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婺妖寨 · 四十五章 清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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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眨眼间便取走两人性命,那只苍白的手又转而朝苏骁战的脖子袭来!

    苏骁战心中一凛,饶是反应极快也仅是堪堪避过。可那手如鬼如魅跗骨之蛆般躲不开,招招致命!

    寸寸紧逼之下他施“蛇虺反相顾”,手臂与袖子仿佛如毒蛇般绕上袭来的手,另一掌以手背朝她推去,想直接将她推开。哪知他一掌过去根本没能撼动她分毫,反而缠住她的那只手反被缠住点到肘腕的麻筋,整条手臂瞬间针扎一般的麻!商雅稚就着那只手还他一掌,苏骁战挪步侧身躲开,接过三招之后瞄准时机企图再次抬另一只手继续缠上去,反被捉住了手臂。

    那只手仿佛死人一般,冰冷,潮湿,毫无人气可言。

    “摘魂手,”他一只手还麻着一只手被控制着,“没想到叱咤风云的红莲贪狼星竟然改名换姓出现在这里。”

    商雅稚收手放开他,苏骁战迅速在自己胸前喉头两个穴道点了下,竟然将之前饮下的烤酒尽数吐了出来!他毫不顾及形象的抬起袖子擦掉嘴角酒渍,翻手自己给自己号脉。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和他的眼睛,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他号了半天仿佛不得要领,最后叹一口气,低下头将袖子放下来,抬头问道:“姑娘何时察觉的?”

    “你假意邀我写家书时。”

    苏骁战自嘲般嗤笑:“岂非一开始便被姑娘看穿了?”

    原本在客栈楼梯间他假意相邀去帮忙写家书时商雅稚就怀疑他在试探自己。以苏骁战先前所展示的行为性格来看,在不确定女子是否识文断字的情况之下邀请她来帮忙代写家书原本就是极其突兀的事情。

    若是不会,岂非如同张厌一般十分尴尬?

    “看来是我太心急了。不过姑娘既然察觉又为何依然愿意提笔?”

    “那不是写给你看的。”

    苏骁战略有疑惑。先是想着难道做给两个张家的人看的?后又觉得不大对,忽然想起另一件可能相关的事。

    红莲山庄十四星中的天梁星白鹤翁一字千金,极善书法绘画。商雅稚的那一手字得过白鹤翁的指点,运笔与笔锋有四分相似,是以他才能联系上“摘魂手”确定她的身份。而白鹤翁又有个别号叫“阎王绕”,极善用药,传闻曾是大医谷出身。

    也就是说红莲天梁星与谢川穹是同门师兄弟,一个“收魂针”,一个“阎王绕”。

    这样一来她是为了给谢前辈看的?

    他试探道:“谢前辈并未对姑娘的字做出评价。”

    商雅稚不说话了。

    苏骁战并不在此纠结,又问:“红莲山庄也是为了罗婺而来?”

    “自己的事 ,寻人。”

    “哦?是那位湘西张的小姑娘?”苏骁战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料到她这样直接,既然她直接,那么自己也可以直接:“据在下所知,最终那些被抓来的外人都会运往后寨的祭祀山谷。”

    “带路。”

    苏骁战笑起来,又恐旁人听见,于是收了声音道:“苏某以为,自己已表明立场。”

    “我只为找人,旁的你做什么我都不管。”

    她既已表态,那么同路也不是不行。反正自己最终也要到那片山谷,拒绝她也打不过,同行就同行吧。苏骁战拍了拍衣角,原地判断了一下方向抬脚走在前面领路。走出十几步后他又停下,转身从袖子中拿出了方才没找到的干净手帕递给商雅稚。

    “商姑娘,苏某先为你包扎一下吧。”

    夜幕下回首的苏骁战神色宁静,眼尾带着一段温柔的风韵,颇让人心动。商雅稚接过手帕随意胡乱绕了几圈,帷帽下的声音露出点笑意:“苏少侠,你一定十分讨姑娘喜欢。”

    苏骁战低头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被彝人领到暗处溪水边,指引着用活水稍*洗伤口。

    苏骁战低头想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但因为有些醉意,半天寻不着。等他寻到抬头时就见一道苍白的光劈过,稳稳捉住那个彝人的脖子,伴随轻微的“咔擦”一声那彝人就这么消声无息的被拧断了脖子软在地上,另一只手顺手摸了彝人腰间的匕首仿佛随手般一掷便穿了躲在暗处的一个暗桩喉咙!

    烤酒很纯,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苏骁战不习惯喝这种烈酒,屏住呼吸强迫吞一碗下去立即呛红了脸强压着咳嗽。同桌有位彝族姑娘也呛红了脸,一个黑脸彝人笑着将彝语,姑娘红着脸作势要打,别的都端着酒看两个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在座的酒碗基本都见底了一次,见旁边的“张得美”也端碗欲饮,苏骁战暗暗摁住她的动作趁人不注意将他的空碗换给了“张得美”,自己端着又强行一饮而尽。

    那个跟人打趣的姑娘笑得花枝乱颤,不知又说了什么站起来豪爽地撸起袖子为同桌空了的酒碗都满上,又和那黑脸汉子拼酒去了。

    “啪。”

    杯子被捏碎的声音在吟唱与鼓声中不大,但是足以引起同桌的注意。苏骁战满脸醉意懵懵懂懂去寻找这个声音,就看见“张得美”面前的桌子上垫着的芭蕉叶上有几点圆圆的滴溅型血迹。低头看去,就看见张得美收在膝盖上的手染着血。那双苍白纤细的手染着血更显得白得妖异,苏骁战眼角微红醉意熏熏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捏碎的?劲儿这么大...”

