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知肚明，没有人会没有眼色的去拆穿这场面话，更何况这场面话把大家的面子都给足了。
秦修稍稍沉吟，跟阿色对看一眼，还是决定把心里的忧虑说出来，“见微，是不会进秦家的。”
他这句话里的“秦家”专指那些黑色生意。
他和阿色花了大代价漂白，甚至还害得小五生死一线，就是为了让秦见微有个相对安全、无邪的童年。虽说有秦家这个大背景在，他们不可能完全干净，但要让见微沾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的。
秦裕像是料到他要说什么，没有太意外，只将视线从宣纸上移开，抬眼看了他一眼，“跟裁缝约一下，早点量衣早点裁。今天有点晚了，先散了吧。”
秦裕没有对秦修的决定表态，但让他们办婚礼的事却是板上钉钉了。
阿色在底下扯了扯秦修的衣角。
秦蹇见了，聪明的结束了话题，把秦修的话堵在了肚子里。她对爷爷说：“爷爷晚安，我们也累了，就先下去了，明早还要跟嫂嫂去医院。”
秦修无奈，只得给自己老婆和妹妹面子，四个人一起告辞，离开了书房。
......
秦修他们先到了东篱院，正要进去，却被秦蹇叫住了。
只听得她说：“放宽心，小宝的事，你们不同意，爷爷还能逼不成？”
“你们就好好准备婚礼吧。”
秦修见她来劲的模样倒是笑开了，“我们结婚你那么开心干嘛？”
秦蹇很自然地说，“可以见到嫂嫂穿婚纱的模样啊，你不期待？还可以让小宝当花童。”
阿色穿婚纱的样子么？
他在梦里见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更美。
秦修扫了秦蹇一下，拉着阿色回家了。
......
“顾先生，看，有星星。”
秦蹇挽着顾容与的手臂笑道。
下了一天的雪，本以为今天晚上不会看见星星了。
没想到就晴了那么一会儿，就足够驱散厚重的云层，看见繁星似锦。
“总是能和顾先生看见星星。”
顾容与低下头看着她眼底映出的星光，心头微动，轻声说了句，“星星很美。”
夜色正好。
秦蹇转过头和他对望，眼底的星光逐渐被顾容与的身影占满，她闭上眼，感受他冰冷的唇贴在自己温热的唇上的那种酥麻感。
“你喝酒了？”
秦蹇贴着他的唇道。
“没有。”
“那我怎么感觉有点醉呢？”
顾容与歪着头，像是在回味，“我好像也有点。”
秦蹇靠在他身上轻笑出声。
顾容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弯起了嘴角。
繁星映雪人相偎，共赴人间一场醉。
两人慢慢踱步回到小院子，本打算再一起去见一下父亲母亲，今天还未来得及跟他们好好说话，却在门口被人截了下来。
“等了好久，终于回了。”
这声音好像在用黑胶唱片放着古典乐。
秦家除了傅子筠，谁还会有这样的声音呢？
他好像真的等了很久，房檐上的雪都落在了他长款外套上，被仿旧的路灯一照，外套上的水渍无所遁形。
秦蹇挂起招牌微笑，“怎么不进去等？”
也不知道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顾容与亦是不解，但想着，这么晚了还在雪地里等这么久，应该是很重要但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的事了。
“我是来找你老公的。”
傅子筠直接跟秦蹇说明来意，一脸磊落。
秦蹇抿唇看着顾容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顾容与稍稍点头，秦蹇便绕过傅子筠进了小院子。
“走走？”
顾容与点头，随他踩在雪上，万籁俱寂的夜里传来的脆脆的碎雪声，听起来格外诗意，只是人不对，顾容与无心欣赏。
两人走到了一个亭子，湖心亭。
连续的下雪和低温让这片微型人工湖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秦家在这冰上铺了一层防滑的地毯，经过地毯，便能到达以往只能泛舟到的湖心亭。
亭子中的石桌被人铺上了精致的桌布，石凳上也铺上了加厚的防寒坐垫。
秦家的人力财力真的非一般人家能比。
当然，不能比的还有这份古意和诗意。
顾容与虽不是文艺的人，却也读过不少好文，如何看不出其中精妙。
好一出“湖心亭看雪”。
两个男人分别找了一个石凳坐下，傅子筠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打开，里面的烟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预示着主人还没有抽过。
“来一根？”
他将盒子递给顾容与。
顾容与婉拒，“谢谢，我不抽。”
傅子筠低头笑了笑，拿出一根叼在嘴里，又从刚才的口袋里拿出火柴盒，划燃了，稍稍低头，就着这微弱的火，点燃了嘴里的烟。
顾容与看他一系列的动作，觉得好像在看一部文艺电影。
确实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魅力。
他好像能理解秦修对他的敌意了。
傅子筠吐出烟圈，烟圈往亭上萦绕，“小晚说，你在脑外科的成绩斐然。”
小晚怀念念后，他就为了她和孩子开始减少吸烟量。
现在已经没什么瘾了，只是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抽一根。
顾容与没有说话，他在等他开门见山。
“我想让你帮我看一下病。”
并不意外。
“什么病？”
傅子筠将才抽了几口的烟灭掉，扶了下眼镜框，“性瘾。”
“......”
