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摇了摇头：“先交钱，后拿货。”
赵勇从怀中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小乞丐眉开眼笑，伏在赵勇耳边，轻轻说了八个字。
赵勇眉头深锁，喃喃道：“今夜子时，城外古寺……”
小乞丐收了银票，正待要走，赵勇厉声道：“站住！”
小乞丐回头身，道：“干什么？”
赵勇道：“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小乞丐道：“我不知道。”
赵勇道：“你不知道？”
小乞丐道：“我没问他，就算我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赵勇长叹一声：“你走吧。”
小乞丐笑了笑，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就在同一时间，燕不归握着他的刀，一步步走进大名城，住进了大名城中最不起眼的一间客栈。
不起眼的意思，往往就是便宜。你只要花十文钱，就能在房间里睡一晚上。
那当然是一间很小很破的房间，墙皮受潮发霉，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乌黑的床榻和同样乌黑的被褥上随时都可以看见臭虫在爬。
燕不归却并不在意，和他曾经吃过的苦相比，这些简陋的条件简直不堪一提。
就算客栈再脏乱十倍，他也一样可以忍受下去。
燕不归手握长刀，和衣而眠。睡到半夜，忽听吱哑一声，窗外伸进来一只苍白削瘦的手。燕不归双目陡然睁开，那人似乎知道不妙，把手一下子收了回去
燕不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朦胧的月光下，只见一个淡淡的影子向西飞奔，姿势虽然笨拙难看，但速度奇快，轻功高的不可思议。
燕不归冷哼一声，缓缓拉上了窗户。他知道那个刺客是故意诱自己出去的，他也知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他。他更知道，自己就算不去理他，他也一定会再来。
果然半柱香后，有人轻轻敲门。燕不归拉开房门，来的却是店里的小二，哈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燕不归道：“你来干什么？”
店小二陪着笑道：“有人托小的来送一件东西。”
对于只舍得花十文钱来住宿一夜的客人，他通常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但这个客人却不同。这个客人手里有刀！
燕不归道：“什么东西？”
店小二摊开手，露出半块残缺不全的白色玉佩，从玉佩的形状上看，依稀可见是一只白玉老虎。
燕不归身子一晃，劈手抢过玉佩，颤声道：“这是谁给你的？他人在哪里？”
店小二心中害怕，小声道：“是……是一个大爷，他把东西给我就走了。”
燕不归疾冲出门，但见银月如钩，远处的屋脊上立着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这人分明脸上带笑，但在凄凉的月光下，看上去却显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燕不归几个纵跃，飞身落到黑衣人面前，沉声道：“你是谁？”
黑衣人道：“你可以叫我喜鹊。”
燕不归眼中光芒一闪，缓缓道：“看来你一定认识蝙蝠和乌鸦了。”
喜鹊微笑道：“在下和乌鸦、蝙蝠、秃鹰一样，都是天罗堂的杀手。”
燕不归道：“你若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出招。”
喜鹊摇了摇头：“我打不过你。”
燕不归皱眉道：“你难道是来送死的？”
喜鹊笑着道：“阁下若是杀了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白玉老虎的秘密了。”
燕不归沉声道：“那半块白玉老虎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喜鹊道：“当然是别人给我的。”
燕不归道：“是谁！”
喜鹊笑道：“阁下若想知道，不妨跟着我来。”
燕不归冷冷道：“走吧。”
喜鹊张开双臂，纵身一跃，如同一只黑色大鸟般飞向另一间大屋的屋脊。燕不归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踩着高高低低的屋顶，很快便飞掠出大名城。
城外是一望无垠的麦田，两人走了片刻，远远看见一点灯火，同时听到风声中一下又一下飘忽的钟鸣。那亮灯的地方，骇然是一座早已荒芜的古刹。
燕不归道：“就是这里？”
喜鹊微笑道：“给在下玉佩的人，就在寺庙之中。”
燕不归箭步冲进古刹，庙堂里却空旷无人，只有一尊破败的佛像，上面挂满了脏兮兮的蛛网。
喜鹊跟着走了进来，咦了一声，诧异道：“人呢？”
燕不归森然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
喜鹊情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大声道：“张兄，请现身一见！”
但周围却是一片寂静，连那若有若无的钟鸣，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歇了。
燕不归缓缓道：“你居然敢骗我？”
喜鹊迎着他刀锋似的目光，一颗心砰砰乱跳，哑声道：“不……不，是……”
燕不归厉声道：“拔你的剑！”
喜鹊不敢拔剑，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燕不归的对手，也知道在燕不归面前拔剑是什么下场。
——他见过乌鸦和蝙蝠的尸体，每具尸体上都只有一处伤口，因为燕不归杀他们只用了一刀。
那是多么快的一刀，就连天罗堂中排名第二的秃鹰都没能躲过去。
连秃鹰都避不开的一刀，小小一只喜鹊，当然更加没有办法。
燕不归道：“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一样要杀你的。”
