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对面，”姜少寰抬手指着对面苍白的石壁，上面零星长着几棵古树，老树根如血管一般攀爬在石壁上，仿佛一张巨大的干枯的网。“彝寨兴火葬。人死后，除请毕摩送魂指路外，还须请毕摩制作‘马都’供奉家中。经过三代后从家中移入祖宗简，放入特定的岩洞中。应该就是对面那一壁岩洞。”
阿比盖尔有点慌：“出师不利啊，直捣人家祖坟来了...做丧事搞得妖里妖气的。姜小哥你这血味，到人家祖坟这里来不会弄得诈尸吧？”
“这里是火葬。且岩洞只供马都，火化后的尸体不在这里。”
“那过去瞅瞅。”
两个人继续猫着腰疾行，仿佛暗夜行路的猫，悄无声息的朝那片悬崖逼近。过一棵马缨花树时阿比盖尔身形骤然一顿，一个翻身竟然从花木后面拽出一个人！
是个姑娘，用彩线编着许多辫子，被阿比盖尔大手捂住嘴脱离了树木生怕碰响铃铛。
阿比盖尔提了个心眼，在掌心蒙着布避免被姑娘咬到。他甚至将姑娘的一只手腕给先行拧脱臼了，姑娘被他捂得呜呜呜的直挣扎。
这个姑娘穿着华丽，不是彝族打扮，看起来像个有身份的。姜少寰皱眉看着她垂下的角度奇怪的手腕，将一只手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出手将她扭曲的手腕使力将她手腕给正了回来。姑娘被痛得使劲挣扎，但是胡人身材高大力气也大，狠狠大力将她压制住。
疼痛过去后姑娘几近虚脱，阿比盖尔就着姿势将姑娘拖行了一段距离。
因之前伤了筋骨，刚刚又一直绷得紧，现在忽然觉得脚下有点无力。阿比盖尔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
手掌下那姑娘被捂得满脸通红，要不是她涂着胭脂水粉，阿比盖尔也发现不了还有人深夜不睡觉藏在树林中。眼见着漂亮姑娘喘不过气都在翻白眼儿了，他下意识就松了点力道。谁知忽然觉膝盖一痛要跪下，那姑娘一掌拍向阿比盖尔的要侧，胡人不敢拿自己的肾开玩笑连忙躲过，姑娘就翻身而起！还未等她踹上旁边三步外的一棵树就被一股大力拉回来狠狠摁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她痛得哼一声，叫声被压在嘴里，原本被接好的手掌因为拍胡人腿弯又脱臼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将她死死压在地上的少年，抬脚就要踹少年胯下！少年挪腰躲过，姑娘又咬着牙去抓住少年脸上的布，借力死撑着起来抬脚继续踹，少年双手格挡住这一脚，那姑娘足尖一转布鞋竟然晃出一道冷光！
阿比盖尔捂着肾直来气。这他妈什么女的不是打男人肾就是断子绝孙脚，还撕上衣服了嗨！妈的就不该怜香惜玉，姜小哥也是还保持个什么君子风度直接掀了这小妞儿！
姜少寰也很气，他原本留着手哪知这姑娘这么不知好歹，于是下手陡然重了！那姑娘原本以为是个软柿子结果不仅蒙面的布料没扯下来，面对突然而来的怒气惊讶瞪大了双眼下一刻就被少年用膝盖大力顶住胳膊“嗑擦”一阵剧痛，身体软下来冷汗冒出来都叫不出声。她张嘴无意识的喊，被胡人大掌捏住喉咙，后颈一阵劲风，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阿比盖尔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姜少寰被弄得衣衫不整一脸怒气出手打晕了这小妞，还又伸手抱住她轻轻放在地上，简直觉得这孩子被教育得他妈的绅士到家了！
“这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墓地里搞什么，下手还这么...”阿比盖尔从脑子里不多的词汇中挑了个出来，“*！”
刚摸进中寨就敲晕一个真是要了命了，万幸的是没被看见脸。两个人绕远将姑娘扯了藤条死死捆住，再丢到草丛里虚虚的掩盖住，转头继续朝悬崖逼近。
