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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鱼江安妮每天上学都要喊我一起。天蒙蒙亮,外婆就弄好了饭,番茄蛋花汤,绿叶蔬菜,牛奶,几乎天天如此。江小鱼他们则是到食堂买馒头买干壳壳饼子。无数次,我咽着口水,馒头啊饼子啊,可以自己排队,还可以边走边吃!江小鱼都是先撕馒头的皮皮吃,再把充分发酵的有蜂窝眼的面揪成小球,然后把馒头小球抛向空中仰头张嘴去接。他说“聂小倩,你得行不嘛?来,我们比赛!”于是,我们边走边追逐馒头小球。江安妮静静地举着她的馒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眼睛紧盯我们,随时提醒我们注意,不要撞到人不要撞到车。

    自从开学第一天江小鱼一句话让老师对我和蔼可亲,我就在心里默默地认他做了老大。他一声“聂小倩!”我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学校里所有能玩的江小鱼都变着花样玩,搞得我天天盼着课间十分钟快快到来。中午放学,午休后上学,下午放学,都是我快乐的跟屁时间。江小鱼和江安妮都是学校宣传队的骨干,天天下午放学都要去多功能教室劈腿下腰,我得等他们啊。看我可怜兮兮的样子,江小鱼和江安妮求着带队的朱老师收了我,说的次数多了,朱老师只好捏捏我的小胳膊小腿试了试,脸上就带出笑来,让我外婆明天下午放学来一趟。这样,我就靠江小鱼和江安妮成了全年级第一个进宣传队的。小孩子,能有露脸的地方是幸福的,同学羡慕老师喜欢呀。外婆大概觉得有两个比我大三四岁的孩子领着比较放心吧,没有来接送,我们追逐跑跳自由快乐。

    七十年代末,作为计划生育执行前最后一批有兄弟姐妹的孩子,我们没有被当作珍宝的必要。父母是国营企业的正式员工是捧的铁饭碗,工作最重要。干好工作,月底:工资,粮票,肉票,布票……能吃饱饭,有肉吃,有蛋吃,有牛奶喝,还分了厂里最好的红砖房子!物资稀缺,人太多了。国家急着搞建设,大人们急着补课进职称,我们刚刚被寄予了希望。

    白天寂寞晚上当跟屁虫,我慢慢变得不爱说话。

    时代所限,所有的家禽,再活泼再威风最后还是要被吃掉。有用的,可以吃的,比猪体型小好养的他们才养。每一只动物最后都是被杀,他们杀好了,我却不得不经常看到。家禽们面对被杀的命运,有的害怕,叫得声嘶力竭,一直害怕到断气;有的不叫,一直发抖,默默忍到断气;还有的不停抗争,用尽全力,至死愤怒。间或有一只鸡或是鸭或是鹅或是乱叼东西的狗流泪,它们流泪,它们不会说人话,就是睁着眼睛流泪。大人们说它们通人性好可怜,然后割断它们的喉咙。

    整天和一堆鸡鸭呆着,你会慢慢搞懂它们的意思,然后会当它们是朋友,最后还会与它们在鸡窝鸭棚里打盹。

    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

    江南小学是一所区重点学校,姨爹是打了招呼,爸还是突击给我补了课。我只是暂住人口,又只有五岁,基本的要户口本要年满七周岁,我没有资格念厂里的子弟学校,更何况江南小学是区重点。还好,没给姨爹丢脸。

    对小孩子来说,学校,几乎是生活的全部。良好的开端是一切良好的妈妈。老师喜欢,同学友善,每天唱啊跳啊各种疯啊,汗水淋漓,头发身上都是汗味,那才叫一个痛快。外婆说我好臭,一回家就把我往洗衣槽拎。我的好日子一茬接一茬,话也多了起来。

    每天早上六点半,屋外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就开始放晨曲放新闻,大人和孩子各去就各的位。八点,各个院坝都是家禽的天下,关了一夜的鸡扑腾着翅膀,鸭子成群结队跑过去跑过来,大鹅伸脖到处管闲事。院坝上处处家禽粪便,走路要当心点,我的千层底布鞋一踩上蹭不掉的。

    天天上午到最后都是听得到心跳的寂寞。家禽们各自吃食闲逛,婆婆爷爷们买菜的买菜,有余力的去茅厕那边的小山开荒。没有一样是我可以玩的。外婆一天到晚叨叨这也不准那也不行,要说话有礼貌,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要吃饭闭嘴嚼,一边叨叨一边让我多吃饭,不吃完三碗不准玩!吃饭也成了煎熬!大点的孩子,譬如江小鱼之流嫌我人小腿短还是个女的,不跟我玩,姐姐们更不要带我,我外婆声音大不给人面子,跑热了出汗了都要遭骂,说是透风了感冒了你负责吗?她父母不在,我责任大得很,有啥子事,你们哪个都跑不脱!吓得一帮孩子都不带我玩。我倔强地跟在姐姐哥哥们后面,心里头好失落,总是要哭要哭的样子。江小鱼的姐姐叫江安妮,可能是一个门洞的不好意思完全不搭理我,总会温温柔柔地摸摸我的头,细声细气地说“小倩倩,大一点了再玩,啊?”

