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是陈庄委任的灌口市丞，没有蜀国的力量，我能抵达帐庭，还能在亚然寨喝酒吃肉吗？”
我故意混淆视听，名义上我是叶艺曼的下属，是受陈庄委派和指使的，实则叶艺曼打的是发展寒山宗的主意，我打的是保护亲人，壮大产业的主意。
“朝廷已经决定讨伐羌地，大军已经陆续脱离当前位置，向雍城方向集结，你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能更改王上的决定。你要知道，王上尚武成性，子民被羌人糟塌成这样，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羋戎摇了摇头，谁不知道和平的重要性，可是老被人打，老被人欺负，不出口恶气，心里难平啊！
“羋将军，我有一份天大的功劳送给你，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我看了一眼桑格玛父子，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羋将军，你就说你深入羌地，侦探情报，会见要人，得知羌地几百年来乱七八糟，诸部落战乱不止，眼下烧当等山南五部，已聚合成一体，新任女王尧雪人微言轻，诸辅佐人貌合神离，只是迫于形式，不得不联合在一块。所以，尧雪为了巩固位置，决定向大秦称臣纳贡，请求内附！”
此言一出，羌人全都张大了嘴巴，这种重大决策，就这样随便一说吗？若非桑格玛父子得到我的提醒，他俩估计第一个要喊反对，虽然不理解我为何会这样说，但仍示意众羌将不要出声，
“尧雪，我没听说过，是什么人啊？还有内附是怎么回事？”
羋戎的震惊，不亚于羌人，这次烧当等山南五部犯边，杀掠甚重，应算得胜而归，现下赢了，却要称臣纳贡，请求内附，想不通啊！
“尧雪是来达头人之女，羌人推出的共治羌地之主，眼下羌人共同治羌章程明天就要出笼，后天便要歃血为盟，你可在此观礼。至于称臣纳贡和内附，就是名义上羌人尊大秦为宗主国，以后山南五部再不犯边，并准许羌人与蜀人通商，以解羌人穷困之苦。你看怎么样？”
我身为羌蜀秦三方势力的总协调人，不可能事必躬亲，更何况有些事还不能亲自做。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是整个连环套的总设计师，我说出去的话，做出的决定，不管对与错，都不可能轻易改变，而由联络人出马，那么便给了我缓冲的空间，和改正的空间。
显然，羋戎是最好的联络人，既是秦国的外戚，又是羌人的俘虏。那么，他当这个联络人，势必带有倾向性，倾向于羌秦之间和好，而不力主武力解决，也就是说，他在秦国朝廷内部，充当的是羌人的发言人。
“张先生，恕我直言，大秦上上下下，均认为羌人的本性凶残，不逊猛兽，不能以仁义相教化，唯有以武力威服之。单单一个名义上的称臣纳贡，难以取信朝廷。”
羋戎明白他要以这样的条件回秦廷，肯定是交不了差的，而且多半还要追究他贪生怕死，为敌张目之罪。
“王上最近一次廷议，均认为羌人与义渠人差不多，人面兽心，被秦军打败之时，便请归降顺服，恢复了实力，便再起叛乱，本性难移。最近一次，义渠人降者近十万，几近一郡人口，繁衍生息不过数年，便叛秦攻秦，变生肘腋，大秦猝不及防，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叛乱平息，时至今日，都还后怕不已。羌人倘若内附，聚居于边境之地，怕是乱事频发，前事有明鉴，朝廷断难同意内附的!”