悬崖上的岩洞无数，像是一块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头，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每个岩洞大小勉强只能容纳一个人，像阿比盖尔这样身材魁梧高大的只能缩成一团蹲在里面十分憋屈。好在空间并不大，除开缠绕着红线的木制人像“马都”之外再无其他陪葬品，也没什么多余可看的。
两个人一个一个摸索攀爬上去，愈往上攀岩洞里的马都愈古老。
爬到中段时马都上的羊毛绳几乎都已经烂成黑色的絮，裹着木头像是一截发霉的骨头。两个人钻进一个大一点的岩洞里稍作休息，在靠到石壁时因为空间过于狭窄阿比盖尔扭了扭，忽然觉得背上有些不对劲。
他扭过去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点上，借着微弱的光能看见石壁上刻着一些文字。
“嘿，这里有字！”
两人仔细辨认着，上面都是用的彝族文字，看不懂内容，也没有叙事性的图画。按照常理判断应当是死人的生平。他们跟着这一排一溜看过去，都是彝族文字。
“这要了命了，吃了没文化的亏！”阿比盖尔摊手，“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古人诚不欺我。”
少数民族的文字两人都是睁眼瞎，也研究不出个什么，分别运功调息稍作休息后继续往上翻了几层。
远处的天光已经慢慢亮起来，接近山顶的岩洞里已经没有了马都，但多了许多陪葬品。
陪葬大多是动物的头骨和精致的陶器，少许几个里面带有金器饰物等，应该是生前所用的物品。大多数陪葬品已经腐朽，裹在泥土里只能勉强看出个大概的样子。
除开陪葬，这一层最大的那个岩洞中出现了叙事性的壁画。
壁画从右到左展开，绕洞一周，十分庞大。
第一幅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层层叠叠的云海与海浪里有许多小人，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似乎是一场战争。
第二幅是战后疮痍的地面，一棵巨树下栖着一只兽，一个猎人模样的小人正在接近那只兽。
第三幅是人与兽扭打在一起，周围刻着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的简易图标，将人兽围在当中。
第三幅是一幅巨大的画。画中兽面如牛首，八眼四耳，狮身鸟翅四蹄踏火焚风。画前有一支巨大的架子上面绑着一只人面兽身的动物。周围有许许多多的小人双手举着什么东西做朝拜状。
最后一幅是描述用餐的画面，其中刻的体型最大的那个人面前的碗里盛着一颗心脏。
“这是...罗婺的祖先猎杀了一只狐狸...然后把它吃了？”阿比盖尔借着天光看着这四面壁画，“这就是小清河曾经误闯时看见过的那个祭祀场景？”
“不是猎杀。”姜少寰摇摇头，“第一幅应该讲的是神战，第二幅是说神战后罗婺的祖先遇到了战后受伤的狐狸。第三幅不是猎杀，是交配。”
“啊？”阿比盖尔扭头看着那副刻图，满眼诧异，“交配？人和狐狸？！这也能行？”
“...对。从第三幅就能看出罗婺祖先与狐狸交配后繁衍壮大，形成部族。族中盛行祭祀，最后一幅是在描述他们将那只人面兽身的兽分食的场景。”
“所以他们还吃自己的族人？”阿比盖尔觉得喉咙里毛毛的像是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堵在里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难受极了。“小清河曾说她查到过罗婺族人都身怀狐狸血，那就是与这只狐狸神交配后的产物咯。这吃同族的后神...不是神是妖啊！”
姜少寰也有些被这种楚巫文化吓到，这种行为与未开明的兽有什么区别。虽说要尊重各族不同的风俗与文化，但这在他所接受的教育里已经属于异端了。
“小清河上次说她是不小心闯进去结果遇上了祭祀，同行的都被弄去做祭品了。那这次巫山涧和小重山门失踪的那些人会不会也会被抓去做祭品？”
姜少寰心头一凛。
“苍天保佑喲，小清河可别被弄去当什么祭品了！”