    懂不懂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会写自己名字,会做几道十以内加减法,通过测试,我可以上学了。

    开学了,外婆牵着我,安阿姨带着江小鱼江安妮一起去报名。

    外婆和安阿姨去教务处交学费,江安妮去了三楼三年级,江小鱼带我去他们二楼二年级教室。刚找了凳子坐下,教室里一位胖胖的女老师皱眉斥道“你---你是几班的?为啥不去自己教室?”江小鱼牵了我的手神神秘秘地往老师身边靠:“李老师,李老师,她是一年级的聂小倩。她大姨爹是工会曾主席。”李老师的眼睛迅即亮了,定睛打量我一番,面带微笑和气地说“走,我带你到楼下。你的名字贴在你班级门上。”当外婆她们交完学费找到教室,我已经领了书坐在教室正中第三排。江小鱼的李老师和我的薛老师客气地和外婆说孩子很乖她老人家尽可放心。阳光明媚的大教室,外婆花白的头发在窗外像朵棉花糖,也许我看错了,外婆在抹眼泪,是舍不得我吧。

    当我第N次被外婆从烂棚棚里掏出来,外婆彻底气疯了,她老人家省吃俭用供起的小祖宗,一天到晚躺鸡圈鸭窝不说,连鸡肉鸭肉都不吃了,还不爱说话!别不是傻了吧!这个,接别人的孩子,就算是自己女儿的孩子,一样责任重大。一个门洞的大人们热心地出主意,都觉得不如送我上小学,有老师管着放心省心。

    我爸花了一周教我从一开始写阿拉伯数字,又花了一周教我简单的十以内的加减法。像我这种一天到晚跟鸡鸭混的小孩,脑花儿肯定跟鸡鸭的结构差不多,怎么都灌不进去。爸气得顺手赏了我两耳光,鼻血流到了地上,外婆心痛得直掉眼泪,嚷嚷着“不学了!不学了!我们幺儿不学了!明年咱们再上学!”石破天惊啊,还要明年上学!我还要孤零零坐在院子里望天!于是,我擦干鼻血,抓了粉笔,蹲在地上,一鼓作气,从1写到了100。期间,不吃晚饭,低头写写写,然后,加减法也会了。见证奇迹的我妈笑盈盈地总结:“小孩嘛,都有自己的开窍时刻,你瞧我家倩倩,怎么教都教不会,还不是自己就会了。搞不懂的,我们都搞不懂的。”

    其实,江小鱼和我一开始没有那么好。

    戏文里说的青梅竹马是两个青葱小人手牵手相视一笑,那味儿自是酸酸甜甜让人畅想。我们却是不得已,住在同一个门洞,抬头不见低头见。我甚至怀疑江小鱼认不认得我,他和他的伙伴从我面前追逐而过,撵鸡逗鸭戏白鹅,最厉害的是他们可以在木楼梯扶手倒着滑下来,是头朝下!外婆说他们是一堆“搅屎棍”,百般阻挠我追逐的脚步。唉,外婆她老人家哪里晓得她待我再好我也需要耍伴。

    白天,大人们上班的上班,孩子们上学的上学,如我一般大的都上幼儿园去了,只有我和与我一样被寄养的孩子们孤零零地在院坝放养。我们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送回江城的爷爷婆婆外公外婆身边,一是江城是城里,各个方面条件好得多,二是大家工资都那么一点点,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至亲长辈身边寄养放心省钱。总之,一切是为了我们好。当然好啰,他们当他们的甩手父母,一个月来看一两次,隔山隔水交通不便,一周一天的假,周六连夜连晚地赶,轮船公交挤死人的阵仗。待见了我们,一阵揉搓,他们很累要补瞌睡,于是,我们得让出屋子不得打扰父母休息。呆在屋外的院坝玩声音太大,我们会被特批去茅厕那边的小山跟大点的孩子玩。大孩子都被打了招呼,要带好弟弟妹妹哟,大孩子们都很尽责,因为小点的孩子都是坚定的跟屁虫,生怕大孩子不和自己玩生怕跟丢了。待我们的爸爸妈妈补足了瞌睡,就又一阵揉搓,然后,他们得回程了,明天要上班。如此折腾几次,单位上事儿多加上三班倒,父母们也累呀,于是,对我们的探望从一月的一两次减为两三月一次,再远一点,变成了出差来看看或是半年一次。这种情况,要上厂里的幼儿园,钱呢?谁出?所以,当江小鱼他们在幼儿园学规矩的时候我们这些寄养儿童在院坝敞放,如同家家户户敞放的家禽无聊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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