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混迹在市井之中，穿的粗麻面料，端着壶酒喝的像个大老粗般。
另一桌两个女子慢条斯理的吃了饭菜，瞥见这粗鄙小子时不屑的笑了笑。
“你说这江湖还能不能太平啊？”
另一桌一裸膀子喝酒的壮汉捏着一撮小胡子拧巴着眉头问同桌剑客打扮的人。
剑客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剑，心不在焉的回，“怎得？”
“前些日子苍夷大家才歇停，这会儿隐于林中的竹谷一派又出来插一脚，这岂不是不让人安宁么？”
剑客眉毛一抖，眼睛发亮，“你说竹谷怎么？”
无言满意的喝了几口酒。看来这剑客应当是他竹谷的敬仰者。一个宗派有了名气，天底下自然而然就生出了些许的敬仰和崇尚之人。
想来这也是他这个谷主的成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言心里面美滋滋还没过完就听那剑客唰的一声拔剑，“去他娘的竹谷派，老子逮到一个杀一个。”
无言挥挥冷汗。这也是可想而知，这世上有敬仰和崇尚之人那肯定也有无名的黑子和喷子们……
唉。
“半月前那桩刘府灭门案你还记得吗？”
“自然。”
“我听我在衙门当差的兄弟港，那刘府大厅中落了枚玉，是个上好的物什，上头雕了朵梅写着竹字。这可不是那竹谷的弟子们随身物品么？”
“前些天莫名暴毙的叶子夜大侠你知道吧？”
剑客来了兴趣，一个劲点头，“知道知道，你只管讲。”
“好巧不巧的，那叶大侠身旁也落了枚玉，雕着朵梅写着竹字。试问这骚包饰品除了那竹谷谷主能想出来，天底下还有几人？”
这他大名鼎鼎的谷主可不服气了。凡夫俗子不懂艺术，还敢批判设计者的审美？
“我听闻是那竹谷谷主入了邪道，整日出来作祟……诶你这人……”
大汉瞧着桌上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极其不耐烦的瞪着手的主人。无言一撩衣摆，扬着笑容坐正，“这位大哥看着鄙人可觉得还过得去？”
大汉砸砸嘴，真认真的打量起来无言，半响才拧着眉头若有所思道，“长得倒是看也看得过去，就是娘们唧唧的，不太好。”
无言气的一嘴牙齿都快要咬碎了，硬生生地挤着笑容，“那大哥觉得我这样当竹谷谷主可还行？”
那两人一听就笑疯了，抱着个肚子直不起腰来。尤其是那壮汉笑的直撞墙，还不忘指着无言，“就就就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言手一挥，那边两汉子突然倒地不起，两人笑声乍然而至，肃然起敬。
剑客眼神惊慌，不停地想要起身但结果无奈，只得愤愤道，“你这是为哪般？”
无言悠悠灌了两口酒，动作豪迈但不显粗野。酒罢，抬袖擦擦嘴，放了锭子在桌子上，“为我敬爱的谷主讨个说法，为谷主清新脱俗的眼光正名。怎得，你们还有不满？”
两人一阵摆手，“不敢不敢……”
壮汉:唉下次再不在酒馆多言了……
剑客:唉好死不死撞上竹谷的教臣了……
苍天饶过谁啊！！！！
无言离去的潇洒，一举一动成功的收服了两只倒地起不来的货。
无言耳朵里面养了只小宠物，名唤凡生，是一只北雪荒地里的极品灵宠，长得跟只迷你版的松鼠没甚区别。
从五百年前就跟在了无言身边，算起来也是世间唯一一个无言和城君的见证者。就连月老，也不过略知一二。
这时懒懒睡醒的凡生不屑的撇了眼无言，然后用小拇指壳掏耳屎，“难怪月老说你这厮第一无耻。”
无言对于这种赞美早已习惯，嘴角扬了个笑，“还得是我们家凡生教的好啊。”
凡生叹口气，“你这个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无言扶额，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凡生这句话，半响语重心长的道，“百年前汝问吾，‘何不过得如同孩童般？’彼时汝又问吾‘何时才能长大？’”
凡生凝塞，许久叹了口气。
无言不以为意笑笑，几番转载回了竹谷。
上次白胡子到这儿来说到竹谷在江湖上已成邪教，无言觉得甚是奇怪，便出门去打探一番，想来已经得到了结果。
说来也怪，这世间人若是遇上芝麻大点小事只要自我解决不了就总爱往大者身上推。更不提如今是官家也破不了的疑案。
无言推开大门，草霜已经候在里头，见无言归来快步上前迎接。草霜弯腰拜拜，“谷主。”
无言眉开眼笑的伸手揉揉草霜的头发，“小妮子又长大了。”
草霜是昭愿的孩子，侍女小昭也是昭愿在外捡回来的孩子。至于昭愿便是他初建竹谷时少许的跟随者之一，现在领了他的令在秋丘陵寻一物什。
昭愿的元身是一枝芍药，天劫时被路过的无言救了一条命，于是就跟随着无言了。昭愿的孩子草霜是一条蛇妖，随了她的父亲元令君。
岐望书翻完了，探手去拿那壶还温的茶，起身抬头正巧望见了迈着欢快小步子的无言。
