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张忠虎和李鸿霸领命而去。
两百六十七年前，太祖创建日月朝并在南京登基之后，曾两次在自己的出生地凤阳兴修祖陵、扩建中都城。太祖驾崩后，由其长孙继位，是为炆帝。炆帝继位第四年，太祖的四子燕王攻占南京城，夺取皇位，随后迁都北京，是为成祖。南京城破之时，炆帝失踪，成为日月朝近三百年来最大的悬案。成祖在神州大陆上追寻炆帝的同时，还派太监马和率战船万艘，过南洋，下西洋，四海搜捕，历时二十九年，耗银亿万，一无所获。
为了显示篡位乃合乎天命、顺应祖意，成祖进一步扩建祖陵。祖陵筑有三道城垣。第一道用夯土筑就，周长二十八里。第二道用青砖垒面、夯土铸里，周长六里，高两丈。第三道全部用青砖砌成，周长七十五丈，高三丈。陵前的神道两侧排布有三十二对石像生，气势宏大，惟妙惟肖。宫阙殿宇，壮丽森严，官厅、享殿、斋宫等多达数百间。真可谓“重门列戟园陵肃，壮哉斯陵从古无”。诺大的皇陵城内，广植松柏，多达几十万株，经过两百六十多年的风雨，皆已长成参天巨木，郁郁葱葱。
皇陵城有守军五千，主城有守军一万。哪里能够抗得住八万虎狼之师。不到两个时辰，正午时分，两座城池相继陷落。
张忠虎带三万虎字营杀进皇陵城。他环视官厅，但见飞檐翘角，琉璃铺顶，气派非凡。这里是日月国皇帝每年祭祖时的临时行宫，平时由照管皇陵的太监们在此居住、办公。
士兵们搜罗了几个时辰，没有找到多少财宝，张忠虎不免有些失望。他下令开挖陵墓，相信里面一定会埋藏有巨额金银。陵墓由堆土筑成，高出地面两丈，周长五十丈。到傍晚时分士兵们才掘进到墓室的顶部。
天黑之后，张忠虎在官厅里独自饮酒闲坐，百无聊赖，他厉声喝问太监主管：“此处可有消闲之物？”
“回大王，卑职手下有一个小乐班，除了会演奏祭陵之乐，也会一些闲散的小曲，可为大王助一助酒兴。”
“赶快带过来给本王瞧瞧。”
十几个小太监被带进了大厅。笙、箫、管、笛，钟、鼓、磬、钹，板胡、古琴，一应俱全。太监们抖抖霍霍地操弄起各色乐器，在总管的指挥下演奏起小曲。
张忠虎搂着一个粉嫩的小太监听了半天，不太尽兴。他“啪”地一拍桌案，瞪着圆眼问道：“就只有你们这些假女人？没有个把真的？”
太监主管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回大王，斋宫的暗室里有十几个女眷，都是犯了错的藩王的王妃和公主，被送到这里来守陵思过。”
张忠虎一听哈哈大笑，扔掉手里的酒杯，“快去带来，统统给我带过来。”
不大一会儿，十几个女眷战战兢兢地站在张忠虎的面前。
他瞪着醉迷迷的眼神，一个一个地扳过脸查看，大多是三十岁以上的中老年女人。其中有一位年轻女子约摸二十岁上下，肤色白嫩，面容清秀，姿色可人。虽然穿着淡雅，但却难掩雍容之气。张忠虎一把拉过这女子，“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低着头，没有搭理。
张忠虎转头问太监主管：“她是何人？”
“回……回大王，她是梦宁公主。”
“梦宁公主？”张忠虎兴奋得眉毛直跳，“谁的公主？”
“她是洛帝的第七个女儿，是当今皇上的妹妹。”
“哈哈……”张忠虎咧嘴大笑，“有皇上的妹子陪我，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梦宁公主今年二十一岁，是检帝的异母妹妹。其父洛帝在十五年前的九月驾崩，而他继位是在当年的八月，在位仅仅二十九天。时人讥其为“一月天子”。洛帝和他的父亲钧帝一样崇尚阴阳双修和仙丹药膳，皆奉潜虚子陆西星为师，纵欲淫乐。钧帝享年五十七岁，而洛帝则只活了三十八岁。洛帝有一日在其母恭妃的房中私幸宫女小姚。小姚有孕后生下一女。洛帝继位后册封小姚为桃妃，封其女为梦宁公主。
洛帝在位一月后“命丧红丸”，由其长子继位，是为校帝。校帝纵欲嬉乐更甚于其父洛帝和其祖父钧帝，在位七年因服用“仙丹”而暴毙，年仅二十二岁。校帝无子，由其弟信王继位，是为检帝。此事发生在八年前。
五年前袁桓被杀时，桃妃和梦宁公主私下里议论检帝“枉杀大臣，刻薄寡恩”，被太监告发。母女二人被检帝谪送到皇陵城，令她们终身守陵思过。今年二月桃妃抑郁而终。母亲去世不到一年，梦宁公主却又不幸落入流贼之手。
张忠虎一把将梦宁公主揽进怀里，将臭烘烘的大嘴贴到她细嫩的脸颊上，“美人儿守了五年死坟，真是辛苦，今晚就好好侍候本大王吧，哈哈哈……”
梦宁公主闭上悲愤的眼睛，两行清泪滚落面颊。
那十几个王妃被众将一抢而空，各自归营。