有些意外。
“意外？”
傅子筠猜到了他的想法。
“咳”，顾容与咳嗽一声，失态只是一秒，他很快就将自己调整为了专业状态，“这种情况比较复杂。”
“一般来说，性瘾更倾向于心理学，当然，心理学跟脑科学息息相关。如果你是因为脑部有可用手术修复的变化而导致的性瘾，毫无疑问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其实，你对我一个外科医生问这个问题，我会自动认为你是想要进行手术修复。”
傅子筠默认。
顾容与停了几秒，又道：“......我不建议手术。你需要去检查，如果是脑部病变，那么性瘾只是一个预兆，还可能存在其他问题，根据程度来决定是否要手术。如果只是性瘾，性瘾本身不会威胁生命，可任何手术都是有潜在风险的。而且，无意冒犯，似乎这，并没有影响到你的生活。”
既然他来问他了，他就把傅子筠当作病人了，他这番话也是作为医生对病人的劝慰。
虽然顾容与是外科医生，但如果病情允许，他会建议病人保守治疗。
现在医疗界，很多医生为了赚钱而轻易动手术，这是不该的。
当然，这只是作为医生的劝告，最终决定权在病人手里。
顾容与倒不是计较这些，只是看得比较明白。
秦修又何尝不明白？
这时，秦修却异常冷静，“大哥同意？”
“他有什么不同意的，他积极得很。”
“你那几个姑姑和叔叔这次回来，除了给第一次进门的小顾面子，就是因为你们两兄弟的婚礼了。”
提了他之后才提到自己的两个孙子，是很有礼节。这说法，也同样给了秦修面子，把他摆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承认他在秦家的地位。
但是顾容与有自知之明，两位姑姑和五叔赶回来，主要是因为秦枫眠，这个未来的家主。和秦修，和他自己，都没有关系。
如果真如老爷子所说，是给他面子，那当初秦蹇和自己结婚，这些在国内的姑姑叔叔为什么不来？当然，礼物是到了，对竞争激烈的秦家人来说，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她一直知道她要什么，所以找了心思细腻但理智的顾容与，她相信他会知道她要什么。
他也确实知道她要什么，不仅知道，还承诺了，并且在未来的日子，还会做到。
秦裕写完了最后一笔，一个漂亮的收尾。
顾容与不得不佩服老爷子。他原以为像这样的人，应该已经是眼高于顶，不屑于所谓的人情世故了，却没想到还这么有说话技巧，照顾小辈们的面子。
他将顾容与摆在第一位，承认了他在这个家的重要性，给足了面子。
秦修和阿色今年才刚刚领证，领证那天，就电话知会了秦蹇，什么也没办，谁也没有通知。
如今，老爷子这句话，无疑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秦修再怎么皮，再怎么跟家里不好，也是他秦裕的孙子。而阿色是秦修明媒正娶的老婆，秦裕的孙媳妇。
但陪伴，从顾先生口中说出来，有一种相携白头、不离不弃的感觉，不管前路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满布，顾容与都在。
这样的承诺对秦蹇来说才更动心。
秦裕很满意顾容与的回答，所以在写完这首诗后，就迈向今晚的第二个话题了。
听了这话，两个当事人都愣在当场，倒是秦蹇率先反应了过来，兴奋地叫道：“哥！”
顾容与也难得在他们面前展颜，“恭喜。”
顾容与看了一言，是曹阿瞒的《短歌行》，倒是符合老爷子形象。
“年后，你跟阿色补个婚礼吧，跟枫眠一起。”
他没有办法保护她，免她遭受一切伤害，他只能陪着她，不管以后会面对什么，他都会一直陪着她。
这样的承诺或许没有其他“我会对她好的”，“我会好好保护、照顾她的”这样的话语听上去有力度，可是对秦蹇来说，陪伴才是她最需要的。
顾先生会好好照顾她，毫无疑问，是天性、是职业习惯、是责任，大概有那么一点爱吧，可谁都可以照顾她。自懂事后，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要人照顾过。所以照顾，保护，这些词对她而言都有些鸡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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