    她伤了也不说话也不喊疼,就这么举着手,旁边的彝人看见了这么一只纤细的红红白白触目惊心的手也是紧张,站起来示意她跟上。苏骁战也不能让她一个女子单独跟寨中的人走,醉醺醺强行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跄着跟上。

    船夫打起灯笼,点燃后散发出一种好闻的草药香,四面绝壁藤蔓中逐渐亮起幽幽绿光。

    这是草虫灯,用蒲草编织成的灯笼,里面养着几十只萤火明虫。白天隐蔽在林中,夜晚时船夫燃起草虫灯后燃烧的药烛气味会将虫子唤醒,继而亮起来做照明。

    船行至一半,已能看见火把光亮中勾勒出的寨子。

    清明宴大概进行到一半,有鼓声传来。看台上的一位身穿全黑衣服的毕摩身前架着一只羊皮鼓,用巴掌宽寸许厚的木板制成圆鼓框,两面蒙上羊皮,嵌权形木柄,下缀两条红线编的流苏作为装饰,另用一根寸许宽的木片弯成蛇形作为鼓槌。演奏时左手抓住鼓柄,右手执鼓槌敲击,声音宏亮,威武雄壮。两旁的两位毕摩在低低吟唱,从感情上来判断好像是叙事歌。节奏缓慢,旋律平稳流畅,低沉肃穆,转音处又伴着鼓声和角胡声高亢奔放。

    众人都侧耳倾听,热闹的交谈声都在鼓声里渐渐沉下来。商雅稚捏着酒盏,随着鼓声轻轻晃着里面的液体,看着杯子里摇晃的酒水底下显出一片香叶,那片香叶慢慢长出足节长须变成一只茶红色的虫子。

    祭酒祝完照列就是喝酒,不管彝人还是外人、听得懂还是听不懂的喝就行了。

    苏骁战看着这么生猛的一桌子菜有点接受不能,一直躲在帷帽后面不肯摘。好在同桌送嫁人都没摘掉这坠着毛绒球的帽子,只是撩开了挂着的黑纱露出脸方便吃饭喝酒。彝人十分热情,上来就给倒上了一碗烤酒,率先豪爽欢快的一饮而尽,然后热情的招呼大家都喝。

    入寨果然走水路。纳诺溪作为金沙江的一个小分支并不宽,勉强能容纳三支竹筏并排而过。一支竹筏除开撑筏的人能容纳三人,他们这一行前前后后有九只竹筏一字排开。

    水道在山中一线内,四周悬崖绝壁几千丈,绿萝袅袅不可攀。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可谓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水道纤细,深不可测,只知在逆水前行,两岸树影浓重,古藤暗藏仿佛怪异隐忍的蛇,有阴阴测测的眼睛不怀好意。

    每四桌之间都有一个火塘,上面吊着一只锅子,里面是浓稠纯白的鱼汤,飘着细碎的绿色,看着十分鲜醇。竹编的圆几上摆着晚餐,其中有罗婺彝寨极具特色的“肝生”和“坨坨”。肝生是以猪肝或羊肝制成,先剁碎,然后佐以盐、醋、花椒等调料,拌就生吃;坨坨是大块的腊猪肉,呈方形一块块摆在芭蕉叶上。并着一些色彩鲜艳的凉拌小菜,还有烤得酥脆的小黄鱼。桌上还有以包谷、高梁为原料的烤酒。

    众人都落座后,有内寨的彝人将轿撵抬上祭台,就此场内慢慢安静下来。

    看台上站了三个毕摩,其中一个用彝话祭酒,后又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复述了一遍。大意是庆祝即将到来的清明节,邀祖先一同上来狂欢,祈求“眯司”神灵的祝福,祝福庄稼丰收、人畜无灾无病、禽兽生息、草木荣枯,罗婺四季枯荣轮转,长久不衰。

    寨子石头打底基,用木头竹子凌空依山势一层层往上架起,遥遥看去十分有气势。上岸后引路人热情的将他们引至寨中广场,广场上一溜十几桌圆几整整齐齐十几排排开,摆得满满当当,声势浩大。

    这种场面估计半个寨子的都来了,许多人已经落座,黑压压的一片同坐一堂,露天旷野里晚宴十分热闹。

    【清明宴】

    (“摘魂手,”他一只手还麻着一只手被控制着,“没想到叱咤风云的红莲贪狼星竟然改名换姓出现在这里。”)

    再行路半里后终于看到罗婺寨高大的黑色石墙,与青藤纠纠缠缠在一处,鬼气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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