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样破解第三部哩？”李褓之忧虑地问道。
“这就要靠第二部了。对于没有修炼过第二部而直接修炼第三部的，就可以用《经诀》功法去抽卸掉他身上的《灵诀》功力。”文印依然是不紧不慢，语气轻松，“因此也可以说，第二部正是用于扶正或掣肘第三部的。”
李褓之松了一口气，“师伯，夜已很深，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文印走到达摩像前停了一下，脸上现出沉思、惋惜的神情，“当年，觉空禅师也是在这里传授我第二部的，可惜二师弟和三师弟都无缘练习此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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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崆峒山翠屏峰。
高大粗壮的华山松下生长着一丛茂密的绣线菊，弯曲的枝条上披满了黄红色的绒毛，细细的锯齿包围着卵形叶片，雪白的花朵像一把把倒撑开来的小伞，黄黄的花蕊喷出淡淡的清香。枝叶上的露滴在清晨阳光的照映下，放出宝石般晶莹的光彩。
“修成此功快则需要三年，慢则终其一生。”
“第二步是经脉与兵器传递，也要达到收发自如。”
文印法师慢悠悠的话语在李褓之耳边萦绕。
他在这块静谧的林地上修炼《经诀》功法，已经整整三年。
他缓缓地抽出煅奴仿剑。剑身出鞘的一刹那，绿荫遮蔽下的森林瞬间被照亮。这柄剑已经跟随他整整十年，从他十岁到今年二十岁。剑与他已经完全合体。有时是他在摆布剑，而有些时候却是剑在引导他。那剑一到手上，似乎就想做什么动作，李褓之便随着剑在动。
自从一月份开始练习《经诀》的第二步以来，他的这种感觉就愈加明显。剑一出鞘，它似乎就开始向外传递李褓之的能量。李褓之所要做的仅仅是控制传递能量的速度和大小。而方向和路径则几乎完全由剑自己做主。这种感觉令李褓之轻松自如，酣畅淋漓。
他开始调动经脉，让能量向剑尖流动。借助林隙间漏下来的光，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剑身有几道极细的扭曲的线条在微微起伏，像是蚯蚓在泥下蠕动。
待到剑尖发出红亮的光芒时，他猛然出剑刺向华山松。只听到“嘭”的一声炸响，如雷击塔尖，树身被轰出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凹洞。
响声过后，一切恢复平静。
检查剑尖没有什么变化，他又开始收缩经脉，专心吸纳。那剑身竟然也跟着收缩，明显地身形变瘦，精钢的冷光越加耀眼。
待剑身不再继续收缩时，他迅疾朝华山松一记直刺。只见一股粗大的汁液迅速流到长长的剑身上，发出扑鼻的浓郁芳香。
他撤出宝剑，凝神看剑上的汁液慢慢地浓缩成透明的琥珀状松脂。以指轻弹剑身，那松脂便一块块裂开碎落。
“掌握了血脉输送气力的方法，即可练成‘血送之剑’；掌握了经脉传递能量的诀窍，即可练成‘经通之剑’。”
师父罗显子六年前的那个月夜在西岭山下的教诲，言犹在耳。李褓之没曾料到，来崆峒山三年，自己竟然练成了师父所说的第二部剑法——“经通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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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崆峒山，轩辕谷。
离开泾水河主河道，李褓之向轩辕谷的深处走去。
茂密的植物覆盖住谷底，找不到一丝路径。细细的山泉在砾石间缓缓地流淌。一丛丛蹄盖蕨在砾石滩上疯长，宝剑形的枝叶青翠欲滴，煞是好看。
两只白尾鸢在山谷中盘旋。它们显然是注意到了陌生人的到来，几次俯冲下来打探。李褓之心想，它们的巢穴可能就在附近，或许正在育养雏鹰。
李褓之按照师兄慧静的描述，在一处断崖下停住脚步。断崖高过百丈，石壁上散乱地生长着野草和杂树。他反复查看，没有发现轩辕洞的洞口。
他见半崖处有一颗酸枣树长得粗大，应该是在一个很大的空隙处生根才会如此。便轻身跃上酸枣树下面的一棵小树，再接力跃上酸枣树。洞口果然就在这里。
酸枣树的种子应该是哪只勤快的鸟儿带到洞口来的。
近八百年来，谷底的砾石应该至少堆高了一丈多，而自己刚才接力两次跃升的高度也有三丈多。可见当年的洞口高度当在五丈上下。李褓之由此判断祖师静净上人的轻功非常了得。
