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亚丝毫不留意自己的言辞，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好像他不希望这个学生还活着似的。
“他见过某个……我猜是他想通过同样的手段使神重生。”他戳下那张盖上“重生计划”印章的表，“就是我们一直传闻的寐。”
“可是这只是传说而已，怎么可能会有真的寐？”
蒂亚笑笑：“有的行动不一定就会达到目的，诺夕。总之，这个想要实施起来就必须拥有足够的能源维持，”他说，“目前已知的最好不过的道具，就是神器。”
所以这项计划牵扯到诺夕，因为她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接触到神器的人。沐鞅试图利用她来得到下一个神器。
“我明白了……”诺夕点头，“南亚特兰蒂斯的默神月。”
“聪明。”蒂亚露出笑容。
随即保持沉默。
安染在一旁愣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诺夕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串话，她大概能理解一二，但这个过程……不论在以前还是当下看来都相当诡异。
她习惯了诺夕这个状态，却永远看不见和诺夕对话的那个人的样子。
诺夕说这个人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安染曾经认为那是幻觉。她又不知该如何看待了。
诺夕继续沉默着，或许她看不见的一部分还在讲话。她听不见，也因此被忽视了好多次。
习惯了。
安染掉头，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
楼道的长度足够安染回忆很多。
最早发现蒂亚大概在七年前，她和诺夕就读于银栀城小学六年级。诺夕一个人突然在走廊上对着空气说话，给她吓的不轻。
之后就是毕业，依照父母的安排到银栀城学习术法。
诺夕不能使用术法——并非不会，而是不能。这使她在众多同学之间不好相处，竞争中也不占优势；在大家惊讶于世上居然有不能使用术法的人类一说之余，背地里认定她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术师。
诺夕很失望。但同年是她却做到了其他人做不到的事：她接触到了神器，并亲手将其摧毁。
从此一举成名。
因为“蒂亚”的功劳吧……安染想。对此，她的心情一向是复杂的，有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会头疼。
秦雨果比安染早一步到厨房。安染进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她窝着身子，左手一把小刀，用一种非常……猥琐的姿势撬开存放酱料的罐头。
案板上是切好的土豆。
“雨果？”
“啊？”她看到安染，立即停止手里的动作。
看她表情似乎有些别扭，眼角的红晕已经散去了半数。
“你饿了吗？”安染猜测。
秦雨果连忙摆手三连：“没有没有没有，就是看着饭点了，想……帮点忙的……”
“这样啊……”安染学她慢吞吞地讲话，一边接过菜刀，把剩下的码好，挪到案板上。
秦雨果看着她切菜，一言不发。
安染将三刨两下切好的碎块备用：“可以的话，平时空闲的时候我们就一起经营店铺吧？”
“哎？”
“诺夕难得工作一回……如果你可以加入的话会更好玩一点。”安染说，“相应地，你可以得到一定的报酬，这样也能有零花钱了。”
“好。”秦雨果点头，“嗯……谢谢你。”
“客气什么。”安染伸手拍下她的肩膀，“给你的小说喜欢看吗？”她尽量避免谈论和秦雨果的父母有关的事情，最近考虑得已经够多了。
“嗯。”秦雨果点头。她看着安染切菜的动作，半天没动静。
“那个……凌后来怎么样了？”她突然发问，令安染的动作猛地停顿。
“凌？他怎么了吗？”安染对这个问题感到一头雾水，和碰巧遇到诺夕凭空说话的感受相似，甚至更胜一筹。
秦雨果：“就是凌和晨欣吵架，从家里跑出去还被车撞了——他们会分手吗？”
“……”原来是小说吗？安染哭笑不得，到头是自己理解错了。还以为是那位妖怪访客呢……话说秦雨果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们不会分手的。”安染回答，顺便将话题引向另外一边：“你还记得我们这住着一个白发的客人吗？”
“记得。”秦雨果点头，眼睛里浮现一股别样的神色。
“他的名字也叫凌。”安染说，“就这一个字。”
“哎？假的吧？”
“这种名字在妖怪中不罕见，很多为了融入人类社会才改成稍微正常的名字。”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打开电饭煲的开关，“有很多妖怪来找诺夕，可他们的关系却没在诺夕这里，因此我们会遇到很多素不相识的妖怪——凌是其中之一。”
