间分不清游戏与现实。
那些苗人最终停在了一间占地面积比普通民宅大得多的建筑面前,虔诚地跪下了身。蛊王却是不耐地走向了远方,消失在梁月笙的视野里。
五座大理石像屹立在建筑大门的正前方,石像雕刻着五毒的形象,蜘蛛、毒蛇、蟾蜍、蜈蚣、蝎子,五种毒兽围绕在一起,形成一个圆环。圆环的正中央摆着一尊更加高大的石像,看模样像是一个长发美人。
正当梁月笙以为这些人会对着一些石像跪拜至天明的时候,建筑的石门缓缓打开,一位黑衣人从中款款走出,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银饰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摆,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衣人用空灵的嗓音缓缓吟唱着一些梁月笙听不懂的歌谣,他的声音带着一股特殊的力量,以至于存在语言沟通障碍的梁月笙也能从中感受到一股被蛊惑的躁动。那些原本跪拜在地的村民站起身来,高举双臂,跟着歌唱起来。
破晓如期而至,第一缕光芒照耀在他们的身上,竟产生一种莫名的庄严肃穆之感。
梁月笙明白了,这大概就是那个药人所说的“宗.教”,这些苗人此时正向着自己信仰的神明献上忠诚与赞美。
他对这些人的信仰产生了些许好奇,想要继续一探究竟,然而那黑衣人却是停止了歌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随后,两名穿着黑衣的仆役走上前来,将那位歌唱的黑衣人扶回了石门之内。大门缓缓合上,兴奋的村民沮丧了起来。
五毒石像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梁月笙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竟是已经天明。
是时候离去了——他转身欲走,却看见一道黑影猛地闪过,像风一样扬起了他的衣摆。他顺着风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些站在石像前的村民接二连三地倒地,死不瞑目。
神圣的宗教祭祀场所,此时被鲜血染红。闻到甜味的虫兽从四面八方围来,对着村民的尸体蠢蠢欲动。
青年睁大双眼,屏住了呼吸。
漆黑的影子缓缓凝聚成实体,向他款款走来。
不经意间,梁月笙感觉自己的脸被轻轻摸了一下。他抬起头来,才发现那“人”竟是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睫毛微微抖动。见识到对方杀.人的手段,他知道,只要对方有心,他就会和那些苗人一样在弹指间死去。
那是这个村庄的恶魔,被忌讳的存在。
他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的话语会激怒这么一个明显不符合科学原理的东西,更何况他在刚刚来到这个游戏世界时,便见识过这个恶魔的可怖之处。
恶魔一言不发,猩红的眼眸沉沉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观察一件艺术品。那样的目光让梁月笙有些不悦,可他的求生欲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原以为这样的僵局会维持很久,却没料到恶魔俯下身来,轻轻将他抱在了怀中。
他睁大了双眼,旋即是一阵天旋地转。再度清醒的时候,他看见周遭的环境变了。
小桥流水,世外人家。
年轻漂亮的少女们穿戴着艳丽的衣装,一颦一笑,银饰随之抖动。
那些少女似是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拥而上,热情地揉.捏着他的脸颊,发出黄莺般婉转的笑声。
梁月笙不擅长和漂亮的异性的如此近距离接触,无助地愣在了原地。随后,他四处环顾,却发现恶魔的影子消失了。
穿着红衣的少妇走来,双手抱在胸前,用梁月笙听不懂的话训斥了一顿那些姑娘,随后,少妇换成了汉语,语气不善地对着梁月笙问道:“中原人,你来我苗疆,有何贵干?”
“我……我这就走。”他的确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我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红衣少妇摆开仗势,似是下一刻便会与这个外来者开展一场战斗。
“我!我是从隔壁黑苗人那里逃出来的!”梁月笙的语速立刻变快了,他补充道:“我无心打扰姐姐们,对不起!”
听到“黑苗人”三个字,那少妇的敌意这才少了许多,说道:“你是被那些混蛋抓去试蛊的药人?算了……小子,随我去祠堂,我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善意,梁月笙连忙鞠躬道谢,说道:“我没有被试蛊,谢谢您。”
少妇冷笑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妹妹们,给老娘跟上,别把他们黑苗那些腌臜玩意儿带我我们白苗这儿来!”
少女们笑着推搡,像赶羊一样把梁月笙赶进了祠堂。大门缓缓关上,少妇点燃了油灯,命令少女们扒开了青年的衣服。
梁月笙欲哭无泪,被这么多漂亮的异性围攻,竟是比被蜘蛛蛇蝎盯上还要可怕得多。
随后,他发现自己连哭的欲望也没有了。他的身上,赫然布满了细小的黑色纹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何时沾上了这些东西,而那些纹路也不像是依附在表面上的灰尘,而像是长在皮肤之下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液。
“线蛊……”少妇似是有些惊讶,“他们竟然在你身上用这么珍贵的蛊,你究竟是怎么招惹他们了?”
梁月笙只得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这位少妇。
“原来如此,”少妇恍然大悟,“你是蛊母。”
“蛊母?”
