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喝了多久,梁万钟起身想在船边撒尿,突然疑惑起来,打断众兄弟的谈话道:“别喝了,起雾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小船四周的水面不知何时已经起了一淡淡的雾气,不时有一团浓雾从雾气中骤然冲出,那浓雾似有灵性,在水面上辗转腾挪,似纵横沙场的将军,身后率领着千军万马。
“这时节不该有这么大的雾啊?”梁万钟有些不解。
“有古怪!青羽,回家!”李沐春不安地说道。
章青羽二话不说撑起船篙,身为渔户之后,他很是从老爹哪里听了一些与大泽有关的稀奇古怪的传闻。
“别慌别慌,回去的路我记得。”章青羽安慰众人道。
雾气越来越浓,逐渐笼罩了小船周边的水面,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
四人像掉入一片云团之中,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水路。
“怎么办?”三人看向了章青羽,就连一向彪悍的林金风也没了主意,水里的事他并不在行。
“没事没事,别慌别慌,”章青羽估了一个大概方向,小船摸索着驶了过去......
船头擦过芦苇丛时,章青羽松了口气,他停下船,双手拢起一束芦苇,灵巧的一弯一绕,打了一个漂亮的苇结。
“咱们从苇道过来的,停船的地方很开阔,周边再无别的苇道,所以这就是咱们回家的路,咱就顺着这个方向走,若走到开阔水面,就是反了,若一直有苇道,就是回家的路,我们每数一百个数,就打一个苇结,这样可以防止我们在苇道里瞎转圈,你们看怎么样?”
三位少年齐齐点头。
然后......他们就彻底迷路了.......
章青羽看着船头前面密密麻麻的苇结,叹了口气。
“苇道本来不宽,可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老四,你是不是划得不直啊?”林金风问道。
“你来。”章青羽扔下竹篙坐在了船头。
林金风想要起身,被李沐春拦下了。
“不要争了,你们谁都划不出去,这事有古怪,不如我们坐下来等到天亮,雾气散了自然就能回去了。”
“是啊是啊,管它什么古怪,天一亮就什么古怪都没了,来,大哥,老三,老四,继续喝酒,咱哥儿四个喝到天亮。”梁万钟笑呵呵的打圆场。
四人坐好,梁万钟端起酒坛刚要倒酒,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林金风问道。
又听了一会儿,“那边有人的声音,还不少。”梁万钟指着水道前方。
“走,看看去!”林金风提议。
章青羽二话不说,抄起竹篙走向船头。
小船顺着水道,摸摸索索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看见前方的水面上有一点灯光。
划近一看,是一艘大船,大船上宽敞的船篷里,隐隐有谈笑声传出来。
两船刚刚相聚丈余,便有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船篷里呼喝道“哪里来的俗人?快快走开!”
李沐春在小船上躬身施礼,朗声向前答道“小子四人乃是白水泽畔住民,因大雾迷路,冒昧向先生请示归途。”
“速速离开,这里不待俗人”
林金风正要发怒,船篷里又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听这对答,应是读书之人,读书之人不算俗人,李良,请几位客人上船说话。”
小船靠上大船船舷,大船上的人抛下绳索,两船系紧之后,四位少年登上了大船。
船篷内灯光如昼,一位白衣老者坐在一张桌子的上手,身后侍立着一位穿着短衣的高大汉子,两位中年男子在两边作陪,一位身形清瘦,面白无须,一位体态魁梧,留着一部络腮胡须。
络腮胡须男人的后面站着一红衣女孩儿,年纪与四位少年相仿,身材不高,眉眼灵动,虽未行动,却红衣如火,给人一种翩然欲飞的感觉。
李沐春带头,四位少年齐齐向白衣老者躬身施了一礼。
老者和煦的笑了,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四位娃娃不在村中参加社火,为何深夜就进了这白水泽呢?”
李沐春躬身回答道:“小子四人本来参加了社火,因今日在军阵赛上夺魁,内心振奋,想在社火上饮酒相庆,又因年幼,怕长辈责罚,所以才相约进泽,不想因大雾失了回程的方向,万望老伯指点一二,不胜感激。”
“哦?本以为是几个读书娃娃,没想到还有这等勇力,不错不错......”白衣老者哈哈大笑。
“几个娃娃会喝酒?”白衣老者问。
“今日是第一次。”李沐春恭敬的回答。
“很好很好,看你们个个有伤,应该是几个勇武的娃娃,你们有读过书,不知文采几何呢?这样吧,我们给你出个小题,你若答上了,老夫也请你们喝酒如何?”
