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找她要个军校生，竟然足足被念了二十六分钟。
这笔账自然要算在沈珩头上。
“不许你对他乱来！”——要不是沈珩这小子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的时候，安娜就奔赴东线战场，这种声色俱厉的警告，绝对会被当成是对旧情人的维护~
“他是帝国未来的栋梁之才！”——屁咧，三大军校每年毕业的军校生少说也有上万人，再加上那些没名气的野鸡学院出来的，巴拉巴拉也有五万不止。
可是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些玩意儿又有什么用？
如果名校毕业就有用的话，那么当年安娜就不必连成人礼都来不及操办，就直接奔赴前线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的东线总指挥布莱德可是被誉为百年来最出色的天才——把半个东线火力直接对准恒星的蠢货，差点在帝国星域内人造黑洞的白痴。
安杰一边撇嘴一边验证权限，明亮的金色辅以绿色底纹的图案亮起，皇子身份得到确认，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圣亚军事学院毕业生，沈珩的生平和学业情况一一陈列在光屏上。
孤儿，经预备军校第一期考试，直升圣亚。在圣亚学习的四年间，所有学科单项评定均在S以上，其中37%的学科为顶级SSS，八次帝国军校联考，五次大满贯。
怪不得，皇姐对他维护得很，安杰摩挲着下颌，新冒头的一点胡茬有些扎手。
虽说学院的成绩再耀眼，真正上了战场也未必就行，但这样的成绩也的确耀眼。
毕竟这里是人挤人的平民军校，授课的程度远不如另外两所。
安杰眯起眼睛，他还记得飞船刚一落地，圣亚那些老头子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向姑姑乔安娜要钱，说什么已经两年没有采购新式战机，再这样下去年轻一代就要耽误了，甚至在上前线之前，连服役中的战机也没摸到过，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嗤，手指在操作台上轻叩。
夸大其词的老头子啊，他们这位得意门生，虽然驾驶技术是比其他科稍微弱了一点，但也有SS——一个平民军校生，毕业就拿到了可以直接上手索菲亚母舰的评定分数，这样也叫低的话，不如把圣亚直接调拨东线战场得了。
“机密档案室是给那些即将参战的军人提升实力的地方，不是寻欢作乐的淫窝。”
看着光屏上军校生端正的脸庞，几乎立刻回想起昨天中午沈珩那不畏强权的正直语气，安杰唇角微勾，总有一天他要让这张惹人生气的小嘴儿吐出令他快乐的话。
瞬间紧绷的小腹，宣告着体内蠢蠢欲动的欲望。
征服者的野心，蓄势待发。
“侍从官沈珩，请在三分钟内前往停机坪H区MX1位，报到。”
正在宿舍里收拾着为数不多的几件随身物品，就听到校内广播急促响起。
沈珩一瞬间紧咬牙关，额角也绷起青筋，如果此时有人看到他，一定会被他全然不同于往日亲切热情的态度吓一跳，可是，没有人。
沈珩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对面那张空了两年的单人床，连一床薄被也没留下。
三分钟，从宿舍楼到学院H区停机坪，要经过教学区的十六栋大楼，还要绕过实验楼和游泳馆，出门就上微型战机倒是还可能赶得上，但学院教学区内禁飞。
这种命令，根本就是刻意刁难！
“侍从官沈珩，第一天报到就迟到，这就是圣亚毕业的优秀军校生吗？”
停靠在MX1位上的母舰内极尽奢华之能事，濒临灭绝的奇花异草只是寻常摆设，一幅幅只在书本上见过的名画，如今真迹就悬挂热气腾腾的咖啡壶上面，拥有者只为了一时观赏方便，就丝毫不考虑这样做对画作的伤害，行为与暴殄天物无异。
安杰靠在柔软的半球形沙发里，品尝着刚刚复原古本的咖啡，浓重的香味代表着皇室尊贵的身份，小小一杯价格就要上万，不是自助贩售机中几块钱的速溶替代品可以相提并论的，自然也不是沈珩这样的平民能够欣赏的。