在酸枣树浓密枝叶的遮挡下，洞内漆黑一片。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够看清楚里面的方位和物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根朽断了的木头，木头的两端还搁在两堵石凳上。那应该是床。除此之外，洞内别无他物，只是地上积满了风刮进来的酸枣树的树叶。
李褓之觉得又环顾了一下三面石壁，也是空无一物，便在石凳上坐下歇息。洞里的清凉已经完全收干了他身上的汗水。一阵困意袭来。
突然，静净上人轻柔的身形飘然进洞，朝李褓之微微一笑，在另外一只石凳上坐下。他须眉皆白，眼神似电，身着灰布长衫，项下带着一串佛珠。
李褓之赶忙站起身来躬身施礼，“祖师，晚辈李褓之见过上人。”
祖师没有答话，而是冲他一笑，微微点点头，随后站起身来，双手朝对面石壁上隔空一拂，那石壁顿时荧亮起来。石壁上布满了如星河一般的各种掌形和步法，看起来非常杂乱。
祖师面壁而立，对着墙壁上的掌形和步法舞练起来。正在李褓之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着舞练时，祖师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着。李褓之便跟着一起动作。
祖师的舞练路径看似没有什么规律，李褓之只能根据他的动作幅度来大致判断墙上对应掌形和步法的位置，以便于及时变换、调整自己的动作。
李褓之刚刚找到一点感觉和规律，祖师骤然加快了的动作速度，舞动的身形渐渐由一个变成了两个，进而再变成三个、四个……十几个，几乎填满了整个石洞。
李褓之只觉得洞内的旋风越来越强劲，周遭全是祖师的身形，但站在他身旁的最初的那个本身已然静止不动，像一尊石雕塑像，但却通体发红，向四周发出淡淡的荧光。
李褓之竭力调动自己的眼睛，控制自己的大脑，以追踪那十几个身形的动作。
洞内的枯叶开始飘动，接着是木头飘动，后来连石凳也跟着摇晃起来，卷起地上的土屑和积水。烟雾升腾，渐渐看不清十几个祖师的身影。
只听得“轰隆”一声，李褓之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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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觉醒来，发现洞内明亮起来，只是枯枝败叶变得更加杂乱。
令他惊讶的是，洞口那棵粗大的酸枣树被连根拔起，掉到了谷底。
他站起身，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只是大致记得刚才的场景，便向石壁上寻找。渗泉线线，苔痕斑斑，空无一物。
他站在洞口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酸枣树留下来的几支断根，然后纵身跃下。
日影刚刚偏西，回禅寺的时间还很充裕，李褓之决定到胡铁镇去转一转。
夏日午后的街道，一如他两年前来时那样，寂静无人，依然只有知了的鸣叫声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岁月在小镇上似乎一直静止不动。
李褓之远远地看到茶棚前拴了一匹黑马，似乎有些眼熟。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桌子边喝茶。
李褓之走进茶棚。那人转身看看他，突然间单腿跪地，“给七大王请安！”
正在打盹的茶水娘子被惊醒，“还要一碗？”说着话便走过来要给那人续茶。
李褓之一把拉起那人，“望儿，你怎么在这儿？”
“客官，你们究竟要几碗？”茶水娘子见二人相识，也不知道该向哪一个发问。
“来一碗杏干汤。”李褓之还记得两年前喝过的那碗汤，酸甜可口，去暑生津，“望儿，也给你来一碗？”
“不用了，二叔，我喝茶就行。”孙望端起刚刚放下的茶碗。
“望儿，你义父一向可好？”李褓之坐下来。
“挺好的，就是非常想念二叔。”
李褓之想起刚才没有听清楚孙望喊他什么，便问道：“刚才你叫我什么？”
“二叔……”孙望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嗓音，“一会儿再细说。”
喝完茶二人向泾水河边走去。
“二叔，八大王派我来请你下山。”孙望见李褓之一脸疑惑，顿了顿，神情颇为认真，“我义父现在是虎字营的八大王，他要封二叔做七大王。”
听到这些没有来由的王爷称号，李褓之哭笑不得，一时间竟然无从应答，只是不住地摇头。