喜鹊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怒气，一个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如同野兽般冲动和暴怒。他恨燕不归，更恨那个给他玉佩，把他骗到这间破庙里来的人。
他大吼一声，突然拔出腰间的短剑，一剑朝燕不归头顶劈下。
这一剑威不可当，竟似有开山裂石之力。此刻他就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上的老虎，连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都被激发了出来。
但他却没能要了燕不归的命。
因为他的剑威力虽大，力量虽强，却不够稳。
他一剑劈下，燕不归至少已经看出了三处破绽。
高手过招，只要露出一处破绽，那就必败无疑。
燕不归拔刀出鞘，突听古刹外有人急声道：“刀下留情！”话音未落，一条人影便冲进了庙堂。
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当人影冲进来的时候，喜鹊正好仰面倒了下去。燕不归刀下，从来是不留情的。
有时候他一刀挥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控制自己杀人的欲望。
控制刀杀人的欲望！
那人见到地上喜鹊的尸体，脸色一变，抬起头来看着燕不归，咬牙道：“阁下好快的刀！”
燕不归用衣角慢慢擦干净刀上的血迹，转身向寺庙外走去。他竟似根本没把那人放在眼里。
那人高声道：“站住！杀了人还想走？”
燕不归脚步一顿，沉声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道：“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的。”
燕不归冷冷道：“难道你不怕死？”
那人忽然笑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一个捕头？”
他话一说完，七八个红衣捕快破门而入，人人拔出腰刀，将燕不归围在中间。
一名捕快见到地上的尸体，大喜过望，大声道：“赵捕头！咱们总算抓到他了！”
另一个捕快叹气道：“想不到半个月内作案四起的连环杀手，竟然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又一个捕快道：“什么四起，加上这条人命，他一共已杀了五个人了！”
大名府总捕头赵勇沉声道：“少说废话，先把他拷起来。”
四名捕快手持铁链，同时向前一步。燕不归道：“你们不要逼我！”
赵勇道：“杀人偿命，又有谁逼你杀人了？”
燕不归没有回答，没有辩解，只是握紧了自己的刀。
事实上，这把刀他从来也没有放下来过。
这时寺外骤然劈下一道闪电，古寺内外被电光照的一片透亮。捕快们望向窗外，连庭院中古柏的叶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然后他们都看见一道比闪电还要明亮的光芒，那是刀光！燕不归已拔刀！
这就是他们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雷声阵阵，天上和地上的闪电都消失了。燕不归握着他的刀，一步步走出古寺。一串鲜红的血珠子沿着刀锋滴落，和泥土枯叶混在一起，渐渐变成墨一样的黑色。
小乞丐笑道：“我要卖的这句话，正和大名城的四件命案有关。”
赵勇缓缓道：“你说。”
赵勇皱了皱眉：“什么拿来？”
小乞丐道：“二十两银子。一句话二十两银子。”
店伙计骂到：“快滚！你这小王八蛋疯了不成？”
赵勇道：“什么话要二十两银子一句？”
小乞丐道：“当然是能保住你总捕头位子的话。”
赵勇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你是说……”
但赵勇却并不愉快，看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输掉三百两银子，回家又发现老婆和别人跑了一样。
如果你是大名府的捕头，如果你治下在半个月内接连发生了四起命案，如果你的上司逼你在十天内破案，而到第八天你仍然一无进展，那么想必你也不会太愉快的。
十八年陈的女儿红，赵勇已喝了整整三坛，可烈酒并没有浇灭他心中的愁苦。他本是来买醉的，今天却不知怎么了，越喝头脑竟越清醒。
赵勇摆了摆手，对小乞丐道：“你要我用二十两银子来买你的一句话？”
小乞丐笑道：“不错。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赵勇放下酒碗，沉声道：“我就是赵捕头，你找我干什么？”
小乞丐向赵勇打量两眼：“你就是赵总捕头？”伸出不知多久没洗的脏手：“拿来。”
所以这酒楼正叫做醉仙楼。
这样炎热的暑日，躲在酒楼里吹风喝酒看戏，无疑是一件极为愉快的事情。
小乞丐也不生气，斜目看了店伙计一眼，笑道：“讨钱？老子是来找人的！耽误了老子的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店伙计哈哈大笑：“你能有什么大事？”
小乞丐一双贼兮兮的小眼在楼内转了一圈，大声道：“我来找赵总捕头。”
一个人越清醒，痛苦也就越浓郁。
赵勇喝完最后一碗，正要叫小二结账，一个衣衫破旧，贼头贼脑的小乞丐忽然大步走进酒楼。店里的伙计看见他，脑袋顿时大了一圈，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声喝道：“小杂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讨钱也不会看地方！”
六月二十七，大名府。
大名府的金背蟹鲜嫩肥美，冠绝天下。再加上一坛埋在地里二十年的黄酒，只要一坐下来，绝没有人舍得再走。
何况这里除了美食、美酒，还有倾国倾城的美人。十二位肤白如雪的西域美女，正踏着歌声翩翩起舞，春风般的美景，就是连神仙也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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