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动容道：“天下第一神捕白齐？”
老人道：“正是。”
男人道：“据说白齐是当今六扇门里最厉害的一条鹰犬，国主御笔金批天下第一神捕。他在任八年，各路绿林好汉的头最少也大了八圈。”
老人道：“不错。”
男人皱眉道：“以白齐的身份和地位，怎么会千里迢迢赶到大名府，追查赵勇的死因？”
老人道：“十四年前，白齐还是一个小乞丐的时候，赵勇给了他两个馒头，救了他一命。”
男人恍然道：“原来如此！以白齐的手段，就算抓不住燕不归，也必然会让他劳神分心，这样一来，我们便有下手的机会！”
他长吐一口气，赞道：“好一招借刀杀人，先生不愧是刺客之祖，竟能想出如此绝妙的计策。”
老人道：“想出这条计策的并不是我。”
男人诧异道：“那是谁？”
老人道：“是我的徒弟。”
男人赞叹道：“果然名师出高徒，他现在也在山上？为什么不出来一见呢？”
老人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见他的好。”
男人诧异道：“哦？为什么？”
老人冷冷道：“因为只有死人才能见到他。”
男人干笑两声，道：“晚辈虽然外号鬼面，却并不想做鬼。”
老人端起茶杯：“回去告诉你的堂主，叫他不必担心，七月七日之前，他一定能看见燕不归的人头。”
鬼面正色道：“晚辈一定将话带到。”他站立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身，笑道：“晚辈还有一事不明，请前辈赐教。”
老人皱眉道：“什么事？”
鬼面淡笑道：“那半块白玉老虎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燕不归一见之下，立马就方寸大乱，跟喜鹊去了古寺？”
老人双眼一眯，缓缓道：“这恐怕不是萧先生让你问的吧。”
鬼面道：“难道我自己不能问？”
老人淡淡道：“一个人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鬼面盯着老人道：“我如果一定要知道呢？”
老人神色不变：“那么你想不做鬼都不行了。”
鬼面眼中冷光一闪，悄然握紧了左手。但只一瞬之后，握紧的拳头又松了下去，笑道：“晚辈开个玩笑，请前辈不要见怪。”
老人道：“无妨。”
鬼面拱手再拜，转身下山去了。
他走后不久，一个幽灵般的影子便飘进石屋。低声道：“师父，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
老人低头嘬饮一口清茶，淡淡道：“我们是杀手，不是疯子。只有疯子才会胡乱杀人，杀手杀人是要讲价钱的。”
影子沉默着，点了点头。
老人放下茶杯，喃喃道：“算算时间，这会儿白齐也该到大名府了……”
影子低声道：“要不要我去帮小海？”
老人沉声道：“不必，你有其它的事情去做。”
影子道：“什么事？”
老人道：“送一封信。”
影子愕然道：“送一封信？要我亲自去？”
老人道：“除了你之外，只怕没人能将这封信送到。”
影子道：“送给谁？”
老人道：“天羽公子。”
影子悚然道：“少主天羽公子？”
老人道：“不错。”
影子沉吟道：“天羽少主虽是皇子，却被国主软禁。他居住的鹿鸣宫深不见底，日夜有三百禁军把守，戒备之森然，只怕比天牢更甚数倍。”
老人从怀中取出一张信封，放在桌上，淡淡道：“所以我说只有你能去。”
影子沉默的更久，终于又点了点头，接过接过信封，收进怀里。老人陪他走出石屋，只听狂风呼嚎，百丈山崖下树海翻滚，好似碧绿色的波涛。影子举头看天，嘿了一声，道：“好大的风，弟子去了。”
老人注视着他走下山巅，任由大风卷起自己空荡荡的衣袖。猎猎做响，犹如一面旗帜。
白齐一人一马，飞驰入城，在大名府府衙前勒马停住。正好停在衙门口左右两个张牙舞爪的石头狮子中间。
在两个张牙舞爪的石头狮子旁边，站着两个垂头丧气的捕快。
他们本来也都和石狮子一样威风凛凛，但自从上司赵总捕头和七八个兄弟一齐被杀之后，他们立即就像阉过的小鸡一样，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所以看见胆敢在衙门前骑马的白齐，他们也只是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让他趁早滚蛋。
白齐没有滚蛋，反而翻身下马，迎着他们走了过去。一名捕快抽出腰刀，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找死吗？”
另一个捕快见他浓眉大眼，仪表不凡，恐怕来头不小，便道：“你是什么人？到衙门来做什么？”
白齐解下腰牌，那捕快伸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份量极重，竟是纯金打成。
腰牌上刻的字，又比金子更贵重十倍。那是当今国主亲笔题写的“天下第一神捕”！捕快做梦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竟是天下第一神捕白齐。
所以他立马跪了下去，磕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白神捕大驾光临，实在罪该万死！”
另一个捕快吓得魂飞魄散，也慌忙跪下，磕头如同捣蒜：“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除了这四个字之外，他好像已经不会再说别的话了。
白齐沉声道：“站起来！身为六扇门的捕快，王命在身，除了国主之外，见到谁都不必曲膝下跪。”
两名捕快互相看了一眼，哆嗦着站了起来。白齐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捕快道：“回神捕的话，小的姓马，叫马雄飞。”
另一个道：“启禀神捕，小的叫牛大彪。”
