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成全了他人,谁又来成全于我?
怕是只有我自己了。
姝儿在身旁搓了搓手,道:“殿下,外头凉,奴婢扶您回去罢!”
“走罢!”说罢转身,“将炭火点上。”
房间里暖烘烘的,坐在窗前望着院中尚且带绿的花草,有些愣愣。
来的路上将一切想好,可世间事,不是有所计划便就万无一失的,谁也无法预料到其中某一环节是否会出错。
昨儿其实还想告诉谢郎君,我想与他说怕是短时间内走不成了,因我可能已怀了他的孩子。
前几日趁着谢郎君在县衙,我便与姝儿乔装打扮出了家门,请了郎中去了县中最大酒楼,于雅间中,教他给我号了脉。
郎中将我左右手皆号了一通,最后露出一口保养得当的白牙,对我连连恭喜,“恭喜夫人,您肚子里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了!”
我当时,差点就当场晕厥。
万万没想到,我竟怀了谢郎君的孩子。
那郎中又说:“夫人,您身子骨欠佳,在下这就于你开些药,夫人回去煎着吃了,保准这孩子生下来比谁都康健!”
言罢,便向店家要了纸笔,将药房刷刷刷写就,晾干折叠予了我。
我没教姝儿去抓药,我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与谢郎君商量一番,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十分难以启齿。
正房尚未娶进门,家中小妾却先有了身孕,如此孩子生下来,该怎样论辈分?
他这未过门的正房,娶是不娶?
他是要陪我,抑或伴于新婚妻子左右?
我想我真真是这世间,最为识得大体之妾了。
此事并未知会姝儿,那小奴婢如是知道了,还指不定要背着我怎样闹腾!现下不比在宫中,除了我谁也奈何她不得,便是谢郎君有意正家风,可却也要顾上我三分薄面。
这事暂时不想传扬开来,左右时候不长,不如等他将这甜蜜劲儿度过去再说。
“姝儿,晚点我要吃些补身子的东西,你现在就去张罗罢!”
不管这个孩子最后的下场如何,起码现在,是要对他好些的。
姝儿走后我便躺下睡了,有了身孕后,身体极为渴睡,加之昨日睡的晚,今早又醒得早,到了晌午眼睛便更加睁不开,这一睡就睡到天半黑。
掐算了时辰,方觉这会应该起来去见见那位正妻了。
“姝儿!”
门外应了一声,随即推门进来,托盘中托着一个小炖盅。
“殿下,您可算醒了,奴婢将这补品热了好几回了呢!”
“怎么不叫醒我?”
姝儿奇道:“殿下想睡便就睡,奴婢为何要叫醒殿下?”
我揉了揉眼睛,“昨日应了谢郎君,今日要去见上一见他的正妻的。”
姝儿“啊”了一声,“瞧奴婢这记性,出去采买一趟,竟就给忘了!”
我抬眼瞧她,那灵动的双眸如何也教人看不出,她会真的将此时忘却脑后,“真是了不得的奴婢!”
姝儿嘿嘿一笑,“殿下,先将这补品吃了罢,奴婢炖了一下午呢!”
“你去将一会要穿的衣裳拿出来备着,我吃完出门。”
谢郎君这处宅院亦是皇兄以朝廷之名相赠,地处县中黄金地段,十分宽敞,我的住处是这宅院中最好的一处,院中有独立的花园池塘,若做观赏之用也是用得的。
正妻所处之地与我的亦是不相上下,想来还是皇兄思虑周到,置的这处宅院中将两处持平,不至于教我挨了欺负去。
只这处花草鱼塘还未添置,应是等着它们新主人安排。
房门没有人守着,谢郎君还在前院喝着喜酒,一时半会估计也过不来,我在她屋前站了半晌,方抬步推门进去。
那新娘子端坐于榻上,头上的盖头尚未掀开,听见屋中有人进来,她的头微微朝这边偏来。
“谁?”她简短问道。
我缓步走过去,立在她面前,“小妹程氏,过来见过姐姐。”
她竟直接将盖头掀开,红烛下,我就也瞧清了她的形容。
确实是个美人。
起码同我比起来,真是好上太多。
从来都是郎才女貌相配,谢郎君满腹才华,却教我先坏了运道,不过娶的这位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配得起谢郎君,也还算不错。
“你就是那个皇家丑公主?”
