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会挑”，穆青山调皮地朝许愿眨眨眼，也不说透，“不过既然到了我的地盘，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的，以后你就跟我混啦”。
许愿再次不争气地耳根发红，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有正事，不是来玩的”。
“不打紧，我跟着你，反正我熟”，连饭桶也附和着叫唤起来。
到达暖泉镇的时候已经日暮，灰瓦木窗、炊烟袅袅、如同这华北平原上绝大数的寻常小镇，冷清而静谧。汽车七拐八绕地开过一片杨树林，再拐弯，一座年久失修的灰墙院落直立眼前。
穆青山下车，熟门熟路地翻墙进院，从里打开已然斑驳的朱漆铁门，再驱车进入。
一旁的许愿看得瞠目结舌，直到穆青山打开副驾车门，饭桶欢呼着一跃而下。
“还不下车？”穆青山绅士状询问。
“这…这…”,不明就里，许愿又有点不听使唤的结巴。
“我爷爷家”，穆青山头一偏，故意捉弄。
果不其然，许愿瞪大眼睛，满脸焦灼。
“哈哈哈”，诡计得逞，穆青山嘚瑟劲儿上头，“放心，他们现在不住老房子了，里头没人”。
许愿这才一脸懊恼地下车。
“趄坡村路况太差，车容易抛锚，有的地方连车都过不去，咱们只能搭其他车进去，今晚上非得到么？”恢复了正常，穆青山认真询问。
“可以吗，我答应了村支书的”，许愿有点为难。
“当然可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穆青山答得理所当然，信誓旦旦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极了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于是，两人回镇上借了辆老式摩托车，灰不拉几的满身是泥，亏得穆青山没有多挑剔，一跃而上，按按喇叭，朝许愿眨眨眼，示意她上车。
许愿磨磨蹭蹭地单腿跨上，隔着不近的距离也感受到身前男孩子的阳刚气息，手却不知道放哪里合适。饭桶恰逢其时地跳进他俩中间，总算暂时消除了这种尴尬。
前面的男生满是腹诽，后面的女生长舒一口气，只有饭桶倚傻卖傻、沾沾自喜。
摩托车风驰电挚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上。冷峻的寒风扑面而来打得脸生疼，许愿倔强着扶着车座，就连眼睛都快要被风吹得睁不开，饭桶倒是哆哆嗦嗦地直往穆青山背上靠，惹得主人心底一阵嫌弃，“这傻孩子也太没眼力价了”。
趁着下坡的一个趔趄，穆青山就势拉起许愿的手环在腰上，柔软的手臂贴着年轻男孩子精瘦的腰腹，浑然天成。许愿就要紧张地不能呼吸，穆青山却再次使坏地突然加速，最后在惯性作用下，女孩子的上身也不可自控地贴上了男孩子的脊背。再想抬起身来时，许愿又觉得矫情，那就纵容自己再放肆一阵子吧，一阵子就好。
那是一方宽大、平整但略瘦的肩脊，炽热而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依偎取暖，许愿甚至感受得到那蜿蜒突出的脊柱和身体里不太平稳的心跳。秋虫、流萤、明月，十一月的华北大地上，他们也曾彼此相依、携手前行，哪怕此后山高水长、恩怨两消，回首当年石径远，天寒地冻与君同。
“怎么选这儿？”穆青山打开话题。
“一直就是这儿啊，大二开始老师做乡村调查的课题就选的这儿啊，可能够近，也够偏”，许愿老老实实娓娓道来。
“小兄弟，你是咱这疙瘩的？”，同车村民很是惊喜。
“娃娃那会儿在暖泉镇住过几年”，穆青山讲起土掉渣的方言也毫无违和感。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来二去，村民们就把穆青山当作了自己人，攀谈起来也愈发亲热自在。
穆青山倒笑盈盈的，也不急着反驳，看了一眼许愿，慢悠悠地答道，“她脸皮薄，不禁说”，惹得一车人心照不宣地轻笑。
说罢，穆青山象征性地拉拉许愿胳膊，像安抚快要炸毛的小动物，许愿别扭地抽手，也不看他。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就是家常版的打情骂俏，大家再次配合地笑作一团。
穆青山车开得稳稳当当，又打开导航净选近路，村民们悉数到站下车，车上终于安静下来。
“嗯？”，许愿不解，满是疑惑。
“晚上我也住村里，哦不，还有饭桶”。
没来得及多问，电话就已接通。许愿对着手机那头的村支书一通解释，说明路途不顺，可能得晚到会儿，顺便提到一路前往的还有另一个同学。但她实在没好意思再把牛高马大还巨能吃的饭桶备注进来。
“小兄弟，是领大妹子回家么？”一聊开，大家就把话题扯到了许愿身上。
许愿耳朵不知不觉发红，只能故作听不懂，脸扭向窗外，装成看风景。
“多乎到？”，其中一人问。
“擦黑到的了，只要后半晌不下蛋子”，穆青山对答如流。
“去啊”，许愿答得斩钉截铁，“都说好了，村支书还等着我呢”。说罢，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借过穆青山的手机拨打电话。
“两个人”，穆青山幽幽开口。
有几个之前同车的村民同路，穆青山也乐得顺带捎一程，一车五人加一狗，坐得满满当当。
饭桶没了自己的专属座位，只好委委屈屈地蜷缩在许愿怀里，一人一狗挤在副驾位。许愿第一次坐这个私密感尤甚的位置，束手束脚，尽是不自然，还好搂着饭桶这个大肉球，权当取暖。一举一动悉数落入穆青山眼底，他突然觉得这俩原本冷傲生硬的汽车里平添了几分生气，原来，他憧憬的生活长这个样子。
搭车同行的村民也自知打扰，拘谨坐下，一个劲儿地道谢，生怕背着扛着的蔬菜瓜果弄脏了车上的真皮坐垫。穆青山倒是豁达，很快打成一片。
计划达成，穆青山眼梢翘起几近不察的小得意。
许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婉拒穆青山的保驾护航，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就当自己在慈善事业上发展了一名下线吧。说完她偷偷瞄了一眼穆青山，却被时刻警醒的饭桶逮个正着。
那天的风吹着白云飘，一切都那么美好。穆青山就像问题儿童的父亲，领回离家出走的孩子。他从后备箱里掏出矿泉水、饼干零食，一股脑塞到许愿怀里。
许愿配合地大口吞咽，像是遭了很大罪的样子，连饭桶都懂事地没有和她争抢自己最爱的牛肉干，一直吃吃喝喝到穆青山心满意足。
“还去吗？”穆青山询问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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