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栩见这小厮这般作势，心里实不受用，便也忽地斥喝“我若想知道甚么，自会问她，她若心里不愿说，我也不去怪她，你这会子多管甚么，当着我的面，可曾把我放在眼里么！”
那小厮本欲奉谀一番，忽地碰了茬儿，只得讪讪地走回去，他心知这个爷性子十分古怪，摸不清透，倒不必多费心思。
玉兰经此一番训笞，身子已是剧痛难堪，兼着时气清寒，两向交加，更是痛入骨髓。
便是只跪着也耗着她大半气力，属十分不易，耳中听得程栩的话，脑子也不大好使，又念着这事儿本与他有莫大干系，她这会子遭了罚，若一时瞎说了话儿，叫这一干小厮听了去，亦或让如珠听了去，传到老太太那里，那个罪过自个儿哪里能担得起呢。
她心里头只觉着如珠还未离去，又有这一众子小厮，再着她也不大想回他的话，只好颤合的牙关，默而不语。
程栩见玉兰并不回他的话，回身见着几上的杯壶，几个小厮醉后的糗态，不禁怒从中升，再不言语，上去使袖一拂，那些酒器“噼里啪啦”，一经儿落了一地。
程栩气的骂道“老太太吩咐你们来这里吃酒了？一撮屎坑的庸石，平日里使唤你们劳事，没见得你们几个多利索，惯会拿腔作势糊弄人，好神气了！”
说罢，啐了一口，又回身去问了玉兰几句话。
玉兰一面垂首听着，一面身子不住颤抖，也不知是身上疼痛多些，还是心里头惧怕多些，只紧闭了嘴，不敢去回他。
玉兰只低着头，既不去看他，也不言语。
一旁的那个小厮见玉兰不回程栩的话，竟无半分尊重之意，忽地上前冷不防踹了她一脚，喝道“不知趣的，敢是聋了，栩爷问话也不回！”
程栩回头喝道“你莫跟来！”
景官听了，只得丧了口气，一面摆首，一面回屋，因道“爷早些回，提防老太太遣人来园子寻。’”
程栩走得远了，哪里还听得分明。
程栩见了这番形景，又是神伤，又是气恶“你们几个不去劳事，躲来这里斗酒拖懒，府里留你们干甚么用，我去回了周管事，一经儿打发出府便了。”
当先一个半醉的小厮见程栩忽地出现，不禁咋了一跳，因赶着上前行了礼，因恭敬回道“栩爷多担待担待，这丫头是老太太指名要罚的，老太太吩咐我们仔细守着，要跪足三个时辰，小的不敢轻忽了。”
程栩听了，心下一怔，忙痴痴地走近玉兰，见她始终低首，因俯下身子，问道“老太太同你说了甚么话？”
如珠见地上的玉兰这般模样，想必嘴里甚么话也说不分明，也不去搭小厮的话，因便一经儿下楼，往余太君屋里去了。
程栩手头正拿一张纸念着，纸上写的正是那首《疏梅引》。
听得疾促的脚步声，打量着是程桓到了，忙急得叠起来揣入怀中，便顺手拾起案的书卷，作势仔细读念。
到了梅子园，一经儿往遂亭阁行去，不及细思，便上楼一望。
但见四个小厮围着一张小几，正一处揎拳划酒，玉兰跪在一旁，头低垂，腰软坠，身子不住的颤抖。
景官一面嘴里说着，一面打着手势，才说了几句，程栩已撒足跑出室去。
景官忙跟出问道“爷这会子去哪里？”
这里小厮将玉兰提至楼上，如珠见了，便道“你们几个且歇着去罢，这里不必费心担计，横竖有我呢。”
当中一个小厮回道“老太太吩咐了，便是有你在，我们也随意走不得。”
“何事？快细细说了。”程栩扯住他，急问道。
“我才走进园子，见遂亭阁那里有个丫头挨罚，也不知犯了甚么事，整个人儿尽顿在那雪里，几个小厮便不住的使棒责打，这个时气，也怪可怜见的。”景官一面说着，面上已有悯怜之色。
程栩早听得呆怔了，忽地紧紧拉住景官，便问“可记得那个丫头甚么模样的？”
见门推开，却是景官回来了，便丟了手中的物事，接着问道“老太太那里可有甚么情况？”
景官道“大事儿也不见得，只有一件，不知是老太太还是哪个奶奶的意思。”
景官从静宝轩来，才至梅子园内，便听得遂亭阁那边似有动静，过去一瞧，便见玉兰萎顿在地，几个小厮正拿棍棒不住往她身上使将。
景官心里默念：这丫头也不知犯了甚么事，遭这苦罪，既是做丫头的，倒底办事自当分外留意着。
一面心内想着，一面过老太太室外那里觑看，见并没有甚么要紧事，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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