“相传,‘山中有魔,来自西域。魔有毒龙,蛊母孕之。’那恶魔触怒神明,被驱逐出境,随后漂洋过海,逃来了苗疆,在深山中一住就是数百年。他栖息的森林正好是黑苗人的领地,黑苗人惧怕他,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最终只得向神明祭拜,试图让神明对恶魔降下处罚。然而恶魔本与他们无冤无仇,却受到了这样的敌意,于是大发雷霆,处处与黑苗人做对。”
梁月笙哭笑不得,他觉得这些黑苗人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然而少妇接下来的话语便让梁月笙收回了同情心。
“那些黑苗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自古崇拜五毒的力量,为了炼出最毒的蛊王,他们每年都会向神明献祭一对童男童女,那些祭品都是他们操控毒蛊从异族人那里偷来的孩子。至于炼蛊时牺牲的药人,更是不计其数。”
“药人……还有能救回来的可能吗?”梁月笙想起那个给予他帮助的受难者,心头一动。
少妇洗了洗手,打开医药箱,从中取出绣花针,用酒消了消毒。听到梁月笙的提问,她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若已成药人,绝无生还可能。”
一根根绣花针有序地扎在梁月笙的穴道上,他默默承受着疼痛,凝视着少妇的表情。
“我有一个朋友,他帮我从黑苗人那里逃了出来,可他已经成为了药人,我想救他。”
少妇仔细地为他扎着针,倒也不答话,反而向着门外吆喝了两声,随后,一位少女端着盆子破门而入。
“瑶姐,我就知道你需要这个。”
盆内,赫然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梁月笙却是无意关心那些虫子,因为他被那声“瑶姐”吸引了注意力。
“您……您是否名为夸叶瑶?”
少妇接过少女递来的蛊盆,微微一愣。“小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我刚刚和您说的那位药人告诉我的,他要我传话给您——”
蛊盆险些坠地,被少女们接过。少妇猛地抓紧了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刘郎与您无缘再见。”
夸叶瑶怔在了原地。少女们似乎从阿姐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纷纷走上前来为她揉肩搓背,语气柔软地安慰。
“他被黑苗人抓走了?”夸叶瑶似是终于从这样的震撼中缓了过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难怪,难怪这么多天来,他都不联系我……”
“小子,谢谢你为我带来刘郎的消息。他有没有让你带别的话?”
梁月笙揣测着这两人的关系,想来那个有关毒龙的消息可以托付给眼前的女子,便说道:“他还托付了这么一句,‘毒龙已出,天下必乱’。”
“小子,你是什么人?”夸叶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梁月笙一头雾水,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上了他。
“难怪,我原以为是毒龙幼蛊弱小,这才不敌线蛊,让蛊母被线蛊所伤,原来你竟已经将那玩意儿养了出来。”
梁月笙这才明白,这个所谓的“蛊母”,其实培育的是那个能让世界陷入混乱的毒龙。
“很严重吗?”梁月笙以为自己做了错事,异常紧张。
“不严重,‘天下必乱’的前提是毒龙失控,但你作为蛊母,自然有能力将之掌控。那些黑苗人大概是想在你把毒龙养出来之前就斩草除根,却没料到你和毒龙的相合性能好到这个地步。”
“我再问一遍——小子,你是什么人?”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发烧,写得有点昏昏沉沉的orz……
偷偷给这几天留评的小天使塞了红包。感谢小天使们的阅读~无以为报,只能继续码字+一点小心意啦。
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副本的=v=
“算了,不管你是哪派人,只要不是那些该死的巫匪就行。”男人似是对那些所谓的“巫匪”异常不耻,而他身上栖息的虫蛇感受到他的敌意,猛地对他攻击起来。
梁月笙掏出小刀,正要帮他斩杀掉这些虫蛇,便被男人制止了。
一个握着皮.鞭的中年男人面色不善地擦拭着脸颊上的鲜血,用梁月笙听不懂的语言激动地骂了几句。随后,中年男人离开,消失在茫茫黑暗里。
梁月笙咽了口唾液,四下环顾,见没有路人经过,便像猫一样灵敏地钻进了大敞着门的室内。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被捆绑在墙壁上,鲜血淋漓。颜色鲜艳的大蛇盘旋在他的腰间,嘶嘶地吐着信子。乌黑油亮的蝎子与蜘蛛啃噬着他的手指,青紫色沿着他的双手向上攀爬,呈现出极为可怖的色泽。
“你……”鲜血顺着男人的嘴角流淌下来,待他看清面前的青年穿着汉人的服饰,眸中的警惕之色这才烟消云散。
“你是谁派来的?”
梁月笙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摇了摇头。
梁月笙见状,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里的小树丛真是暗藏杀机……”他定睛一看,见身边低矮的灌木丛在月色下闪烁着轻微的银色,一根根如头发般细微的蛛丝漂浮在枝叶间,若非他仔细观察,必然会忽略这些东西。
小树丛是躲不得了,那里面藏着的东西也许比这些村民更加危险。梁月笙从灌木丛中钻出来,贴着路边小心地向前走去,直到他来到了一间紧闭大门的房前。
那人低垂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梁月笙不敢贸然前进,担心自己的行为会激怒对方腰间的毒蛇,只得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片刻过后,漆黑的双眸缓缓睁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灯光暗了暗,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梁月笙连忙隐匿入柴堆里,随后,房门被推开了。
“还真是……别树一帜的特产。”梁月笙接回身体的控制权,握着打火机小心翼翼靠近,对准自己背上的蜘蛛,猛地点燃了火。
刺耳的吱吱声骤然响起,在蜘蛛狂化之前,他迅速跳动,将那玩意儿从身上抖了下来。多毛生物终究惧火,迅速被火焰包裹吞噬,在草丛上形成一个小火球。
“报应!你们会遭报应——”
“杀了我吧,用我的鲜血增添你们的罪孽,杀了我吧——”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巫匪,迟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痛苦的呻.吟从中传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伫足细听,这才发现发出呻.吟的人竟在用他能听懂的语言发出一些不堪入耳的咒骂。
鞭.子与皮肉碰撞发出的响声有节奏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更加撕心裂肺的嚎叫。
蜘蛛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是体形大到了一定的程度,未免让人毛骨悚然。
梁月笙头皮发麻,大气不敢喘,小心地在脑海里询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土特产。”汤圆友好地给他从积分商城里换来了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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