即是如此，马都洞里也再无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事不宜迟 ，两人判断了一下方向重新上路。
“还好。”姜少寰忍着疼，借着树的高度抬头眺望，“这一片应该是族中的墓地。”
“墓地？”阿比盖尔闻着血味感觉有些不安，“这里也没有墓碑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的守卫明显比前寨少许多，这片山坡上零星的立着几幢吊脚楼，种植着大片大片的马缨花树。马缨花正值花期，红艳大团的马缨花正对着对面苍白的坑坑洼洼的山崖。
前方有脚步声，阿比盖尔嗖地蹿上一棵马缨花，将自己隐在花冠里，姜少寰紧随其后一把将胡人拦腰抱住！
阿比盖尔：“？？！！”
姜少寰用力无声揪下那颗铃铛握在拳头里，等避开那队脚步声之后才听到少年嘴里溢出一缕闷哼。见阿比盖尔满脸惊恐，姜少寰以为他以为自己差点弄死他们两人，于是握着铃铛朝他笑一笑，用眼神道：没事了。
胡人闻着血腥味儿回过神，立马壁虎似的趴好，不再让少年支撑着他。他想拍自己脑子又怕发出声音，只能关切的看回去。姜少寰缓了一会，等脚步已经不可闻后才低声道：“小心。”
“难怪这边防御相对于薄弱，我还当是因为不住人的缘故。”阿比盖尔心有余悸，又扭头问：“你的伤炸开了？我闻见味儿了。”
姜少寰学着阿比盖尔挂在梁上，等下面五个夜巡过后才慢慢悄声无息的落下来借着吊脚楼的柱子和旁边的灌木丛挡住自己。阿比盖尔扬眉嘚瑟：“高叔叔我是不是很厉害~要是用我师父那招估计翻不进这里。”
“怎么说？”这还有什么讲究吗？
“我师父翻墙是为了钱，那我可不一样。你高叔叔我专攻女子闺房。”阿比盖尔微笑，“特别是这种藏美人儿的。”
脑子一下僵住，满眼惊恐满脑子都是姜小哥终于在失去张得帅那货之后要对我下手了！难怪找他逛窑子他不去！！难怪他长着这张脸这种出身连个姘头都没有！！！搞了半天他真的喜欢男人吗！！！！阿比盖尔脑子里都炸成烟花山路十八弯了正要严词拒绝就看到姜少寰揽过他腰一脚勾在树枝上作支撑，腾出手两指稳稳夹住一颗金色的铃铛。
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扯淡归扯淡，注意力还是相当集中的。瞄到一个时机，那边两队人交接过后背向而行，连忙招手示意姜少寰跟上。两个人压低身子就跟猫一样嗖嗖穿过只有低矮灌木的广场一连气地往上翻到了最高的一处吊脚楼上藏着。
春季滇南多雨，月色在绵绵雨幕里晦暗朦胧，扰人视线。从高处看下去能借着迷蒙月色看见一汪大湖，估计那片湖就是中寨的乃苏湖。他们迅速潜行至湖边，阿比盖尔依然没有闻到那股属于女子们的甜腻的脂粉香气。
夜色下的罗婺寨诡异非常，四处悬挂的草虫灯看上去格外凄惨。姜少寰和阿比盖尔蒙着脸一齐从西边翻进去，落地无声。两人一路前行，避开一队夜巡，翻入高处一间吊脚楼。阿比盖尔对翻墙夜探深宅大院这种事情做的简直堪称驾轻就熟，怎么落地怎么躲守卫怎么算时机都掐得分毫不差。
不愧是闯过大明宫下过司徒相府号称“无孔不入”的红眉道人的嫡传弟子啊！
姜少寰直觉他又在扯淡，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阿比盖尔扬眉，又得意又贱兮兮：“听闻红莲山庄里全是美人儿！之前江湖那些笔头都开玩笑说红莲山庄按长相收人，就是破产了排队去窑子里挂牌也能一夜三百两起。之前我还觉得这帮子没老婆的小道八卦们夸张，现在看过贪狼星，啧啧，起码翻倍！”
姜少寰：“...”
姜少寰：“...”
“所以知道为什么我师父至今都搞不定红莲山庄了吧~”
【马都葬】
（罗婺族人都身怀狐狸血，应该就是与这只狐狸神交配后的产物。看来罗婺本族的彝人血统很高贵啊，都是后神。这吃同族的后神，不是神是妖啊！）
·罗婺中寨 乃苏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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