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儿的意思是姜大人用女儿来攀附王府？”
“难道不是？”
太王妃轻叹了口气，“王儿，你对无忧可有情意？”
王爷见太王妃说中心事，面上一滞，想必是涵青跟母亲提过了。“涵青跟母妃说了什么？”
“没什么，涵青只是让我劝你，放下过往，痛快地过日子。”顿了顿，又接着道，“王儿，就算没有和亲，无忧也不能下嫁我们靖王府。你是个聪明孩子，难道这点也想不明白？咱们府里，身份尊贵，兵权在握，若是再与天家联姻，岂不犯忌讳？当年你父王要给你定亲，头一件便是决不能娶权臣之女，千挑万选的，才选中了姜大人的次女。为的正是姜大人是御史，身份超然，又从不攀附权贵。未得姜大人同意，你父王便去求了皇帝赐婚。你说姜大人用女儿攀附王府，你自个儿想想，自你们成亲以来，你那岳父可进过王府大门？另外，对于和亲，你父王曾说，我执掌兵权，自然唯君命是从。然烽火一起，势必生灵涂炭。”
王爷听了这些话，呆愣无语。太王妃说的这些话，他自己又何尝没想过？不过是因着对无忧的一片深情，将当时主和亲的一干人都恨上了，情无所寄，不想就此放下，于是将那些怨恨与无奈都发泄在涵青身上。如今，太王妃将这些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太王妃见他怔然不语，不禁有些心疼，温声道，“王儿，我们王府对不起姜大人和青儿。我本想劝着青儿回王府来，怎知这丫头铁了心，定是不肯，我也不便再劝。你若是有心，自个儿去和青儿说罢。”
王爷回过神来，“母妃放心，儿子自有计较。”
此后，侍书等人见王爷愈发的寡言少语了。虽然照常上朝处理政务，但是一下朝，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不许人打搅。自王妃薨逝以来，王爷便沉寂了许多，那些地方都不去了，只是如今更加厉害。难道王爷对王妃是有情的？既有情，为何人在的时候，却又是那样一副光景？若说无情，如今这又是为了什么？虽然个个惑然不解，却谁也不敢问一声，只小心伺候着。
如此胆战心惊地过了一个多月，王爷总算开了口。“侍书，去请管家来。”侍书应了一声，急急去找管家。不一会儿，管家文成到了书房，给王爷行礼。“文成，先王妃如今在何处？”管家愣了愣，恭声答道，“在京郊三十里外的一处田庄上。”“去备辆马车，你和侍书跟本王走一趟。不要招摇。”“是”。管家自去准备。不一会儿，王爷三人着便服，乘一辆藏青马车，径往京郊而去。车中，王爷闭目养神，心里却一刻不得平静。见了她，不知是什么情景。行了半日，侍书停住马车，管家隔着车帘道，“主子，到了。”王爷定了定神，扶着管家的手下了马车。只见前面青山绿水间，几处房舍，寂然而立。大门紧闭，上面的匾额上，写着“悠然山庄”四个字，倒契合这里的意境。
王爷听出太王妃话里的怪责，自己再不说，只怕母亲便要恼了。
“母妃，儿子对涵青并无情意。姜大人将女儿嫁入王府，只怕也不在意儿子对她是否有情意。”
太王妃心思重重回到府里，是否告诉王爷内情，一时举棋不定。若是说了，以王爷的为人，必定心中内疚，会做出什么事来，殊难预料。当务之急乃是劝王爷立妃，给王府开枝散叶。那丫头看来是铁了心不回王府，况且现在骑虎难下，就算她肯回来，事情也很棘手。不如先瞒着，等立了新王妃，再作道理。转而又想，这样也不妥当，自己儿子的性情，自个儿是知道的。若是将来他知道事情原委，只怕会做出更惊天动地的事儿来。不如现在就告诉他，让他自己拿主意。思来想去，踌躇了大半日，还是决定告诉他。吩咐丫头，到前院守着，让王爷一回府就来见她。
却说这靖王爷昨儿个听管家说太王妃去探望涵青，心里五味杂陈。虽没有夫妻之实，到底一个屋檐底下过了这几年，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心里也有几分担忧，又想着平日里太王妃和涵青感情甚好，如今只能悄悄地前去探望，不免觉得凄凉。今天一回府，就见翠竹守在二门，一看他进来便急忙行礼，让他去见太王妃。到了后院，行了礼，太王妃让他坐下。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开口，“王儿，我昨儿个去见了青儿。”
“是，儿子知道。”
“王儿，你跟娘说说，为什么不待见青儿？我知道她相貌并不出众，和你那几个妾室想比，的确有所不及。只是，娶妻娶贤，我相信我儿不是无知无识之辈。如今她已走了，你和娘说句实话。”
