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客气,去老汉和胡斯甜中间坐下,端起饭碗就吃。\r
菜很简单,全是海鱼和贝类,全是煮食。\r
我一点没含糊,就着大酱和甜葱,吃得干干净净。\r
老汉喷了口水烟,忽然道:“小子,嫩(你们)不是俺们这儿人吧?咋会躲老房里?”\r
年轻女人示意我,老房就是棺材的意思。\r
我明白了:我在棺材里听到的对话,就是这对父女。\r
胡斯甜不能说话,雉儿又是女孩子……\r
我忽然意识到,出门在外,我俨然成了这支队伍的主心骨。\r
我喝了口汤,撒谎道:“我们不是这儿的,被拐了,搭骨尸。谢谢你们相救。”\r
“搭骨尸?”老汉微微皱眉,“咋搭到俺们这儿来了?给哪家?”\r
我含糊道:“这种事,人家咋可能告诉我们?”\r
年轻女人帮腔道:“阿大,这俩妮儿长得俊,这小哥也是,许是被盯上了。别问啦!”\r
老汉又喷了口烟,点点头,不再说话。\r
我冲年轻女人微笑致谢。年轻女人有些羞涩,避开我的目光,微笑道:“三位就安心在这儿住着。等回头村长找着人了,俺们再给你们送出去。”\r
我可不能等到那时候,所以我赶紧问:“你们这儿,什么时候能出海?”\r
“出海?”老汉眯起眼睛,起了疑心,“嫩出海干嘛?”\r
我只好撒谎撒到底:“两位恩人,你们想,你们从棺材里救了我们。我们本来是许给村里头死人的。回头人家花了钱,事没办成,不得告到那些人耳朵里?”\r
老汉和年轻女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r
我以为他们还在怀疑,刚要开口,老汉起身道:“这两天都出不得海,涨水了。”\r
年轻女人歉然道:“阿大没骗你。你们看,俺们家船和网都搁屋里晾着呢!我男人刚走,我又快生娃了,阿大不放心,非要留下照看。不然,他就能带你们出海。”\r
我才注意到,年轻女人宽大的衣服下,确实鼓起了大肚子——怪不得先前看着臃肿。\r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法强人所难。和老汉父女道了喜,找了个借口,上村子里瞎转悠。\r
一出门,雉儿杵了我一下,嬉笑道:“行啊你,搭骨尸都能编。”\r
我摇头苦笑:“以前在村里,听老人们说起过。对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r
胡斯甜想了想,在雉儿掌心写了些什么。\r
雉儿脸一垮,苦笑道:“姐姐,你真要这么做?”\r
我不明所以,问怎么了。\r
雉儿撇撇嘴:“姐姐说,她想等菊子姐生下小宝宝再走。”\r
菊子姐就是年轻女人,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们的。\r
“为什么?”我没听懂。\r
雉儿也没懂,问胡斯甜。\r
胡斯甜显得有些焦虑,在她掌心又写了几个字。\r
这下,连雉儿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r
我忙问怎么了。雉儿似乎仍感到不可思议,犹豫了半晌,幽幽地道:“姐姐说,菊子姐这两天就会生下小宝宝,而且……而且一定会死。她想去守着菊子姐,送她最后一程。”\r
我同样瞪大了眼睛,看向胡斯甜。\r
胡斯甜依旧满脸忧虑,半点看不出开玩笑的样子。\r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出来的,本能地觉得,这丫头能和雉儿成为好姐妹,肯定不是等闲之辈,甚至有些怀疑,她那么义无反顾地跟着我,是不是也有别的什么企图。\r
毕竟求叔的话,我一直都没敢忘。\r
不管怎样,菊子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胡斯甜没瞎说,我们也确实有必要尽人事。\r
三人各怀心事,回到菊子姐家。她和公公正忙着给亡夫吊唁。\r
我们两天前会被救出,是正好,他们翁媳去给丈夫郑板生祭拜,并且报之喜讯。\r
只是眼下看来,喜事很快就要变成丧事了。\r
菊子姐不知道这些,仍旧很热情地邀我们坐下喝茶。\r
我偷瞥了眼她的肚子,漫不经心道:“菊子姐,你最近……还是少活动吧。”\r
菊子姐笑道:“不碍事的。村里稳婆说了,我多半还有个把月才会生呢。”\r
我看了眼胡斯甜,见她勾着头,两眼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
