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闻声望向那个老人，见他眼里似乎有泪花，又看向跟自己一向不亲的父亲，发现他正侧着头对旁边的女人说些什么，女人含泪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纸巾帮他擦了擦眼角。
三十年了，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父亲和爷爷这里感受到亲情，那种好像触手可及的亲情。
两次，两次都跟阿色有莫大的关系。
他回过头，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只是秦修一家，桌上的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大家都见过秦修跟秦裕犟的样子，跟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秦逝水想到三哥年轻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过，可惜了。
他眸色黯了黯，擦拭了下嘴角，调整了心情，换了一个话题。
他知道秦枫眠今天是第一次见未婚妻，作为秦裕之外，还在秦家管事的长辈，他理所应当地该关心一下。
“今天跟晋家那丫头见面怎么样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秦枫眠没有觉得被放鸽子是件太丢人的事，虽然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没见着。她临时有急事。”
他如实说了出来，通过语言技巧，隐瞒了她可能是故意不来的这部分。
秦蹇听了奇怪，问：“什么见面？”
“和他未婚妻的，今天本该是第一次见面。”
秦枫晚回答了她。
“可婚期不是定在年后么？”
言下之意是，怎么还没有见过。
这话的声音很小，这个大哥她可得罪不起。
秦枫晚耸耸肩，“见了面又能怎样？”
是啊，见了面又能怎样。
婚期已定，又不是相亲。
见了面不喜欢，难道还能不娶么？
这婚，是爷爷亲自定的，秦枫眠自然不会忤逆爷爷的意思。
和顾先生一样，作为家中的长子，有一些责任是不能推卸的，有一些事情是不容许任性的。
晚餐结束，老爷子拄着手杖起身的时候，说了一句，“秦修阿色，还有小五和小顾，跟我去书房。”
“好。”
秦修没有说话，阿色帮他应下了。
老爷子在拄着手杖先走了出去，秦蹇在后面拉了拉秦修的衣服，“你别让嫂子难做，好像谁逼你回来的一样。”
秦修听了这话皱眉，盯着像小时候一样跟在老爷子旁边的阿色的背影，盯了一段时间，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快步追了上去，跟阿色并肩。
“走慢点，万一真怀了怎么办。”
“没事的。”
两人的话传到了秦裕的耳朵里，他步子放慢了些。
秦修想了想，道：“你跟着小五他们慢慢过来，我跟......爷爷先走。”
秦裕身形晃了晃，佣人连忙扶住，秦修也赶了上来，“我知道您听我叫爷爷激动，可也不是这么个激动法。”
秦裕瞪了他一眼，“臭小子。”
“不臭，挺香的，我老婆专门去买的柔顺剂。”
“哈哈哈哈。”
阿色听着老爷子豪爽的笑声，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后面的秦蹇和顾容与已经跟了上来，秦蹇挽着她的手，道：“嫂子开心了？”
“嗯。”
“开心就好，老三总算是懂事了。”
然后秦蹇又看了看她，“以后常回来？人多热闹。”
阿色看着秦修和秦裕的背影，“嗯”了声。
摆满典籍的书房里，两对新人分别坐在客椅上等着正在写毛笔字的人发话。
“阿色，来帮我研磨。”
阿色走上前，拿起已经有些年头的墨锭细细研磨起来。
“你跟秦修走了之后，这茶他们也泡不好，墨也磨不好，还是你磨的墨成色啊什么的，各方面都对。”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竟然阿色掉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顾容与和秦蹇愣了愣，望向旁边的秦修，只见他神情复杂的盯着阿色，却没有什么动作。
阿色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泪珠，低下头无比认真地继续磨着墨，“以后我和阿修经常回来。”
秦修没有说话，是默认了。
老爷子余光瞥了一眼书桌，才发现有泪滴，手顿了一秒，又继续练字。
“哭什么，什么时候跟那小五一样爱哭鼻子了。”
秦蹇听了这话娇嗔，“爷爷。”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
随后又道：“找个时间，跟你嫂子一起去医院做个产检。”
“明天，三婶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
秦裕点点头，“她办事让人放心。”
“你爸爸这几年对她不错，你可以放心。”
这话是对秦修说的。
秦修闻言沉默了几秒，而后道：“我知道，她说了。”
三婶是三叔明媒正娶的妻子，却不是他的爱人，也不是秦修的母亲。
为了好好待秦修，她给自己上了环。
这么多年，她一直待秦修为己出，秦修也是真心敬爱她。
所以也一直不满意自己父亲对她冷淡的态度。
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要娶她呢？
“小顾，你和小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顾容与几乎是脱口而出了一个时间。
秦蹇微微皱眉，错是没错，只是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她之前猜错了么？顾先生那句话并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秦裕执笔停了下来，仰头想了想，“那段时间，她是在和你的弟弟谈恋爱吧？”
“......”不得不说，有点尴尬。
顾容与轻咳了声。
秦蹇哭笑不得，“爷爷，那是假的。”
秦裕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是假的。”
他在砚台里沾了点墨，“那时间就对上了。那个时候，你突然回来跟我说，要自主选择婚姻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
那时候，秦裕已经跟秦逝水暗示，可以给秦蹇找丈夫了。
既然秦蹇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静，那他不介意帮她物色人选。
就和现在的秦枫眠一样。
她之前也是同意的，突然之间改了口。
“现在看来，是那时候就喜欢上了啊。”
“爷爷......”