在古地球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尘埃后，宇宙里由人类占领的星域，分为两大势力，以军权至上的联邦，和皇权集中的帝国——在沈珩看来，帝国的集权比起古地球时代的封建朝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分钟跑步横穿整个圣亚学院，这种命令比起指鹿为马还要荒唐。
但，命令就是命令——合理与否，军人都要服从。
“请殿下责罚。”
对于存心找茬的上级，再多合理的客观事实，也是狡辩的借口。
“第一天就犯错，是该罚一罚，不然，你眼里恐怕也没有皇室吧。”
安杰心说这家伙倒是聪明，知道辩白也无济于事，乖巧听话反倒不好太过分收拾。
不然落下个欺凌平民军官的恶名总是不好的，帝国的权力虽然掌握在皇室和贵族手中，但执行命令的蝼蚁们到底还是那些平民。
“下官不敢。”
沈珩低头，奥丁皇室不单拥有战术奇诡的杰出指挥官安娜，更有战舰设计鬼才伊森，上一任皇后玫也是动力引擎方面的大师，现任皇后背后的米勒家族则掌握着新能源的开发，这样的皇室谁敢轻视？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与安娜指挥官一奶同胞的安杰，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不敢？安杰挑眉，也对，众目睽睽之下他是不敢，但没人的时候可是朝自己动过拳头，严厉的叱责过自己不该把档案室当成淫窝。
这位耿直的军校生，在没弄清楚状况之前，早已把不敢的事，全都做尽了！
“你的调遣令审批的匆忙，舰上暂时还没收拾出你的休息室，你先到底层待命。”
“遵命，殿下。”
安杰乘坐的母舰，是帝国仅次于索菲亚母舰的玛利亚母舰，整个庞然大物共分为五层，沈珩曾经在选修科目帝国军备演变史上见到过，但对于内部结构并不知情。
母舰底层，也就是第五层，承载着引擎、能源和弹药的地方。
椭圆形的舱门开启后，夹杂着恶臭的热浪扑面而来，沈珩从没想过光鲜亮丽的母舰底层竟会是这般情景。
带领他的侍从官见状冷笑，“后悔也晚了，你不是胆子挺大吗？冒犯皇室，留你一条狗命就算仁慈了。下去吧，下面有人接应你。”
肩膀被狠狠推了一把，沈珩踉跄着跌下，幸好高度有限，手抓住扶梯才没摔倒。
沈珩以为第五层不会有什么人，他应该是被关了禁闭。
但事实上，这一层的人数多得超乎想象。
衣衫褴褛的男女，半蹲或跪在通道两侧，每个人脚上都戴着电子脚镣，目光空洞活像会喘气的尸体。有上层的管事下来分配任务，奴隶们便一拥而上。对于从他们中间穿过的生人，那种贪婪的眼神活像下一瞬就能扒皮抽筋，令人不寒而栗。
沈珩尽可能的挺直脊背，用力过度甚至让他的肩膀略显僵硬，感觉自己就像是提着古旧的煤油灯穿梭在墓地幽灵间的年轻守墓人，随时会被恶灵撕成碎片。
不长的走廊，热汗湿透严谨服帖的衬衫，在变冷后，触感比油脂更加粘腻恼人。
“跟我来，你以后就住在这，自己打卡去看任务。”
接应他的是一个老年男人，赤着上身，背上数不清的伤疤纵横交错，一条军裤脏污的看不出本色，男人瞎了一只眼睛，眼球摘除后没有以假眼填充，褐色发黑的窟窿十分骇人，剩下的那只眼睛更显得阴戾。
但是当沈珩看清他的面容后，不由屏住呼吸，愣在原地。
“朗格少校……？您是……”
传闻中已经死于权贵之手的平民军官，他的英雄事迹曾经鼓舞了几代圣亚军校生，在安娜没有成为东线总指挥前，帝国最著名的战神就是弗兰·朗格。
他竟然还活着！！沈珩震惊得无以复加，任何一名认出他的平民军校生都会如此。
“小子，你的脑瓜应该用来记一些更有用的东西。”
朗格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还有人能认出他来，而且看衣着，这人只是应届生。
应届生。男人的心往下沉了沉，圣亚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往平民军官攀权富贵也是常态，但至少也是到前线历练些年头才会出现，现在倒好，一毕业不想着如何报效，如何将真才实学派上用场，只会投机钻营想要走捷径！
“我……”
“既然到了这里，你就是皇室的所有物，做好你分内的事，别一天到晚——”