安染考虑到秦雨果要长期居住的话难免会有和凌碰面的时候，本来只想向她介绍凌的由来；秦雨果听完后沉吟片刻：“关系没在诺夕这里是什么意思？”
安染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
“呃……”她被迫再一次放下手头的动作，看着秦雨果。
“诺夕说，她能看见一个影子，这个影子曾经是个真实存在的生命，而且它的长相和诺夕一模一样。”安染眨巴眨眼睛，“所以妖怪们的关系在于这个‘影子’身上，他们错将诺夕当成了别人。”
因此诺夕就拥有一份与生俱来的关注，蒂亚说等她逐渐成长，她会面临种种危险；蒂亚说它会保护她；蒂亚说它能帮她找到神器并将其摧毁，摧毁神器是唯一的可行的方法。
安染眉头微锁，趁秦雨果察觉之前回头，继续另一份食材的清洗。
白菜在水池里捞出，沥干，剔透的水滴滑落，淋到水面上；置于案板，从菜根开始一斜一顿地切成条状。
指尖蹿上刺痛的滋味——点着的火烧到了指头。不过不要紧。安染往手上呼出一口冷气，顺便吹熄了带火星的纸条。
灶台是装修时图便宜买的二手货，用了几年，电池总有些老化了，偶尔会出现需要手动打火的情况。
该换掉了。
“那个……明天我要参加墙绘活动，”秦雨果说，“早上就去。所以……午饭就不用等我了。”
“兼职吗？”安染问。
“嗯。”
“好吧。”安染把锅堕到灶台上，用围裙来回地擦干净双手，对秦雨果笑笑：“叫下诺夕，准备吃饭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沐鞅是妖怪？”诺夕说。
“他是人类，完完全全的人类，这才是不可思议的地方，他早该死掉了才对。”
“你看得出来吗？”诺夕悄声询问。
“……我觉得是新政府发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不是说新政府的执政动机听起来鬼祟吗。”安染话虽这么讲，却不能推断出对方的目的何在。她察觉到不对劲：“你觉得会不会是烛黎派人送来的？”
诺夕盯着她。
“沐鞅是谁？”
“嗯？”安染对诺夕的提问莫名其妙。
“我的学生……我曾收养过他，他的双亲在战乱中死亡。”蒂亚喃喃到，“可是，这都过去将近一千年了。”
她按照蒂亚的指示做到许多难以完成的事，直到摧毁神器——诺夕开始对他“还活着”时的经历感兴趣；传闻蒂亚还活着时和各界持有频繁的联系，因此受到很多尊重，也得罪过不少人和妖怪。
蒂亚生前造成的影响延续到诺夕身上。
两个个体之间的关系源于因果，蒂亚重新接触她变得轻而易举。
“作为敌人，如果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的话，也不是不会故意给出提示吧？比较符合挑衅心理——”安染解释道，“所以还不乏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表面下还有另外的目的。”
“是沐鞅。”蒂亚说，直接将诺夕在安染这边的注意力给打断。
诺夕毫无头绪。明确提及蒂亚的话大概和他本身脱不开关系，但是这样除非蒂亚自己说出来，她就别无办法。
她正思索着，感觉到某些轻飘飘的东西伏上肩头；蒂亚盯着桌上摊开摆放的内容，脸上是诺夕少有见到的严肃神情。
他对诺夕了如指掌，诺夕却不了解他的全部。她唯一知道的是，蒂亚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蒂亚活了很多年，蒂亚创造了她并把她混进一个因火灾事故而丧生的家庭中，从而获得正常的名分。
只有她能看到蒂亚。也许看到和自己的样貌一摸一样的人会增加好感，诺夕从来没有产生怀疑。
诺夕摇头：“不多。”
“……”既然如此，安染也没有要追问下去的理由了。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个只存在于诺夕话语中的蒂亚。
“寄信的人没有写名字，你觉得是谁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安染把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不知从何说起，于是随意找了个切入点，“旧政府的人？新政府的人？还是某个原住民？”她看着诺夕——诺夕的名字被多数术师所知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诺夕觉得两年前的自己果然不该以为结束了。
“蒂亚……”安染盯着纸面呢喃，“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诺夕最早认识到蒂亚的存在是在什么时候，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似乎很早，又似乎耽搁过十几年。
蒂亚像个影子，诺夕走在哪里，他就能在哪里出现，注视着诺夕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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