白齐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叫我白捕头就行。”
两名捕快将白齐迎进内堂，马雄飞一边献茶，一边问道：“白大人大驾光临，是为了调查近日这一桩连环杀人案吗？”
白齐沉着脸，点了点头，道：“听说两天前，赵总捕头带人去抓凶手，结果一个人都没活着回来？”
两名捕快脸上微微变色，牛大彪道：“大人说的不错，那天我们两个在衙门当值，没能跟赵捕头一起行动。次日天明，太守叫我们跟巡防营的兄弟出去找人，在城郊的一座古寺，发现……发现了赵捕头他们的尸体。”
白齐道：“尸体呢？掩埋了没有？”
马雄飞忙道：“还没有，按照惯例，尸体都放在祠堂里，由人专门看管。”
白齐道：“带我去看！”
两名捕快领白齐走到祠堂，那是一间空旷幽静的大屋，就是烈日当空的时候，屋子里也充满了瘆人的阴森冷气。
捕快们的尸体都用白布盖着，在木床上排成长长一列。牛大彪指着当头一具尸体道：“大人，这就是赵捕头。”
白齐掀开白布，看见赵捕头的面容安详而平和，如果不是脸皮死青，简直就和睡着了一样。他的喉头上有一条极细的血痕。这是致死的伤，也是他身上唯一一处伤口。
马牛二人将其余的白布都拉开，每一具尸体的咽喉上都有这么一条细如发丝的血线。白齐低着头，由头到尾依次看过去，每见一个，脸色便阴沉一分。
牛大彪小心翼翼的道：“大人？”
白齐浓眉紧锁，用手指一下又一下轻扣着屋里的木柱。脸上神情又是疑虑，又是惊诧。许久之后，才长吐一口气，问道：“追捕令下达了没有？”
马雄飞道：“几天前就下发了追捕令，但是……”
牛大彪低声道：“但是凶手武功高强，行踪诡秘，我们追查了好几天，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马雄飞道：“不过太守已经从附近三个县抽调了五班捕快过来，联合巡防营的兄弟一起追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白齐背负双手，抬头不语。
牛大彪小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白齐叹了口气：“吩咐谈不上，不过我倒是有一条建议。”
牛大彪和马雄飞一齐道：“卑职洗耳恭听！”
白齐道：“你们回去告诉太守，让他把所有的捕快都撤回去，不要让他们白白送死。”
牛马二人对视一眼，牛大彪压低声音道：“大人，难道我们不追查了吗？”
白齐苦笑着摇了摇头：“当然要查，不过就凭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啊。”
牛大彪道：“请恕卑职愚钝，大人的意思是？”
白齐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我的意思是，要想抓住凶手，恐怕不得不找一个人帮忙了。”
男人道：“是谁？”
老人道：“白齐。”
男人皱眉道：“就凭一个捕头，几个捕快，难道能拿的下燕不归？”
老人道：“当然拿不下来。”
男人道：“哦？”
老人道：“可以这么说。”
男人沉吟道：“六扇门中虽然高手如云，但行事拖沓，效率缓慢。等消息一级级呈递上去，命令再一层层传达下来，只怕连燕不归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老人悠然道：“有一个人不会拖沓。”
他对面是一个相貌平凡的男人，穿着灰色的布衫，藏青色的长裤，黑色的鞋子，左脸上长着一粒小痣。
如果把他放在人群之中，绝没有人可以一眼认出来。你就算见过他十次，也一定想不起来他的样子，因为他的脸实在没有任何特点。他正是大街上最不起眼的那种普通人。
但独臂老人知道他绝不普通。把他当作普通人的，或许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老人道：“他们本就是送去让燕不归杀的。”
男人眼中精光一闪：“你要燕不归与六扇门结仇？”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不错，只要能完成任务，就算死掉十只喜鹊，我们也在所不惜。等燕不归杀死喜鹊之后，想必赵勇也正好到了。是不是？”
老人道：“赵勇是大名府总捕，二十年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他看见燕不归杀人，一定会将他捉拿回案。”
他们如果上去，就会看见原本空旷的山顶，骇然多出了九间灰色石屋。他们如果见过地图，更会吃惊的发现，这九间石屋的分布，竟恰好和大陆九州一模一样。
最东边的石屋里，黑衣独臂的老人坐在一张石凳上面，正慢慢的品尝石杯里的清茶。
老人道：“燕不归性格激烈，冲动易怒，等他发觉上了喜鹊的当，一定会忍不住对喜鹊出手。他只要一出手，喜鹊就必死无疑。”
男人忽然沉声道：“喜鹊死了，在下回去恐怕无法向天罗堂交待。”
老人淡笑道：“为了杀死燕不归，我相信天罗堂是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的。”
除了一张石床，两张石凳之外，石屋中就只剩下四面光秃秃的墙壁。这委实不是人可以忍受的环境，独臂老人却安之若素。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十八年，而且将待到死的那一天为止。
男人规规矩矩的坐在石凳上，叹气道：“看来无论如何，这只喜鹊都死定的了。”
六月二十八，白叶山。
白叶山是昆仑山脉中籍籍无名的一座山峰，由于道路崎岖艰险，又终年浓雾弥漫的缘故，一直以来都罕有人至。
自从二十年前有人在山上撞鬼之后，更是连胆子最大的采药人也不敢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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