凛冽的北风从官厅和斋宫的脊顶上掠过，呼啸声掩盖了十几个皇室女人凄厉的哭喊声。虎字营的士兵们还在挑灯夜战，一拨又一拨的人下到了墓室里面，砸开椁室，撬开棺盖，在昏暗的油灯下细细地搜寻期待中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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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字营从北门、东门和西门同时攻入主城。主城比他们此前预想的还要富足。当初扩建中都，太祖和成祖从南直隶十八个府州之中迁来了几百家富足的大户，经过两百多年的繁衍，如今的中都城，已是大户过千，中户过万，小户近十万。与失望的虎字营相比，闯字营人人面带兴奋之色。李鸿霸下令，大军抢劫一夜，女人自选。繁盛了将近三百年的中都城，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大街小巷充满了女人和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天明十分，李补之前来禀报：“九叔，我们在玉脯楼抓到了福王。”
福王朱常洵是钧帝第三子，检帝的三叔。在钧帝所生八子之中，福王最受钧帝的喜爱。钧帝一度想立福王为太子，但在群臣的反对下，最终封他为福王，就藩洛阳，得田数万顷、盐引千计。福王府富过皇宫。因骄奢淫逸、横征暴敛，在洛阳府民愤很大。检帝命他到皇陵闭门思过一年。
福王除了第一天装模作样地祭陵思过之外，此后就再也没有在皇陵城里住过一天，整日里在主城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是各家歌楼妓院争抢的大金主。没想到再有几天思过期满就可以回洛阳之际，却被流贼俘获。
听到李补之的禀报，李鸿霸异常高兴：“补儿，你赶紧去皇陵城里逮几只梅花鹿来，九叔准备做‘福禄宴’。”
李补之会意地领命而去。
凤阳府的府门前，人山人海。五口大锅高高地架起，北风灌进灶塘里，劈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燃声。水已煮沸，咕嘟嘟地翻滚。
福王被扒得精光，浑身的毛发被剃除干净。他被绑在知府门前的廊柱上，绳子深深地嵌入他那臃肿的白肉里。
李补之已经带人从皇陵城鹿苑里捉来五只梅花鹿，剥皮洗净后丢进锅里。
李鸿霸一声令下，刀斧手手起刀落，福王的头颅滚落在地。刀斧手再换上小刀，从福王的尸体上割取肉块，割一块往汤锅里丢一块。
围观的百姓和士兵们精神亢奋，紧紧地盯着翻滚的汤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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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分，张忠虎丢下梦宁公主，来到陵墓现场。
孙望张着血红的眼睛跑上前来禀报：“启禀八大王，墓室里除了几把朽坏的骨头，空无一物。整整一夜，弟兄们都白忙活了。”
张忠虎气得暴跳如雷，“那高闯一定是事先知道皇陵里没有财宝，所以才分派我攻打皇陵城的。传我的命令，砍光皇陵城树木，烧毁整座皇陵。”
看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张忠虎的脸上露出一丝快意。
刘进忠跑来报告：“启禀八大王，闯字营的李补之过来抓鹿，还顺带把十几个小太监和鼓乐器物给抢走了……”
张忠虎顿时又火冒三丈，“高闯、李鸿霸欺人太甚，不让老子发财，还把乐班子也抢走。传我的命令，集合队伍，杀奔中都城。”
孙望集合完队伍，张忠虎一马当先，带着虎字营全部人马，冲出皇陵城，直奔主城而去。日已半高，滚滚浓烟遮蔽下的皇陵城，已是一片火海。
冲进十里外的主城，高闯和李鸿霸已经带着巨额财宝和小太监们弃城而走。张忠虎无处发泄，挥刀砍向知府门前的廊柱，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传本王命令，屠城！”
急红了眼的虎字营将士迅即杀将开来。汤锅前正在哄抢“福禄宴”的看客们一片惊呼，刹那间血光飞溅，横尸锅前。
高闯王用鞭一指西南方向的那座小城说道：“八大王，你带虎字营攻占皇陵城。”
他又指向主城说道：“鸿霸，你从北门强攻主城，我在西门和东门策应。”
“现在攻打北京，我们的力量的确不够，但可以攻占更大一点的城池。这样既可以打击日月军的气势，又可以筹措到更多的钱财。”八大王张忠虎圆睁虎眼，似乎看到了成堆的银子，“日月国的三都，北京最难打，南京有点远，还隔着大江。我看打中都合适。离这儿近，守军也不多。听说皇陵里埋了不少金银财宝，太监宫女也有不少。若是打下来，够我们享用一阵儿了。”