明日或许是冬日少有的暖阳，今夜的月亮才能如此美好。
那人踩着满天月，就这样来了。
岐望忽想起一句话——有人迎月光而至，一池月，一潭星，不及那人万分之一。
果真是一病病糊涂了，居然会想起前日无聊时翻过的那个话本子上的话，且是用在这无耻家伙身上。
岐望自嘲的摇摇头。
“岐望君这是作甚呢？”无言不知何时已经踱到岐望的窗前，扬着张笑脸瞧着岐望。
“在想闻人谷主这一天又去哪儿了。”
无言突然醒悟，惊讶的捂着嘴巴，“岐望君莫不是关心我罢？”
岐望习惯无言这一贯厚脸皮的作风，也不恼怒，给无言递了杯茶水，“冬日凉。”
无言笑眯眯接过，然后翻窗进了岐望的房间，又转身关了窗才舒坦的呼了口气，搓搓手。
这一起一落间，杯中的茶水却一滴未撒。岐望眯了眯眼，猜不透此人武功的深浅。
无言摸着冻红的鼻子，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满足一笑，“只有喝了这盏热茶，才算活过来了。”
他真身是神，其实并不惧怕四季。但既然岐望君有心款待，无言便顺势而下。
“岐望君可知凉洲刘府？”
少年点头。他被下蛊那夜，正是打算从齐都起身前往凉洲查此一案。
少年活了十四余岁，一心只为江山社稷和百姓安康，从来没有想过称帝为王，从来没有想过夺权。可却偏偏因生在帝王家，有些事情，不得不逼迫他去直面相对，不得不扳过他的心望着那一群群想要害他的人。
这些时日少年整日看书写字，除了用膳如厕，几乎不曾踏出过无言为他准备习书斋。
无言只道少年是想读书想疯了，莫不知只有望着这些说不出话生不出情感的文字时少年才能停下来静一静，感受一下那一夜的悲凉和椎骨。
那一夜，正是内侍阿楚问他，“此去凉洲，殿下是否要多添置些衣物？”
岐望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呼了一口雾气，微微一笑，“入冬了啊。”
晚宴时无言来的晚了些，一大家子人巴巴望着门外等着无言的出现，等到饭菜都快凉了无言才叫十二捎了个口信过来说自己已经出了谷，竹谷暂且交由十二十三代管。
平常无言在时，便是他同无言一桌就食，今日无言不在他一人一席，位置宽敞得很。
离上次种了蛊毒醒来已有半月余。本未曾料到自己还有残命待人救活，且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邬临站在他的床前笑问他，“你看你替你父皇守了三年的大臣与子民不过一朝一夕便全然背你而去，你这样活着辛苦到底是为了什呢？”
岐望蛊发，痛不欲生，却仍咬着牙挤出八个字，“为人之子，忠孝仁义。”
再之后便是清醒过来见到的闻人无言，一个天下第一宗派竹谷的谷主，一个整日不是下注就是遛鸟的闲散人。
据这厮道，是因为曾经他得以父皇的援助所以才有今日的辉煌，所以当他知道父皇仙鹤时只想着保住父皇唯一的子嗣也就是他岐望，所以就理所当然的救了他并让他入住于竹谷。
虽然跟胡扯没什么区别，但这人间还能有他一处安身之地，也不可挑剔。
无言一哽，却不知尴尬，继续道:“你身旁有没有人同你讲过你这小儿生的真真是好看呀？”
岐望嘴角一凝。谁知他一个少年郎整日被人夸好看是真悲伤还是真郁闷。哪个男人不向往八尺高，虎背熊腰，举弓射大雕？
无言见冷漠如少年，终于适时的走了。
邬临大笑，“好一个‘为人之子，忠孝仁义’。来人，替太子殿下收尸——”
他对那个宫墙里的记忆就此落幕，再也不复往生。只是这个仇，该报时也总归要报。不过区区邬临，并不足以令人心生恐惧。
小昭低头道:“我家主子爱梅，凡是心中欢喜看得顺眼的人便会赠他一枝梅子。我瞧见岐望君窗边有一枝梅，想来便是我家那调皮主子做的事啦。”
岐望不语，小昭送完暖炉就离了去。
“你母亲有没有同你讲过……”
“吾母后于吾五岁便过世了。”岐望不接花不回头，语气平平淡淡七分疏离三分冷漠，随手还翻了页书。
小昭换了个暖炉进来，见少年背后的窗户开了，又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关窗，嘴里还在嘟囔，“今日的风大的可以吹开窗子了么？”
岐望揉揉额角，小昭偏头瞧见窗边放的一枝梅花，噗呲一笑。
“笑甚？”
彼时的岐望堪堪不过十四岁，眉眼生如妖却并不妩媚，嘴唇红润而薄却也并不生尖酸刻薄之态，肤如凝脂白透的仿佛一触就破。
是一种女孩子都会心生妒忌，但并不舍得去苛责此人的好看。仿佛此人生来便应该高高在上，被世人尊奉般。
02
冬越来越深，岐望坐在暖炉旁仍会觉得手指冰凉。侍女小昭替他换了好几个暖炉，一来一去的带进了许多飘雪进屋内。
无言正穿着白色貂绒眯眼微笑着从他窗前路过，顺手折了枝窗前种的梅花，抖落了花枝上的雪，递与岐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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