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会放过方常,哪怕从现有迹象判断方常并非真正的汉家余孽,但方常若不死,迟早会加入汉家余孽的队伍。
龟妖夺舍没成功,但也没失败,失败便是魂飞魄散,人类无权继承黑帝敕命的神位,河神水府自动崩溃,河神庙灵光熄灭。
所以龟妖必是与方常达成妥协,提供神力,换取在方常体内暂居。
龟妖肯定在提供神力时暗藏陷阱,随着方常使用神力越多,渐渐迷失人性,然后被龟妖趁虚而入。
也就是说,只要放任不管,方常迟早会被龟妖夺舍,只是时间或许要拖得比较久。
但这样一来,张广旭就拿不到功绩了。
虽说孙权苛待张家祖上,但如今已是八百年后,孙权这个高高在上的圣天子早就忘了张家祖上,不知道下面小人物对他的怨恨,张广旭如果立功,就有机会升官受赏。
但过去五年汉家余孽从没来过夷道县,他想立功也找不到机会,现在总算来了,怎能错过?
“命令,集结里民去河神庙,大拜祭。”
虽然不喜欢那只老乌龟,但为了立功,张广旭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
河神水府,方常练习神术,看着越来越黯淡的龟妖魂魄愁眉苦脸,这时水镜传来动静,只见数百里民齐聚河神庙,对着神像大礼参拜,齐声礼赞:“至心皈命,清河水神,吾神庄严,大慈大悲……”
方常怒从心中来,龟妖每月吃一人,清河里的人竟然还赞美他、皈依他,愚蠢、麻木、荒谬!
但怒意渐渐转为悲哀,清河里的人有选择吗?
不昧着良心赞美龟妖,他们就得死!
但良心一直昧着,时间长了,就真的蒙上了尘埃,再也不复纯净。
方常听说过什么斯德哥尔摩之类的病症,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甚至发自内心的尊敬、服从加害人。
还有一些心理学、社会学、宗教学方面的知识,个人会被群体、环境渐渐同化,就算一开始有人是暗怀不满的被迫礼赞,时间长了就会被洗脑。
就像现在,即便主祭被杀,无人引领,清河里数百人的礼赞仍然整齐划一,说明他们已经习惯了礼赞清河水神,对清河水神的礼赞仿佛成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今天并非祭日,他们为何大拜祭?
毫无疑问,这是县尉张广旭安排的,张广旭目的何在?
咦!
方常忽然面露惊疑,摇了摇头,甩了甩耳朵,但耳中仍然有重重叠叠的声浪环绕。
这声音不对!
他们第一遍礼赞结束后,其声音仍然在水府中回荡,而第二遍礼赞的声音又进来了,然后是第三遍、第四遍……一遍又一遍的礼赞叠加起来,一浪接一浪,浪涛汹涌,水府成了声之海洋。
即便方常先后吸收了六个神仆的记忆片段,仍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前世某些网文中关于神祇与信仰的描述,却让他灵机一动:信仰之力!
方常连忙浮出龟甲中的龟妖魂魄,只见魂魄深处那张代表神位的赤色符篆大放光芒,在赤光的牵引下,一浪又一浪的礼赞声投入其中,仿佛无形的漩涡吸干了声之海洋。
水镜继续传来礼赞声,但一遍结束就被赤色符篆吸收,不再有声浪回旋。
与此同时,原本黯淡的龟妖魂魄逐渐变亮,魂魄中蕴含的神力在恢复!
方常又惊又喜,喜的是找到了补充神力的办法,惊的是百姓竟然能给妖神提供信仰之力,信仰之力能转化为妖神的神力。
在六个神仆的记忆片段中,妖神本来就强大,并没有“妖神因百姓提供信仰之力而强大”这种印象。
但张广旭安排大拜祭,显然是知道信仰之力的。
“他为什么帮我?不,他不知道我在水府,他之前求见,是以为龟妖还活着,他在帮龟妖……咦,他的士兵为什么牵着那个小女孩?”
方常看着水镜,清河里数百人都在拜祭,懂事的小孩跟着磕头礼赞,不懂事的幼儿被父母抱着磕头,唯独张强的八岁女儿不在拜祭的阵容中。
同样姓张,难道张强与张广旭是同族?他要收养同族遗孤?
磕头,礼赞,八十遍、九十遍、一百遍。
张广旭忽然高声叫道:“老乌龟,还不行吗?”
他面露鄙夷,老乌龟得到神力补充,竟然还不能压制、吞噬方常的魂魄,真是废物。
方常莫名其妙,即便他是推理小能手,一时也猜不到张广旭的想法。
“也罢,我再添一把火。”张广旭狞笑一声,“祭神岂可无祭品?来啊,上祭品。”
亲兵大声应是,拎起张强女儿,走到神像前,抽刀架在张强女儿脖子上。
张强女儿这才明白过来,哭叫起来:“放开我,不要杀我,河神大人,救命啊……”
亲兵没有立刻斩首,他在等张广旭的指示,张广旭则在等方常,虽然方常不是真正的汉家余孽,但他和汉家余孽显然是一类人,以降妖除魔、拯救苍生为己任,这种天真幼稚的人是不会坐视孩子被杀的。
“方常,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们。”张广旭竖起三根手指,“我数到三,这个被你放过的丫头就要人头落地了!”
