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流觞一手撑着打开的房门,一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俯下身,侧着脸,盯着樱泠的脸庞……夜太黑,樱泠又将脸埋得太深,流觞大概无法看清樱泠脸上的烧红。
“我……”
骤然一阵惊雷轰鸣。
樱泠吓得冲进流觞的怀中,将流觞紧紧抱住。
流觞先是一怔,再是有点生硬地摸了摸樱泠的散发,语气有点不同往日的僵硬,“我差点忘记了,你姐姐曾经说过,你从小到大最怕打雷。”
“姐姐”二字,像是两道闪电,凶猛地劈进樱泠的耳朵。
樱泠猛然回过神来,推开流觞,瞪大眼睛,不断地往后退……被樱泠这么一推,流觞的后背不小心撞上了打开的房门。流觞警惕地往房间里面看了一眼,确定樱汐还在床上安然大睡,流觞这才伸手将房门拉上虚掩……不经意间,竟有一点偷情的意味?
“你到底是怎么了?”流觞向樱泠走前一步,拉着樱泠的手臂。
“我……我……”樱泠不知所措地抬目看向流觞……只看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眼……正值寒冬,樱泠白如蜡的皮肤却不断渗出虚汗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嗯?”流觞伸出手,拭擦着樱泠额上的虚汗。
流觞那所谓的拭擦,于樱泠而言,几乎与抚摸无异……樱泠当即像是被下了定身咒的兔子一样,无法动弹,唯独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肉眼可见……流觞再次俯下身,近距离地平视樱泠无措的眼眸。终于,流觞看清樱泠脸上的烧红,继而,流觞感受到樱泠的虚汗是那般滚烫。
“可是生病了?”流觞将手覆盖在樱泠的额上,语气,不像是单纯的关切。
樱泠怯生生地注视着流觞,浑身发软,一心只想融化在流觞的怀中……纵使认识多年,纵使日日相对,这却是樱泠第一次与流觞如此亲近!而且,此时此刻,就只有她与流觞二人!樱泠的眼神变得贪婪起来,她贪婪地想用眼睛将流觞刻在她的骨头上……流觞的眼眸,流觞的鼻子,流觞的唇……樱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流觞的唇,仿佛散发着雨后鲜花的湿润气息,诱惑着她……真想尝一口!
樱泠渴求着流觞的唇,但樱泠只敢用双手握住流觞覆盖她额头的手。樱泠注视着流觞,颤抖着声音说:“流觞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在说什么?”流觞没有甩开樱泠的手,而是用未被樱泠握住的那只手,探向身后,严严关上身后虚掩的房门。
“我说……”樱泠哽咽着流下眼泪,“我喜欢你……流觞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还小……”
“我不小了!再过不久,我便要如姐姐一般接待恩客了!”
“樱泠……”流觞爱怜地看着樱泠,不为情,不为爱,只为樱泠很快也要成为可怜的烟花之人。
“我真的不小了……只要流觞哥愿意,我也可以像姐姐一样,成为流觞哥的女人!流觞哥,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真的很想将我的初夜献给你!”
“初夜?”流觞怔住了,“那可不行,要是被樱汐或玥娘知道了……”
“我不要听这些!”樱泠握紧流觞的手,啜泣着,不断用她泪流的脸抚摸流觞的手,“我这辈子,早已注定要成为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我只希望将我的初夜献给最心爱的男子,徒留一点念想与温清,如此而已……难道我这也错了吗?难道我连将初夜献给最心爱的男子都不行吗?难道流觞哥就没有一点可怜我吗?”