“不敢当老伯考教。”李沐春连忙推辞。
“哎,莫要客气,老夫叫他们考量你一下吧。”老者抬头向络腮胡男人看去。
络腮胡男人连连摆手:“我一个老粗,要说考量他们剑法还行,问得我可不行。”
老者向清瘦男人看去。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道:“就以当下情境作一首诗吧。”
老者又向李沐春看去。
李沐春躬身施礼道:“论急才小子不如我四弟,就让我四弟应景吧。”
“也好。”老者点头答道。
章青羽向前鞠躬施礼道:“小子失礼了。”
环顾一周,章青羽缓缓念道:“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一桌一世界,一座一大王。小子答完了,请指教。”
老者捻须微笑:“虽不算大雅,却也有一丝气度。李良,看座,老夫今日要和几位小友喝个痛快!”
林金风见桌上都是莲子瓜果等几个青菜,酒也只有一壶,急忙说道:“李叔,我们船上还有好多酒肉,一并拿来下酒。”
“好好好......”白衣老者老怀舒畅。
酒肉上桌,一行人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几个少年本就生性活波,又与桌上几个大人谈的投机,再被烈酒把性子一激,不一会儿就没了矜持,把一个本来冷清的酒局喝的热火朝天。
看着几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老者的脸上满是笑容。
不多时,几位少年酩酊大醉。
“这几个娃娃,把一个凭吊故人的聚会,生生搅成了喜宴。”络腮胡汉子无奈的摇头。
“这几个娃娃,造化不小啊!”清瘦男人看着桌上狼藉的杯盘若有所思。
“嗯!全吃光了。”李良在后面连连点头。
“四个饭桶!”红衣女孩有些嫌弃。
“李良,把他们送到村边。”白衣老者吩咐道。
李良应了一声,一手夹一个,先把两个少年带了出去。
“儿啊儿啊,你走了这么多年,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你,不亏啊......”白衣老者遥望着远方喃喃道......
章青羽放下船篙,四兄弟在船舱内齐齐坐好,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酒局。
酒味辛辣,入口烧喉,四兄弟一开始喝不习惯,小口小口的喝,随着谈兴渐浓,豪情渐长,入口也就越来越大了。
“咱都头一次喝酒,谁知道能喝多少?所以多拿了些。”梁万钟呵呵的笑。
“那咱去哪儿?”章青羽提起船篙问。
“一直向大泽里划,越宽阔越好,喝酒才有心情。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大泽深处呢!”林金风心情有些激荡。
章青羽虽不如父亲那样精通水性,但幼年时也曾和父亲以捕鱼泛舟,略通水性,对大泽倒也不怵。
小船飘飘,划过一片从芦苇中开出的长长的水路,不多时便来到了一片宽阔的水域。
船上有明月,船边有青荷,船内有酒肉,此地正好。
“你试试?”章青羽剔着牙缝,挑衅的刺激道。
“我怎么就不能喝?从今天起,咱们也都是大人了。”林金风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堆满酒肉的大桌前。
远远地,林铁汉向这边瞄了一眼。
竹篙一点,小船载着少年驶向了大泽深处。
圆月挂在中天,照的大泽一片清亮,白的是水,黑的是地,动的是芦苇荷叶,吹过来的是满面花香。
四坛酒,将近半片猪的熟肉,很有些惹眼的堆在了小船上。
“拿这么多酒!喝的完吗?”章青羽有些傻眼。
四位少年吃得饱饱的,坐在谷场的一角,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父辈。
“我也想喝酒!”林金风很是羡慕那种酒酣耳热的画风。
没人回答,三个人看着他,就连一向规矩的李沐春也没出声反对。
“大哥二哥,负责拿酒,老三多拿些肉,小心点,别让那几位看见了。”
章青羽家是渔户,白水泽边有一条小船儿,没费多大周折,四个人就已经坐在船上了。
林金风缩回了伸向酒坛的手,取了一条熟猪腿走了回来,坐在地上狠狠地啃着。
“嘁......”章青羽不屑的哼了一声:“想喝吗?”
月亮升上来了,社火燃起来了,人们的心中热起来了。
松枝扎起的社火熊熊燃烧,打谷场被照得通亮,大量的吃食酒肉堆在一起。不分男女老幼,每个人都在尽情的吃,尽情地喝,尽情地唱。尽情的跳,所有的不快都被抛在了脑后,所有的快乐都被释放了出来。
章振山四人正在和村老一干人推杯换盏,纵情说笑,那指天画地的豪情,像极了一个纵横沙场得胜归来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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