高闯王站起身，“鸿霸和八大王说的各有道理。本王决定，兵分四路：罗胜曹、过天星和左金王各带一路，每路四万人马。罗胜曹向南攻击湖北，过天星向北攻击山西，左金王向西攻击陕西。我带闯字营和虎字营共八万人马向东攻取中都凤阳。八大王带虎字营为前锋，鸿霸带闯字营一部为右翼，我带闯字营另外一部为左翼。年底之前会师中都，攻克凤阳。”
“得令！”
寒冷的冬季，宽过一里的淮河仅在河床中间还残留有几绺水线，且被冻得结结实实，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亮光。
站在北岸向南眺望，三里外的中都，两座城池相距十里，清晰可见。主城周长约五十里，主城的西南面是一座稍小一点的城池，周长约三十里。两城之间有宽阔的官道相连。
三匹红马并辔立于一座高大的沙丘之上。骑在中间赤炭驹上的是盟主高闯王，左边赤龙驹上坐着八大王张忠虎，坐在右边火龙驹上的是闯将李鸿霸。
高闯端坐在盟主帅椅之上。他的左首第一排分别坐着张忠虎、孙望、刘秀、李宁宇、艾奇、刘进忠。右首第一排分别坐着李鸿霸、刘崇民、昊昭齐、田玉峰、高必正、李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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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日月军查抄李跹寨时，李补之先是躲在东崖下母亲和哥哥的坟堆下，天黑以后才向东逃出，辗转于黄河岸边，最终找到了九叔李鸿霸的队伍。高杰、李袢之失踪之后，李补之坐到了闯字营第六把交椅。高闯继任盟主，李鸿霸则坐上了闯字营第一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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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都凤阳。
“过天星的建议有道理。如今二十万人马一起行动，粮草供给不上，各营之间易生嫌隙。不如各营分头行动，各自发展。”罗胜曹转头朝高闯说道。
李鸿霸接着说道：“过于分散也不行，很容易被日月军各个击破。建议适当分兵，定向攻取。二十万大军可以分成四路行动。”
平日里菩萨慈悲、梵音缭绕、信众接踵的大海寺，如今变得肃杀、森严。
观音菩萨像前摆放着七十三把交椅。居中一把是盟主帅椅，左右两侧各有六排寨主椅，每排六把，共七十二把。
“闯王兄，兄弟我建议直捣京师，杀进紫禁城，砍掉那检帝的脑壳，由大哥你来做皇帝。”左金王高声说道。
“是啊闯王，那福也不能都让姓朱的一家子享了。我们弟兄们也该享一享。你也做一回皇帝，尝一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滋味。我们弟兄们当王爷，也弄几个王妃享享福。”革里眼说完，哈哈大笑。
“京师周边有五十万日月军，我们区区二十万人马，还没有能力攻打北京城。我建议分头行动，在黄河两岸来回奔袭，进一步壮大队伍。”过天星瞥了一眼革里眼，冷静地说道。
六年前的隰州城一战，三十六家营寨、十万人马，约有四万得以突围。共损失六万，其中三万战死、两万被俘、一万走失。高闯、李鸿霸、张忠虎等众头领，率领残部，转战于陕西、甘肃、山西、河南四省，队伍又逐步发展到了七十二营、二十万人马，并于本月攻下中原重镇荥阳。
“诸位头领，我们艰苦转战六年，不仅没有被消灭，而且队伍还扩大了一倍，如今已有二十万人马，足可以干一番大事儿。”高闯王环顾大殿，眉宇间透出一股豪迈之气，“今日七十二家营寨聚会荥阳，共商下一步的行动大计，望各位寨主献言献策。”
日月国检帝八年。
五月，荥阳。
大海寺位于荥阳城南，建寺已逾千年，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寺院东西长约二十里，南北宽约十八里，果然是广大如海。大殿里供奉着有十一张面容的观音塑像。其中朝前的三面作慈悲之相，右边的三面作威怒之相，左边的三面利牙出相，后边的一面作暴笑之相，最上的一面作佛祖如来之相。菩萨肩雕六臂，上面的二臂作说法之状，中间的两臂双手合十立于胸前，下面的两臂左手持净瓶右手持杨枝。它身姿丰满，体态大方，面庞圆润，高绾发髻。发髻的正面刻有八个小头像，一上七下。上面的一个是佛像，下面的七个则是菩萨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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