我很希望胡斯甜是信口胡说,可越是这么想,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r
我隐隐有种预感:菊子姐的非正常生产,很可能跟我们的突然闯入有关。\r
所以我一有空就向老汉请教出海技巧,希望能尽早离开渔村。\r
只可惜,事与愿违。\r
第三天夜里,菊子姐突然腹痛难忍,没等胡斯甜和雉儿喊来稳婆,羊水就破了。\r
我是男人,不能进屋看,只能和老汉在屋外干着急。\r
等了约莫三个小时,稳婆哆哆嗦嗦地出来,告知老汉,料理后事。\r
老汉嘴上的烟袋“啪嗒”落地。我赶在他昏倒之前,扶住了他。\r
雉儿和胡斯甜也满脸悲伤地出来。雉儿悄声冲我道:“太惨了,一尸两命。”\r
老汉家已无后人,守灵的担子,落在了我头上。两个女孩子,跑去照顾老汉。\r
男女有别。我虽然给菊子姐守灵,却不能瞻仰遗容,更别说触碰了。\r
临别前,胡斯甜脸色怪异,让我过去,在我掌心,悄悄写了几个字:\r
“趁没人,看下死婴。还有,守好遗体,有人要抢。”\r
我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本想多问,苦于村民众多,没机会,只好作罢。\r
这段日子,我见过太多邪祟古怪的事,守灵已经见怪不怪。\r
更何况,菊子姐是好人,好人是不会变成厉鬼的。\r
有了这样的心理安慰,午夜刚过,我看看四下无人,说了声得罪,轻轻掀开了裹尸布。\r
我终于明白,胡斯甜为什么要让我看死婴了。
雉儿和胡斯甜挨坐在一起,都勾着头,闷声不响地扒饭。\r
胡斯甜边上还有空座。雉儿眨眨眼,示意我过去坐。\r
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我还是一下子反应过来——我在一户渔家家里。\r
“醒啦?”一个有些黝黑的年轻女人掀帘进屋,“快洗把脸,出来吃饭吧。”\r
女子长相一般,身子还有些发福,不过很面善。\r
洗漱完毕,穿衣出来,见堂上坐着四个人。\r
正堂是个黝黑的老汉,风霜全刻在脸上,包着白色头巾,虽然老态,眼神却依旧犀利。\r
他对面,是刚才进屋给我递水的年轻女人,正在往小桌上端菜。\r
“埋人的地儿,有老房奇怪得很?”一个老人的声音回道,“看完板生,咱也该回了。”\r
我听他们要走,忙用力推棺盖,大喊救命。\r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我心生绝望,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雉儿。\r
她把铁盆放在床边,又匆忙掀帘出去。\r
我的衣服都洗干净了,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r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老旧、但干净的木床上。\r
床边的石墙,挂着渔网、船锚和缰绳。\r
“阿大,怎么有老房在这儿?”\r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听起来还很年轻。\r
可我没能如愿。\r
几个淳朴、粗犷的汉子,忽然出现在我眼前。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棺盖抬开,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事。我很想回答他们,可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只能笑笑,然后又昏了过去。\r
再次醒来,天色依旧昏黑。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海腥味,从角落飘来。\r
雉儿没回应,也不知道她和胡斯甜怎样了。\r
又累又饿。我放弃挣扎,想着干脆就在这口棺材中一直沉睡下去,什么也不管了。\r
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眼前仍旧一片漆黑,黑得压抑。\r
看来应该还在棺材里。\r
孔缝里有光,白光。我知道那是天光,所以我瞬间激动起来,一起身,又撞了个痛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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