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儿这一吓，只差失了魂魄，忙道“前头那些话我是在太太屋里听来的，爷可理会的？”
“既如此，我也有好几日没去太太那里走动了，这会子正巧去看看她。”说罢，接过景官手里的披袄，也不去理会曲儿，经往吴氏园中行去。
程栩刚至室门口，馫翡便笑迎道“太太才歇下了，让我嘱咐爷回园子仔细念字，爷明儿再来看太太罢。”
“我只进去看一眼便走，我已有好几日不见太太了，你让我进去看看。”程栩蹙着眉，说道。
馫翡思虑一回，便道“那你小心些，别惊醒了太太。”
程栩点首应下，轻轻推开门进去。
只见吴氏阖目入睡，一脸温慈的模样，细微呼息，恬淡清宁。
程栩乍一见，心下狠命一阵抽痛：她这般模样的人，竟不是我的生母，可不知我的生母，又是甚么模样，是与她一般么？
他轻着出室，一掉头，便一经奔出园去。
面上，泪已流下。
程栩本是个不惯记事的，一日里倒有半日是糊涂的，曲儿所述之事心里早记得分明，又岂是几句话能杵动的？偏这会子，他心里头最是清明不过的。
听曲儿这般说，不禁气的浑身抖搂，因怒道“你一会子是那个话，一会子又是这个话，究竟哪一句是真切的，哪一句是唬我的，这会子莫要再编话哄我，若不依我，我去问问太太便了，也不用你这般磕应人！”
程栩已闹了性，这会子哪里还听得进曲儿别的话？心里头只一经儿记着他与吴氏不是血亲，便越发悲痛了。
曲儿不禁心下暗悔：我只道这件事儿无论如何，他横竖是会知道的，这一大意，倒忘了这爷若认定了一件事，心里头便转不过来。我虽与他在一处有几年，究竟是主仆之别，也说不得是甚么意思。
曲儿略思一回，说道“这件事儿你只是心里头念着，嘴里可不要说出去，你若说了，我只怕要摊饥荒了。”
道来甚是奇谲，曲儿连着拉他几次，他只是痴痴坐着，不加理会，景官才扶着他，他便起来了，这一来又把曲儿吓得不轻。
曲儿心知他是闹了气，此番见来，竟是做了一件蠢事，忙道“爷只道我今儿醉了，不加监束，贪嘴多喝了几盅，这性儿也越发乱了，竟跑爷这里来瞎诌浑话，求爷切切担待担待，饶我一遭。”
曲儿只吓得不知说甚么好，只得编排了一个幌子，只求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程栩听罢，忙往门口迎去。
见曲儿果然正裹件袄儿站在门口，程栩忙上去问道“这个时气儿，难为你跑这边来。”
说罢，凑近低声问道“有甚么事？”
曲儿这时也急了，心里头只是不住的悔念不该不顾一切这般行事，也不知是对他念着多些，还是对这件事的结果念着多些。
便在此时，景官正携着披袄过来了，见程栩一副痴呆模样，坐在地上，忙上前拉起。
“我近些时日去看她，她也不大与我说话，我只道她累了，也不去扰她，不想这里边竟有这番缘由，怨不得她心里头有几分在意，倒底我与她本不是一体的。”说罢，泪涟满面。
曲儿一面去拉他，一面说道“太太心里可不是你这个计较，虽说你与她不是融血之亲，她从来只是把你当作胎诞的骨肉，太太平日也时常念着你。”
程栩蹙眉道“这又是知道甚么好玩的事，也不必这般急赶，累的这个模样，快顺着理会子气儿。”
素茹道“太太那边的曲姐姐来看栩爷了，让我切切转告你，有要紧的事，这会子在门口等着呢。”
曲儿忙探手去扶他“底下积着寒，坐久了仔细凉了身子。”
程栩仍不作理会，只痴痴坐着，又苶苶地问道“你这话可听得真切，可不知编着来唬我？”
曲儿听了，吓得蹲了下去，忙道“你当我是在唱话本子么，这样的话也能编造出来的？我为何费心只过这边告诉你，一来是你的事，二来我也念着前头我服侍你的日子，想着这种事不知瞒到哪日，横竖你是要知道的，还是来知会一声的好。”
曲儿便附在他耳旁将吴氏与馫翡的闲话细细与他说了。
程栩便似身中焦雷一般，心里头酸甜之味、苦辣之感，诸般难过在一处，渐着整个人儿也没了知觉，一怔之下，一跤顿倒在地，竟也不知底下积雪的清寒。
静宝轩内。
程栩才下学回来，正与景官摴蒱取乐。
忽地闻见外头一阵促疾，程栩吓得忙奔出去看，只见丫头素茹喘息着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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