怎么当着人的面拆穿她呢。
“当时她为了婚姻自由，承诺我在三年内，让大中华区的成绩翻一番，她做到了，三年后，你们结婚了。”
秦蹇身为雇佣兵军团老大的能力他不怀疑，只是她是接手秦修的生意，跟雇佣兵可不是一回事。
其中有多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顾容与不知道有这段，一时间种种感情都涌了上来，难以言喻。
他只拉着秦蹇的手，当着爷爷的面郑重承诺：“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坐在阿色旁边的秦蹇微微挑眉，她知道秦修夫妻俩的想法，也是有点害怕爷爷脾气上来，时刻准备着解围。
谁知道老爷子严肃的脸突然绽放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倒真有点慈祥的模样了，“诶，乖。”
秦裕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但是他在秦枫眠说这段话的时候停止了咀嚼，显然是在意的。听到最后一句话，明显表情松动了许多，这是满意的表现。
他放下勺子，看了看顾容与右边的孩子，秦见微。
傅北念和秦见微两人竟然一左一右占了秦蹇的位置，但秦蹇又不能在爷爷面前吃孩子的醋，于是认命的跟阿色坐到了一起。
秦见微多多少少知道这个老人对自己父母是不喜欢的，所以有点怕这位老人。他吃着饭，见太爷爷看着他，他虽然害怕，但是妈妈教了做人要讲礼貌，所以就笑着叫了“太爷爷”一声。
阿色一直默默担心自己儿子会冲撞老爷子，然后好不容易粉饰的太平又会毁于一旦。
同时震惊的还有秦修的父母，也是生怕孩子触了父亲的逆鳞。
才一会儿，他就知道了念念那个小家伙喜欢吃什么，然后给旁边的她夹菜。
从念念一定要挨着他坐的时候，秦裕就已经对顾容与产生了好奇。
他知道他在观察自己，他也在观察他。
秦见微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嘴里包着一口饭就这么抬头回望了过去，把菜嚼完了，裂开嘴笑了笑，大声叫：“太爷爷。”
秦修和阿色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这是两人第一次带着秦见微回家，见微一直好奇这个太爷爷，他从来没有见过。
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什么比团圆更重要了。
虽然现在秦家小辈们还处在分庭抗礼的阶段，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无比清楚，下一代的家主，一定是秦枫眠。
顾容与发现，当他们聊到他感兴趣的话题的时候，他会微微侧耳；听到不喜欢的话题，就会什么也不做，安静地吃着管家给他布的菜。
秦裕也在观察这个孙女婿，他虽然话不多，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五叔他们在旅行，还没有回来，过几天能到。五叔家那两个小孩，明天就可以到了。大姑二姑他们不出意外的，明后两天也能到。今年过年，一家人能齐。”
他这番话是对大家作的解释，也是像爷爷报告情况。
他知道爷爷虽然不说，但是无比想要团圆的。
秦枫眠看了眼爷爷，见他用余光在观察顾容与，心知他是对这个孙女婿满意的。
因为爷爷对待不满意的人，扫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若不是这大圆桌上还有其他穿着现代衣服的人，顾容与就要怀疑自己穿越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人，虽然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但他并没有强迫小辈们按照他的习惯。
就比如，他虽然食不言寝不语，但不这么要求小辈，反而好像很乐得听这些小辈们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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