羋戎接着否定内附的可行性，道理很浅显，在秦廷看来，内附之人，必定留恋故土，心向故主，一旦秦廷有事，轻则逃亡，重则聚众起事，甚至因其地位微妙，免不了被一些势力利用，百害而无一益，如其生变，对大秦将带来极大伤害。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谁天生当恶人的。羌人善战，源于恶劣的生存环境，没有武力，便难以生存，至于仁义，管仲相齐，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立于天地，先得有安全、次说生理，再说归属，最后到超越自我，舍己为人。这几种需要，就像台阶一样，从低到高，不满足低一级的需要，便不会有高一级的需要。所以，仁义教化，需得羌人衣食无缺之后方可进行，通商便是重中之重！”
我不以为然，当即提出经济才是一切的根源，君子讲仁义，夷狄是禽兽，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面，这里面有辨证的关系，讲仁义的不一定是君子，行为类似禽兽的，也有可能是君子，关键是看有什么经济实力。
比如说，为富不仁之人，有如铁公鸡，但却遵守律法，你能说他是君子？相反，为了活下去，抢了富翁粮食保命，你能说他是禽兽？
“至于内附，并不是指羌人到秦地定居，而是指羌人听调不听宣，自行管理羌人内部事务。所以，我个人认为，秦国不如借烧当等山南五部羌人示好之际，施以例外恩宠，给其封号。可得离间羌人部落的好处，使死硬犯境的部落被孤立，进而遭受归附诸羌的攻打。如此一来，秦人可钳制羌人，长持以往，羌人将永为大秦的藩篱，保大秦边关不再狼烟四起!”
我的话说得漂亮，永不相侵这是假的，谁实力强，就想吞并实力弱的一方，眼下以内附之名请求和平，实则是双方各取所需，羌人需要整合各部落，秦人需要后方稳定，而通商带来的，恰恰就是双方最需要的和平红利。
“张先生，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大秦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也不好对秦民有交待。我大秦自雍城开国，就伴随着和羌人无休止的战斗，羌人犯境，带来的就是杀戮和掳掠，致我百姓生灵涂炭，房屋被烧，牛羊财物被抢，壮丁被掳，妇女奸后带走，可谓罪恶涛天！”
羋戎听了我的解说，颇为心动，可是想想秦羌可算世仇，结下的梁子太大，根本不是几句称臣纳贡内附就能了结的。所以，主意虽好，实行起来却有心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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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是蜀相陈庄之妻叶艺曼派来的？”
羋戎果不出其然，闻言大惊失色，蜀国是秦国下边的侯国，属于半独立性质，和秦国朝廷多有不和，蜀国瞒着秦国，派相国妻子负责通商事宜，显然是想在秦蜀有事之时，能够得到羌人相助，至少也不会趁秦蜀相争之时，对蜀国趁火打劫，这是严重的里通外国行为！
“我说两句啊！羌人犯境，还不是因为羌地缺粮少药还少盐，总之，羌人除了能吃的牦牛，能用的铠甲马匹外，其他什么都缺，长时间得不到这些，羌人就会夭折。所以，到秦境蜀地抢掠一番，就成了羌人天经地义的事，诸位羌人，对不对？”
我轻了轻嗓子，开始做大伙的思想工作，强摁牛头喝水，固然是为了它好，可却让牛记恨在心，当牛渴极之时，你给它一点水，它却能对你感恩戴德。只有思想上想通了，才能自觉自愿维护和平局面。
“没错，张先生，你虽是蜀人，却能理解我们羌人，真是羌人的好朋友。”
众人大笑，想来也的确如此，总是单方面吃亏，还能安然处之的，这不是活人，而是尸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秦人对山东六国，还处于优势，并不是人见人欺的软杮子。
“所以，通商对双方都有利！羌人能得到羌地不出产的生活必需品，秦人能得到秦地不出产的马匹和甲胄，双方各取所需，形成互补，何乐而不为？眼下，我奉蜀相陈庄之妻叶艺曼之命，与羌人业已达成通商协议，相信羌蜀之间，至少几十年的和平是有保障了。”