“她既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王儿，青儿这孩子深得我心，只是你房中的事情，我做娘的也不好过问太多。如今这样，只好说你们没缘分吧。不过她不成，那你就找个合意的来当这个靖王妃，早点给王府开枝散叶。”
涵青凄然一笑，“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谈什么情意呢？我和王爷缘分已尽。太王妃还是劝劝王爷，放下过往，另立王妃才是正理。”
“青儿，不要赌气。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生活总是多有不便。王儿明白了缘由，定会好好待你。至于名分嘛，总会有办法的。”
“太王妃不必再说了，青儿出来时就已打定主意绝不回去。王爷是个好人，只是青儿没这个福气伺候王爷。”
“她看着还好，气色比先前好了些。”
“是。”
“姑娘……”不待她说下去，却听得涵青似自言自语，喃喃道，“王爷那样一个人，我自然是动过心的。只是这六年来，我的心早就凉了。我自知样貌平庸，才华亦无过人之处，起初只盼着他对我有些许温存，三妻四妾我也认了。我这样自甘卑微，谨言慎行，尽心尽力地打理府中事务，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再不济，也是他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妻子，糊里糊涂地受到这样的冷遇，我怎能不恨？从鬼门关回来，我梦醒了，这个人不是我的，我不要就是。这样仰慕着一个人，自己低到尘土里去，怎么对得起自个儿，又怎么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我不要了，王爷再好，王府再好，我也不要。一个人就一个人，和鸟儿作伴，和鱼儿作伴，我总是个人了。就算他清楚了缘由又如何？他的心里装着另外一个女人，我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他讥讽我贤良大度，一个不得丈夫正眼瞧的女子，如何能不大度？太王妃再好，也管不了王爷的心。更何况，如今，我也不觉得稀罕。不过是生在富贵丛中，养了副好相貌罢了，有什么值得仰慕的。”语带嘲讽，眼泪却流出来，沿着脸颊，湿了枕上的青丝。秋实听着看着，滴下泪来。“姑娘，我们不回去。我会一直陪着姑娘，过自在日子。桥归桥，路归路，以后我再也不提了。好姑娘，睡吧。”
次日，太王妃由涵青陪着用过早膳，便启程回府。离去之前，递给涵青几张银票，涵青坚辞，只得罢了。
“太王妃，王府我是万万不能回去的了。王爷对我本无情意，即使误会消解，也不过是陌路。更何况，明面上我是已亡人。”
“你对王儿难道无半分情意？”
“秋实，那依你说呢？”
“我不敢随便揣测姑娘的心意。太王妃说的也有道理。”
“唉。我也知道，王爷一旦得知真相，心里愧疚，必定会善待我。只是，我需要这愧疚做什么？”
太王妃定定地看着涵青，不明白为什么她坚决不回王府，再怎么样，在王府生活也比在孤身一人在外好得多。更何况，以王儿的性情，知道真相的话，一定会对她好的。虽如此想，却也不好再劝。
涵青想着太王妃赶了大半天的路，想必已经很累了，待丫头们一吃完饭，便起身送太王妃回客房歇息。伺候太王妃睡下，和春华三个丫头闷闷地回了房。当晚是秋实当值，春华、冬雪一起伺候着涵青睡下，就都回屋睡了。秋实见涵青怅然若失，猜测是因太王妃劝她回王府之事。见她虽然躺着，却睁着眼，便低声道，“姑娘为何坚决不回王府？王爷之前冷落姑娘，全是误会，以后必定会对姑娘好的。”
“青儿，如今我知道根由，回去定当跟王儿讲明。”
“多谢太王妃。青儿倒没什么，只是王爷和家父同朝为官，虽然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江南，和睦些总是好的。”
“青儿，我问你一句话，若是王儿回心转意，你可愿回王府？你放心，我自会想法子，不会委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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