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呢……
他科举连中三元，又继任御史中丞，作为新贵步入梓穆的权贵圈子，前程似锦，加之容貌俊秀、品行端正，不少京城贵女慕名而来，频遣媒妁登门，愿结秦晋之好。
我调笑问他：“你现下可算得是炙手可热了，那么些名媛佳丽你可瞧上了哪个？”
话锋一转，“话说状元郎一般不都是迎娶公主的么？世子对你如此器重，可有意将哪位公主许配给你？”
“一个也没瞧上。”他瞥我一眼，语气淡淡的，“适龄的公主只有长清公主一位，她是世子唯一的妹妹，千恩万宠的，哪里舍得下嫁于我？”
我啧啧叹道：“如此，真是可惜了。”
他捏住我的脸，迫使我仰头看他，冷冷道：“那你呢？我看孟婆婆来了梓穆之后越发不安分了，目标转向了京城子弟，近日又在忙前忙后地搜罗他们的信息给你择婿。”
他讥讽一笑，“我这大龄未嫁的姐姐，还有谁肯要呢？”
我拿开他的手，平静道：“那可不一定，没准儿看在你的份儿上就要了呢？”
“秋君意！”他显然是动了怒，竟叫出了我的本名，“我原先同你说的你都忘了么？那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的胡言乱语，而是一个男子在向他深爱的女子述说心底最深切的情意，为何你总是对我的心意视而不见？既然你可以嫁给他们，那为何不能嫁给我？”
他目光锐利，“还是说，你从来只将我当作你的弟弟，而不是一个男人？”
“我不知道。”我垂下眸子，心情复杂，“我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你是我的弟弟自然没错，可是现下似乎又有些不同。比如想到你将要娶亲成家、子孙绕膝，和别的女子朝夕相伴、共度余生，身边再无我的位置，我就一阵难过揪心。我含辛茹苦、节衣缩食养大的孩子，如今长成了如玉的翩翩少年，惊才风逸、霞姿月韵，凭什么拱手让给旁人？不知道这是男女之情还是单纯是老母亲的心情呢……”
他闻言微怔，而后轻笑出声，眉眼舒展、皓齿微露，有些愉悦道：“不想拱手让人就自己留着好了，我看你也不是那么慷慨大方的人。”
“君意……”他微皱了眉头，几分为难道，“我还是叫你瑟瑟好不好？这个名字我还不太习惯。”
我点了点头，“我如今重活了一世，早已不是秋家小姐秋君意，仅仅只是庶民女子秋瑟瑟，那个名字留给我的，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笑了笑，“其实你叫我姐姐我最开心。”
他捏了捏我的脸，“可是我不开心。”继而勾唇笑道：“其实想证明你对我是何种感情很简单，我有一法，你可愿配合我一试？”
我点头，“试。”
我这才恍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小枫已经高出我一头了，近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慢慢褪去少年的青涩懵懂，镀上青年的沉着稳重。
如初发的新竹一般的年纪，身姿挺拔、意气风发，面容干净俊秀，目光清澈澄明，好一个如玉的俏郎君！
“……”
就这样，搬入新宅后的一连多日，小枫仍保留着延续数年的习惯，雷打不动地在我床边打着地铺。夜里沐浴更衣后消无声息地摸过来，天亮前再轻手轻脚地溜回去，没叫任何人发现。在自己家里也跟做贼似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我不禁又发愁起另一件事，若是日后讨了媳妇他还想在我旁边打地铺，那新媳妇怎么办？唉，这辈子就是操心的命啊……
小枫下朝归来劝我安心，道：“世子对此案兴致颇高，已委派内廷全权调查，想必不久便能水落石出。”他笑了笑，“他还说此前听说过秋大人的为人，相信他断然不会做出此事。”
我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口中直念：“世子是明君，明君啊……”
他拥我入怀，轻抚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低喃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先是与我分床，现下又是分房，再往后就该要分家了……孩子长大了，羽翼丰满了，也不再需要我了……思来想去，不禁万分怅惘。
忽闻门外轻微脚步声沙沙，一道黑影顶着月色模模糊糊地映在窗纱上，伫立良久，却始终没有进来的意思。
我沉不住气开了口：“谁？”
他再问及我的身世时，我兑现承诺，将我的身份及冤情对他和盘托出，他一纸奏折奏请世子重审此案，还我全家清白公道。
我有些忧虑，认为小枫做法欠妥，当初父亲的罪名中有“谋害王嗣”这一项，这王嗣正是大臻现今当政的世子，谷梁寂。面对的是曾经威胁自己性命的“凶手”，他真能不计前嫌秉公执法么？
“嗯……”他欲言又止，最终下定决心道，“瑟瑟，我能来你房里睡么？就在你旁边打个地铺，跟以前一样。”
我眼睛亮了亮，笑道：“你就算来我床上睡也不是不可以啊。”
世子赏赐的新宅较之我们原先的茅屋开阔了数十倍，那么卧房自然就不止一间，我与小枫自然也就没道理继续同室而寝。
夜里，我躺在陌生且没有小枫的房里，有些辗转反侧。
“不是，睡不着。”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呢？为何仍不睡？明日不是要上朝么？”
“我……”他抿了抿唇，又去捏袖口，“我也睡不着。”
“挪了地儿不适应是不是？”我笑了笑，“原先没发觉你认床。”
门被推开了，我起身掌了灯，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儿，是小枫。
他只着一身雪白里衣，头发已放下披散着，似是睡下复又起身的形容，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袖口，冲我赧然一笑，“还未入眠么？或是我扰了你的清梦？”
小枫十二岁这年作为县里选拔出的童生去督学应试，中了头名秀才。两年后八月的乡试，中举人，居解元。次年二月赴京会试，中贡士，居会元。同年四月登金殿，得世子赏识，进士及第，居状元。其时不过束发之年，一时间风头无两。
我们举家搬迁至了京城，将孟婆婆和她的孙儿二狗也接过来同住。距当初仓皇逃离梓穆已过去十五年，我本以为此生永不能再回京安身，如今云开月明苦尽甘来，再无性命之虞冻馁之患。
也是赶巧，上任御史中丞将将告老还乡，小枫初入仕途便是正五品官位，想必日后定会平步青云，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世子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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