独眼狠狠瞪了年轻的军校生一眼，手足无措加上过度的惊喜，虽然这小家伙看上去不是什么耍心机的舔狗，但朗格还是把该说的话掷地有声的扔下。
“争风吃醋！”
新任侍从官的脸蓦地变得血红，又很快呈现出死者般的灰白。
辩白无力，声音干涩，“我，没有。”
两年前的血腥还历历在目，呼吸中止在他怀里的好友身体渐渐冰冷，那种冷是浸入骨骼深处的极寒，永生难忘。
故人尸骨未寒，他怎么可能，对权贵纨绔那些刽子手投怀送抱？
另一边，安杰一切断通讯，就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皇姐安娜没离开帝星之前，每次教训他都伸出恶魔之爪拎着他可怜的耳朵，说耳朵不红不长记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狗屁歪理。她走后，安杰已经许久没有犯在她手上，不过揪耳朵这事儿和巴浦洛夫的狗没两样，条件反射的怂样令人发指。
安娜公主是大帝乔治三世与上一任皇后玫的长女，一名非常杰出的指挥官，自接管东线以来取得过大大小小上百场战斗的胜利，是年轻一代军人的榜样，沈珩的保送资格一公布，他就立刻申请前往东线，想要到安娜麾下服役。
既是公主又是指挥官的安娜，如果使用的是指挥官权限，那么沈珩还有回旋的余地，他可以放弃保送资格，以帝国应届毕业生第一名的成绩重新选择，可是皇室的金口玉言，是不容更改的命令。
深吸一口气，他回过神来，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沈珩点点头，不想让老院长再为了他平添不必要的烦恼，可是一出了办公室，他的脸色就控制不住的阴沉下来。
沦为奴隶，还不是坏事吗？
也对，这大概还不是最坏的事。
由东部前线，改为帝星。
任皇子安杰的贴身侍从官。
或许对于别人而言，这样的调动象征着无上的荣耀。
“多谢您，院长，让您费心了。”深鞠一躬，之后便打算离开。
院长从座椅上起身，叫住他语重心长的低声说到，“皇室虽然有诸多弊病，但也不都是酒囊饭袋，你不要用成见去看人看事，平衡一个帝国绝不是简单的玩玩手段能够办到的，那是一种智慧。帝星是整个帝国的权力核心，这对你也是一种历练，并不一定是坏事。”
院长挂断通讯，神情变得有些严峻。
老者沉默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桌前的青年，“沈珩，校规不能高于皇权。你的调遣令，是由东线总指挥安娜公主亲自签署的，使用的是皇室权限。”
沈珩手上几乎要被掐碎的，是与他的认知完全不相符的调遣令。
加盖着圣亚学院的红色公章，已经被公示在校网上，甚至还以从没有过的速度被直接同步到了帝国军网，在一众大型军事活动的消息中，显得格外突兀。
事实上，皇室侍从官的地位堪比贵族，通常没有背景的军校生断然没有这样的运气，院长在接到指令时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一度以为向来轻视平民军官的奥丁皇室，终于被沈珩无人能及的优秀打动了，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对，就是我向您推荐过的那名学生，怎么……这样，我明白了。”
可是于他，这样的安排比凌迟还要痛苦。
院长对于沈珩这样激烈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诚然沈珩的确是圣亚学院有史以来最为优秀的学员，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成为皇室侍从官都意味着未来大有可为，有侍从官履历的军官外放之后往往都能走上普通军校生难以企及的位置。
嘹亮的军歌响彻云霄，毕业大典正式开始。
而此时，本该作为优秀应届生代表上台演讲的沈珩，此时却出现在院长办公室里，双拳紧握，两道浓眉几乎皱到一起。
“院长，这不符合校规，无论是我的毕业考试成绩，还是保送资格，我都有权利选择服役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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