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青听了这些话，心中如倒了五味瓶。欣慰的是父母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将她卖入王府，恨的是天意弄人，自己无辜受累，却谁也不能怨。想是自己命该如此，只能认了，忍不住轻声哭泣，太王妃也掉下泪来。
“无忧？”太王妃不觉蹙眉，“怎么问起这事儿来？”
“我听闻当年朝中，主战和主和两派争执不下。我父亲身为御史，力主和亲。不知老王爷站哪边？”太王妃虽然不解，依然答道，“老王爷是领兵之人，在这事上不便表明立场，唯君命是从，心里却也是主和的。老王爷曾说，烽火一燃，生灵涂炭，若能化干戈为玉帛，乃是万民之福。至于选定无忧，只因当时宗室之中，虽也有适龄之女，只是和亲者要识大体，顾大局，无忧公主无论胸襟、才能都是不二之选。皇帝虽然不舍，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如此。无忧倒是痛快应了。”
“无忧公主是自愿和亲的？”
“无忧和亲和王儿有什么关系？”
“那次我求太王妃准我出府，太王妃说由王爷定夺，我便去求王爷。王爷说，我父亲处心积虑，力主和亲，无忧公主因此远嫁番邦，后又将我嫁入王府，飞黄腾达。无忧公主要一辈子待在番邦，那我便得一辈子待在靖王府。我本以为王爷既不待见我，必会答应我，万没想到竟是这样，急怒攻心，才又晕了过去。”
太王妃一听，登时呆住了。只听涵青接着道，“我再次醒过来，已心如死灰，却不知怎地，王爷竟改了主意，答应让我出府。太王妃，我心里是怨王爷的，只是他心里也苦，我竟是不知道该不该怨了。”太王妃回过神来，搂着涵青大哭，“王府对不住你，对不住姜大人。”看到太王妃哭泣，涵青有点不知所措，只拿着手帕给她拭泪。太王妃好容易止住哭声，语气萧索，“我失态了。你父亲姜大人没有处心积虑将你嫁入王府。莫不如说，是老王爷处心积虑求皇帝将你指婚给王儿。王儿不了解内情，误会你和姜大人了。”涵青不明所以，静静看着太王妃。“唉，就算没有和亲这事，无忧也不可能嫁入靖王府。你知道，我们靖王府手握兵权，地位尊崇，已是树大招风。老王爷为韬光养晦，打定主意不与权臣联姻，更别说天家了。令尊为官清正，从不攀附权贵，御史一职也清贵得很，这样的亲家对王府来说最合适不过。老王爷深知令尊的脾气秉性，怕令尊不答应将女儿嫁入王府，便径直求了皇帝赐婚。你嫁入王府后，令尊从未登门，令堂也直到你病重才上门，只怕也是为了避嫌。皇帝器重令尊，一路迁任虔州知州、左谏议大夫，这是老王爷始料未及的，和我们王府可没什么关系。原本想着王儿虽不敢说是人中龙凤，也算得上是出众的，不会辱没了你，没想到王儿误会了令尊，未能善待你，竟让你落到如此境地。老王爷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不安的。”
“既如此，我就等等她吧。管事的，带我去看看那孩子住的地方。”
她虽然说得关切，刘叔却不敢擅自将外人带到主人的住处。“夫人恕罪。主人若在，自有主人定夺，主人不在，我却不好擅自带人进去，还请夫人见谅！”那中年妇人怔了怔，似乎未料到管事会回绝，“是我莽撞了。主人不在，本不该这样打扰。罢了，我就在这儿等她回来。”无法，刘管事只得陪着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话。主人虽说有来访的尽管打发了去，可看这妇人气度雍容，言语之间甚是关切，不好随意打发。这样过了半晌，饶是刘管事办事沉稳，此刻也有点坐不住了。找了个托词，出了前厅，急忙派小丫头去打听，主人回来了没有。孔嬷嬷听得小丫头回报，心中猜疑，却也不敢怠慢，让人守着正房，自己径往前厅而去。待看到来人是太王妃，慌忙下跪请安，却又不敢暴露其身份，只得将旁边伺候的人都遣退了，陪着太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直到日偏西，涵青等人才回到府中，小丫头看见，急忙迎上前去，将前厅的事大致回禀了。涵青想到娘家就算知道自己出了王府也不知道在这里，来人十有八九是靖太王妃。本想着不见，终究念着昔日情谊，不忍不理。只得急急换了衣服，往前厅而来。