我出卖了陈庄，就是要让羋戎知道一件事，秦国内部是不稳的，很难倾全国之力讨伐羌地，另外就是通过他，在秦国高层间散布陈庄有异心，为将来我能在秦蜀之战时，两边都能说得上话，做好伏笔。
达拉对我礼待羋戎，有些不满，想他们出生入死，也很少享有和桑格玛共座的待遇，现下我做为羌人祖宗使者，座了也就座了，可阶下囚羋戎也大大咧咧座在那里，让他这个排名为首的羌人武将，情何以堪？
“草原各部，最重人口，若我秦军能尽歼羌人大部人马，固然最好，即便未能歼灭有生力量，那么将羌人牛羊拉走或杀掉，也能让羌人实力大损。没了牲畜，想要卷土重来，在秦地大捞一笔，以弥补损失，可你想过没有，秦军铁了心以军马驻屯边境，迁民众于后方，羌人退则所得，进又恐退路被截断，进退两难！”
“如今羌人在草原上，并非势力最大，蕃人便足以与你们相抗衡，还有羌人各部，并非铁板一块，他们有些是被迫听从你们山南五部指令，内心实则不服，一旦得到大秦的支持，多部联合起来，草原上的情况，怕是得加以改观……”
桑格玛捻须微笑道，事实上，羌人进内地抢掠，这个习惯好多年前就形成了，就跟到了冬季之前，得把牛羊转场一样，羌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秦人没有实力进攻羌人之前，只能防御，一旦条件具备，那么，肯定会攻击羌人。秦人总不能在羌人犯境之时，老是你给他菜头，他把你打成猪头；你给他金子，他把你打成孙子，你给他女子，他把你打得不能再搞女子吧……”
桑格玛心内震惊，可也只是神色稍变，旋即恢复正常。
话说到这里，双方都说不服谁，看来只有打一条路可选，唯一的变量，就是规模有多大、时间有多久。
罕干大吼道，羋戎已经被擒，照理是应该斩首，若非我有羌人祖宗使者这个名头，还被桑格玛父子待若上宾，他老早就想对我发飚了。现在羋戎这个阶下囚也跟着抖起来，他心中怒气一下上来，开始指桑骂槐。
“是啊，秦军不犯我羌地还好，犯我羌地者，怕是少有生还者。不过，倒是能为我羌地送来大批奴隶，我们的奴隶死了不少，现下只缺人手。”
利用各部落之间利益纠纷，挑起各部落间的对外或对内的冲突，达到削弱其实力，进而加以吞并的方法，头人们都会想得到。最新的例子，就是晋布诺拉拢朗赛林、莫次仁，茂潘、长离、向水等部集体逼宫对抗桑格玛，就是出自这样的计策。
这些话的确有道理，的确让众羌人为之动容，他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秦国外戚，还不是核心圈子的外戚，年龄也不算太大，可心思竟然这般缜密，所虑也能这般深远，与晋布诺今天对大伙所说的秦羌战守之策，极为类似。当然，他们不知道的，就是晋布诺今天所说的，恰恰是昨晚他见我时，我对他分析过的。
“你说的这些措施，的确能让我羌人处于危险之中。但是，这取决于秦军出兵多少，少了不顶用，多了秦国国力受不了。并且我羌人人口虽少，可均是能征善战之辈。更不要说羌地与秦地气候相差很大，光水土不服，就能让秦军战力降低不少。我羌人元气受损，未到无法复原的地步，那么，等待秦人的，就是无休止的攻伐！”
话说到这个份上，羋戎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得意：“依我看来，草原上没有山南五部，落下的地盘，其他势力也一定要来夺取，一定会纷争不断，兵戎相见一点也不稀奇，那时，我大秦便可挟战胜之威，参与各势力之间的争斗，利用这种纷争，肯定能削弱各方实力，让他们短时间内，没有可能对我大秦构成威胁!”
不得不说，羋戎此言颇为在理，只要秦国能对山东六国做让步，集中主力对付羌人，那么羌人不是被打垮，就是会被拖垮。
“难道就只有羌人犯我秦境，秦人却只能忍气吞声，座以待毙吗？”
羋戎不无嘲讽之意，在他看来，羌人太嚣张狂妄了！
“没错！我们羌人兵强马壮，胯下骏马来去如风，身披厚甲箭矢难入，手中弯刀锋利，劈铁斩铜有如砍瓜切菜，秦人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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