方常大怒,张广旭是县尉,不是妖神,堂堂官员竟然拿本县百姓的性命来要挟,这吴国的官员都是什么狗屁东西啊?
“一!”
张广旭放下一根手指,目光对着河面,脸上挂着谑笑,仿佛是等着老鼠钻出来的猫。
方常哼了一声:‘这么简单的计策就想逼我出来,我有这么傻吗?这种老掉牙的计策,我见的多了。’
他想起看过的抗日神剧——方常本人是不喜欢看的,但他爷爷喜欢,经常一边看剧一边拉方常下象棋——抗日神剧中,日寇用枪抵着老百姓,逼游击队员现身,现身就是死,但游击队员总是想都不想就出来了。
“二!”
张广旭放下第二根手指,原本哭求河神救命的小女孩竟然转变了祈求对象:“方常大人,救命啊……”
张广旭哈哈大笑。
方常呵呵冷笑:‘昨天我杀你全家,你当时的表情除了恐惧,还有对我的仇恨,竟然还想我救你,呵呵。’
“三!”
张广旭愤愤不平的想着,只愿东海龟相被杀之事对吴国造成负面影响,国家动荡,他才有出头之日。
他心怀怨恨,但也不会放任汉家余孽,在孙权麾下好歹做着官,汉家若是光复天下,张家是要满门抄斩的。
亲兵担忧道:“大人,那您还骂他……”
张广旭一脸轻松:“昨日新到的邸报,上个月,东海龟相战死。”
亲兵大惊失色,这可是东海龙王的龟丞相啊,地位等同大吴丞相,实力与地位挂钩,谁能杀得了他?
孙权除了行九品十八阶的官制,在爵位方面也做了变更,取消汉代的县侯、乡侯、亭侯,恢复古时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
当年张家祖上带着泼天大功投吴,不说封个公爵,至少也该给个侯爵吧,却被孙权拿个最低等的男爵打发了。
‘若我出身公侯之家,岂会在八品县尉上一做五年?’
另几个去各宅勘查的亲兵回来了:“大人,这是各家为了请大人帮他们报仇雪恨,自愿赞助的经费。”
跟在亲兵身后瑟瑟发抖的几户人家欲哭无泪,是的,自愿赞助,倾家荡产的自愿赞助。
看其中一个亲兵裤脚上的血迹,不愿赞助的某户力士家属大概是过于思念牺牲的力士,全家自杀去与力士相会九泉之下了。
张广旭暗叹一声,可恨他只是区区八品县尉,除了邸报上的简要内容,没资格知晓更多内情,不知到底是谁杀了东海龟相?不知这事对大吴朝廷有没有什么影响?
他可不是为朝廷担忧,他虽然做着吴国的官,对圣天子孙权其实是心怀怨恨的。
若夺舍成功,怎会只杀人不吃人?怎会放过小女孩?
这几个亲兵不仅是县尉麾下的士兵,也有张广旭家族的旁支子弟,张广旭有意栽培,指点道:“区区里级妖神,正常情况下是没有夺舍能力的,但清河里这只老乌龟,其老祖宗是东海龙王的龟丞相,或许得了一些秘传。”
嘈杂之中,张广旭眉头一皱,立刻有亲兵大声呵斥:“都闭嘴,吵了我家大人,满门抄斩!”
场中顿时寂静一片。
有亲兵疑惑道:“大人,按里民说的,这方常原本是个寻常人,可隔了一天怎么能一脚踢爆脑袋?有里民在门缝里看到他身上黑光流转,这是黑煞灵气啊。”
这里看不到河神庙,但张广旭的目光还是投向河神庙的方向,嘴角翘起:“显而易见,老乌龟夺舍了方常,但又没能夺舍成功。”
若非夺舍,本是凡人的方常如何会用黑煞灵气?
“大人,这里有个幸存者,反贼杀了她全家,却留下这丫头。”
张广旭目光扫过八岁小丫头,见是个丑丫头,便没了兴趣,冷笑着说道:“看来这个方常虽然不是汉家余孽,却和汉家余孽一样天真幼稚,连杀人杀绝的道理都不懂。”
“县尉大人,我家男人是与反贼战斗而死的,这是什么国来着,啊对,殉国,是殉国啊,官府要照顾我家啊,等新河神来了,让我弟当力士吧。”
“呸!李家的,你咋这么不要脸呢,我当时在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你男人对反贼跪地求饶。”
“我男人敢冲向反贼,你们呢?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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