“现在黄河东西两岸都是我们的地盘。八大王的帅府扎在隰州，不日就要攻克太原。”孙望越说越兴奋，“八大王手下现在有五万兵马，在三十六家营寨之中兵力最强，正是用人之际，特意派我来请你。”
“我做不了什么大王，你回去吧！”李褓之淡淡一笑。
“那……”孙望有些迟疑，“义父那边我该怎么交待？”
“代我向你义父问好，让他多多保重。”
李褓之和孙望边说边走，不觉间来到了回禅寺的路口。
孙望见李褓之坚辞不受，便从大黑马上取下一只布口袋，“二叔，这是义父送给你的一千两银子。”
“我吃住在寺里，平时不用什么钱。”李褓之有些意外，“望儿，谢谢你和你义父的好意，你还是带回去吧。”
孙望推让了一番，只好收起银子，与李褓之分手。
李褓之听得入神，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师伯倾斜过去。
“武宗灭佛时期，由于恐惧和饥饿，只有少数僧人还在艰难守禅。祖师静净上人研创此功，原本是为了帮助出家人修炼，以达到‘杂念尽除，四大皆空’之最高境界。因此叫《空洞功法》。江湖上都称其为《崆峒功法》，其实是谬传，是望山生义。”文印法师微微一笑，随即又严厉起来，“《灵诀》性恶，但只要修炼过《经诀》，是可以自我控制的。可怕的是没有修炼过第二部而直接修炼第三部的，一定会走火入魔，最终自我毁灭。既害人又害己。”
只听得一声羽箭般尖利的啸叫，文印法师连同他座下的蒲垫被击出去一丈多远。
李褓之赶紧起身去护师伯。文印摆摆手，依然在蒲垫上保持打坐的姿势。
“孩子，你的进展比我预想的要好。《经诀功》有二式，抽*式与爆发式，你已能运用自如。”文印现出惊喜的神情，“练习《经诀功》分两步。第一步，经脉与经脉传递，你已经完全掌握，传递功力的速度也算是上乘。第二步是经脉与兵器传递，也要达到收发自如。这一步只能由你个人来练习，就用那柄煅奴仿剑。”
“是！师伯。弟子记下了。”李袢之起身回答。
文印法师示意他坐下，“在三部《空洞功法》之中，《血诀》是基础；《经诀》是第二部，修成此功快则需要三年，慢则终其一生。就你习练第一步‘经脉与经脉传递’的情况来看，你能够在三年内掌握此功。”
文印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第三部是《灵诀》，我没有见过，更没有练过。第二部《经诀》，无论是经脉与经脉传递，还是经脉与兵器传递，都属于接触性传递。而第三部《灵诀》则是隔空传递，所谓‘灵肉分离，隔空伤人’是也。因此，第三部不仅仅是‘性烈’，而是‘性恶’，非一般人可以习练。”
文印法师早已经睁开眼睛等待他。他一睁开眼，法师便微微一笑，示意可以开始了。
李褓之伸出双掌，慢慢地朝师伯的两掌靠近。
二人的手掌接触上之后，文印轻轻地点点头。
“是！师伯。”李褓之躬身施礼后拿来蒲垫，坐到文印的身边。
“‘经诀功’性情猛烈。用它来抽卸别人的功力，伤人；若是爆发自己的功力，既伤人也伤己。不可轻易使用。”文印的语气虽然轻柔，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极其苛严。
李褓之再次将双掌贴上去，开始快速地调动周身经脉。他清晰地感受到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在通过经脉向手心集中。
文印刚一点头，李褓之便迅疾发力。
李褓之与文印法师在达摩祖师像前静静地打坐。
随着功力的深入，李褓之渐渐地感觉到从门缝处进来的寒气变得温暖起来，浑身经脉开始跳动。他睁开眼睛。
他不敢再继续下去，便停止收缩，离开师伯的双掌。
文印法师闭眼歇息一会儿，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气色复原。
他睁开眼，朝李褓之微微一笑，又立起双掌。
李褓之开始收缩经脉，专心地吸纳。他觉得身上燥热，汗腺开始喷张。与此同时，文印法师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渐渐地，他看到师伯的面色完全失去了血色，身体像失温一样不停地发抖。而他自己则是大汗淋漓，两颊发热，希望那门缝能够打开，冷气快一点进来。
日月国检帝二年一月。崆峒禅寺祖师殿。
彻骨的寒气漫过四周殿堂的脊顶，齐齐汇聚在院落里。那寒气绕过静净上人亲手所植的开山油松，从祖师殿的门缝处一丝丝地灌入。
祖师殿的正中央供着禅宗的初祖达摩，左侧是六祖慧能大师，右侧是九祖百丈怀海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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