“樱泠……”流觞捧着樱泠的脸庞。樱泠的爱意,是那般纯洁。樱泠的身体,仍是无瑕白璧。流觞动情地说:“我这辈子,从未碰过你这般无瑕的女子。我只怕,我配不上你的无瑕……”
不由分说,樱泠经已吻住流觞的唇。
流觞的唇,一如樱泠想象中的迷人,直让樱泠泪流不止……樱泠偷偷睁开眼,竟发现,流觞也是泪流满面……那夜,他们去到樱泠的房间……
芳霞藏在暗角,躲在门外,偷听偷窥了这一切。万馥楼本就不是干净之地,男女偷腥之事,在万馥楼时有发生,根本不值一晒。但是……芳霞心想:樱泠与流觞这段奸情,或许某天能为所用。
就这样。
芳霞在樱泠的房外躲藏了一夜。这夜之后,还有无数夜。
一切早已悄然改变。
唯独樱汐蒙在鼓里。
三个月的守丧期即将过去,樱泠的十六生辰也将要到来。一直将樱泠的前程放在心上的樱汐,恳求臻玥给樱泠办竞宴。樱泠本就长得美艳讨喜,加之,樱泠是四魅之一樱汐的妹妹,不少达官贵人早就对樱泠虎视眈眈,于是臻玥很爽快地答应给樱泠办竞宴。
一想到樱泠就要伺候恩客,流觞就感到烦躁,脾气也因而变得暴躁起来。
那夜。
樱汐在房中伺候恩客,流觞再次偷偷去到樱泠的房中。一番激情云雨过后,流觞躺在床上紧抱樱泠,差点就将樱泠抱得喘不过气来。
“流觞哥,我就要透不过气来了。”樱泠娇娇喘连连。
“我不让你伺候别的男人!”流觞将樱泠抱得更紧,根本不管樱泠是否会窒息。流觞把头埋在樱泠的颈脖,啃咬着樱泠的耳垂说:“你是我的!你只能属于我一人!”
“流觞哥……”
“说你是我的!说你只属于我一人!”
“流觞哥……”樱泠一道喘气,一道哽咽,“你我如此,已是对不住姐姐。若我再执意不听姐姐的安排,姐姐一定会更加伤心的。”
“你已是我的女人,你又如何能够应付那竞宴?若是被人发现……”
“流觞哥无须担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供出流觞哥来的。再说了……我曾听说……也是有女子初夜不落红的。”
“我们离开这里吧!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双宿双栖!”
“姐姐一定不会答应的。”
“那我们便不要告诉她。”
“流觞哥要把姐姐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你姐姐是艳名远播的四魅之一,她在这十里烟花路还有锦绣前程。就算我愿意带你姐姐一起走,你姐姐也绝对不会愿意跟我走的!而且我爱的是你!你姐姐又如何能够接受,我爱的是你不是她!”
“流觞哥……我也爱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樱泠紧抱流觞,动情地亲吻着流觞……又一番激动亲热过后,樱泠捧着流觞潮红的脸说:“但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姐姐那般宠爱我,我实在不能让姐姐独留在这里。”
“如果你姐姐真的宠爱你,她就不会强迫你伺候男子了!”
“我确实不愿意伺候那些陌生男子。”樱泠打了寒颤,“他们那么肮脏那么恶心……一想到要被他们抚摸我的身子,我就……我就……”
樱泠流下悲戚的眼泪。
流觞将樱泠拥进怀里。
“姐姐常说,天下之大,无处藏身,只有十里烟花路能容纳我们姐妹二人。流觞哥……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吗?流觞哥……你真的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们真能找到一个地方,双宿双栖,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吗?”
流觞沉默了。
樱汐说的没错。
流觞手无缚鸡之力,他的那点力气,只够他在床上卖力伺候女子,不够他长年累月地拿着锄头干农活养活妻儿。就算流觞懂得几个字会吟几句诗,那也不够流觞一人吃饱肚子。而樱泠从小便在这万馥楼浸淫,除了懂得拨弄几曲靡靡乐曲外,樱泠几乎连女红都不会……这样的流觞与这样的樱泠,无论去到哪里,最终都只会重蹈覆辙。
徒劳。
一切都只是徒劳。
流觞沉默着没有回答,樱泠乖巧地没有再问……或许从那一刻起,流觞就经已决定要与樱泠一同殉情……毕竟,身为小倌,能有机会与只属于自己的女子殉情,也是一种凄美的完满。
那夜之后,流觞偷偷去买了毒药。
芳霞跟在流觞的身后,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终于到了樱泠竞宴当夜。
臻玥给樱泠涂过芙鸢粉之后,便离开了樱泠的房间。芳霞站在樱泠的房间外等待着……一如芳霞所料,流觞提着一壶酒来到樱泠的房间。
“没有便好。你是知道的,你姐姐只要睡着了,若未睡够,任谁都叫不醒的。”
“我知道……”樱泠的身体竟开始哆嗦不已。
顺带一提……
由于他们仨那段时间常常上山下水,为了防止被毒虫毒蛇侵害,流觞给樱汐樱泠买来了当芋丸,用以傍身。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那夜,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流觞哥……”樱泠心如迷蝶飞舞,将烧红的脸庞垂下,樱泠怯生生地问:“姐姐睡了吗?”