“难说是心甘情愿，但确确实实是她亲口答应的。”
“这我倒不懂了。无忧公主自愿和亲，难道王爷不知道？”涵青喃喃道。
太王妃想了想，开口问道，“青儿，你和王儿的事压在我心里，实在难受。你们两个到底为了什么闹成这样？”顿了顿，不等回话，又接着道，“我知道，这定是王儿不对。只是我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涵青神色一暗，虽然离了王府，和王府再无瓜葛了，提起这些事，依然心绪难平，低声道，“太王妃，这您该问王爷的”。太王妃叹了口气，“我何尝没问过？只是王儿如今越来越沉默寡言，虽然每日除了上朝，都待在府里，但是除了请安，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三房妾室那里也再没去过，实在令人忧心。”
涵青闻言，也一时无话，她也不知王爷为何如此。她走了，王爷不是称心如意了么？转而又想到无忧公主。王爷现在还只一心想着无忧公主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宁愿断了靖王府的香火，也要守着这份情？“太王妃可知道当年和亲为何选定无忧公主？”
“你们主人去了哪里？”
“鄙主人只是说出去走走，却没说去哪儿。”
“太王妃说哪里话？太王妃身子骨硬朗，必能长命百岁。”
“我要长命百岁做什么？早一日闭眼，还少操一日心呢。”
“太王妃可是为了子嗣忧心？太王妃不如劝劝王爷，早日选个中意的女子立为王妃。一来子嗣有望，二来也有人帮着料理内务。”
孔嬷嬷见姑娘进来，急忙站起行礼。涵青一摆手，示意免礼。上前唤了声，“太……夫人”。这中年妇人正是靖太王妃。太王妃细细端详涵青，随后一把搂住，“好孩子，看你气色还好，我也放心些了。”涵青鼻头一酸，掉下泪来，“多谢太王妃记挂着，青儿在这儿一切都好。”春华三个丫头忙上来跟太王妃见礼，跟着太王妃来的两个丫头青莲和翠竹跟涵青见礼。礼毕，涵青道，“让太王妃久候了。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将就在庄里留宿一宿。客房简陋，倒也还干净。”“我正要跟你好好说说话，如此甚好。”春华和秋实下去安排不提。
“府中，一切可好？”太王妃叹了口气，“不过是那样罢。我年纪大了，不过混吃等死，哪管得了这许多？”
涵青几人在山上不亦乐乎，却不知道庄里的刘管事此刻正发愁。
晌午时，庄里来了个中年妇人，带着两个丫头，四个随从。门房上前询问，中年妇人不肯透露身份，只说要见田庄主人。门房见来人气度非凡，不敢怠慢，只得禀报了刘管事。刘管事也猜不出来人身份，只得将人引到前厅就座（涵青安定下来后，将东厢房最外边那间改作了前厅，权作待客之所。正房西间为涵青卧室，中间作为书房，东间为客房。几个丫头和孔嬷嬷分住了东西厢房。）
“夫人恕罪。鄙庄主人此刻不在，不知几时回来，怠慢了。”中年妇人抿了口茶，并不答话，慢慢打量着屋内摆设。简单的梨花木桌椅，并无多余铺陈之物。片刻才道，“你们主人可还好？”刘管事见这话问得突兀，暗忖这夫人只怕和主子是认识的，难道是王府来的人？当下不敢多言，只说，“托福，家主人一切安好。”只听这妇人低声道，“这里虽然清净，只是未免简陋了些，委屈她了。”刘管事不知如何答话，只好默然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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