“你姐姐一沾床便睡着了。你可是有要紧的事情找她?”
“没有……”
樊云瑾威严地说:“本太尉经已派人查出,你曾通过旁门左道买下糜惜。若你继续坚持沉默不语,不愿配合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本太尉就要将你关进大牢,命一众狱卒对你严加拷问。与其等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再来坦白,本太尉劝你还是趁早从实招来,少受皮肉之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跪着的人身上。
跪着的人终究缓缓抬起头来……那人正是樱汐的下女,芳霞。芳霞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沙哑着声音说:“我……”猛然用袖口掩住嘴巴,芳霞仿佛想将刚才那个“我”字咽回肚子里。
因为白日玩耍玩乏了,樱汐早早便上床歇息还睡得烂熟。被雷电惊醒的樱泠瑟瑟发抖地抱着枕头,去到樱汐的房外,敲响樱汐的房门——开门的自然不是经已熟睡的樱汐,而是仅穿着贴身单衣的流觞。
“樱泠?”流觞没有伸手拉上大开的领口,全然将樱泠当作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身子不适的借口用多了,樱汐难免会担心樱泠。樱汐坚持要给樱泠找来大夫诊脉治病,樱泠吓得慌忙拒绝——若被大夫揭穿她是在装病,樱泠怕是无法自圆其说。
从那之后,樱泠便不敢再谎称身子不适,安分地日日跟在樱汐与流觞的身后,暗自心痛地看着樱汐与流觞恩爱缠绵。虽则流觞对樱泠也是宠爱有加,但流觞看樱泠的眼神,就如哥哥看着妹妹一般,没有任何邪念……樱泠多么希望,她能从流觞的眼中看到一丝丝男子对女子的“邪念”,哪怕只是一丝丝,也足以让樱泠此生无憾。
詹峻不屑地提了提唇,厉声说:“除了她,还能有谁?若非心中有鬼,她何须急于收拾包袱跑路?”
跪着的人,越发像是想要将脑袋埋进胸口似的,低垂脑袋,一声不吭。
芳霞说——
其实,樱泠早就情窦初开,对流觞亦是倾心多时。
但是,苦于流觞是姐姐樱汐的相好,樱泠只能一直克制着不敢越雷池半步。然而,过去那三个月的守丧期,流觞日日带着樱汐与樱泠游山划水,樱泠也因此被迫日日看着流觞与樱汐你侬我侬……樱泠常为此感到心痛难耐。为了让心中好受一些,樱泠开始借口身子不适,不与樱汐流觞同行。
詹峻不耐烦地说:“如今经已证据确凿,你少在那边闪烁其词!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样?你又为何要加害阎将军?若你不一五一十地从实招来,本侍卫便要当堂痛打你五十大板!看你说还是不说!”詹峻伸手去捋衣袖,随时准备去拿庭杖痛打芳霞。
芳霞这才放下捂住嘴巴的袖口,纵使眼眶含泪,眼神却冰冷至极。
万馥楼的小厢房。
大厅那缠绵的靡靡丝竹之音,混着男男女女的寻欢作乐之声,相互交杂、隐隐不明地不断传进厢房之内,厢房之内因而显得更加严肃与死寂。樊云瑾挺坐在书桌前,对跪在地上的人说:“就是你将糜惜加进樱汐房中的香炉里、用以加害阎将军的。是吗?”
跪着的人低垂脑袋,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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