她言辞间十分不客气,说起话来也不像传言中的书香门第,看来姝儿所言着实不错,书香门第不过就是个名头,内里如何,谁又知道呢?
除开语气,她的问题没有任何错,于是我就只好恭敬回答,“正是,小妹确是皇家长公主,生的丑些,冲撞了姐姐,还望见谅。”
“你倒真是冲撞到我了,”她一双眼睛斜斜将我看着,“我见过的丑妇不在少数,可你真可谓我见过的第一人了。”
我应的不咸不淡,“如姐姐这般的美人,妹妹亦是见过许多,但姐姐却并不是妹妹见过的第一人呢!”
她俏脸一板,“你骂谁呢?”
我道:“姐姐可听见妹妹讲了一个骂字?”她便又是一噎,我冲她微微一笑,“姐姐今日累坏了罢?”
她哼笑道:“成亲哪有不累的!哦不对,我听说你就不累,连拜堂都是匆匆拜过便入了洞房,是也不是?”
我淡声道:“出嫁前母妃与皇兄陪送了许多金银珠宝,妹妹瞧着都太过贵重,便就教成亲之日简单些,且妹妹嫌累,不喜热闹。”顿了顿,我问她,“姐姐觉得这宅子如何?”
“当然不错。”
我道:“姐姐口中的当然不错,是说妹妹皇兄的眼光当然不错,皇兄要教小妹住的舒坦些,自然是要费些心思的。”
她施了粉黛的脸一白,十分难看。
“你见也见了,话也说过了,我与你也认识一番,若无他事,便就请回罢!”说罢,重新盖上了盖头。
我略略见了一礼,“如此,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
她又是一声冷哼。
姝儿就候在外头,见我出去,急忙上得前来,“殿下,那人有没有刁难于殿下?”
“的确如你所言,她肚子里确实没藏几本书。”
“殿下,民间女子都不读书的!”
我一顿,倒是先笑了,“我倒忘了这一茬,还道这书香门第,也不过如此。”
姝儿嘿嘿笑道:“殿下是否觉得,往后对付她,游刃有余了?”
小角色,不成问题。
走到心甘情愿嫁给他人做妾,笑着祝福自己夫君娶回正房。
他要做君子,我便成全他。
原来会错意之人,从来都是我。
皇兄完全有能力为我铺设好一条全无后顾之忧的路,可他没有明白对我讲,而是教我自己做选择,因他知我性格,一意孤行,从不听劝。
他悲悯之人不是旁人,而是我。
母妃也知我性格,母妃曾说,便是我此生在宫中老死,也是可以的,谁都不会容不下我。可我没听,是我不信。
而母妃也只能点到即止,因完事尚未有定数,她不知皇兄的准备有几成胜算,因而更无法与我言说。
种种无法言说,教我走到如今地步。
“不用,”我道,“我们等新娘子入了洞房直接去看她罢!”
“殿下,这可合适?”
我笑了笑,“合不合适,皆为我所说,量他谢郎君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他眼睁睁瞧着我走向一条在谁看来都不会幸福的路,却无法对我言明。
因我会怨他,甚至往后再不见他。
本以为皇兄与母妃皆是自身难保掌控于父皇手中,却未料事实竟恰恰相反。
而事到如今再回想皇兄当时的悲悯,与母妃的欲言又止,方才明白其中之深意。
我垂下目光,掩去其中突然爬上来的一丝难过,轻而缓地道:“他们,应该在拜堂了罢?”
“许是在拜了,”又瞧着我的脸色道,“奴婢其实也不大懂呢,殿下,要不奴婢先去前面瞧一瞧再说?”
昨晚谢郎君过来寻我,若非姝儿从中打断,我是还想与他再聊上一聊的。
与谢郎君回乡上任的路上,我便已经想好,左右不过是让他强娶,此种做法委实有失公道,若他心中仍有不甘不愿之意,那我其实也可不再纠缠——已经有了名头出宫,且父皇在皇兄与母妃的掌控下已渐露颓势,于我而言全然构不成威胁,纵是去到天涯海角,也不能奈我何。
其实当皇兄开始有所动作时我心中便隐隐有了后悔的意思,若早知他与母妃早已有了那样完全准备,我也不会费这般力气,给自己寻条后路了。
姝儿连连点头,“是了是了,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断不能被那新进门的媳妇给欺负了去!”
我有些心不在焉,仔细听着前院动静,人们的说笑声比之方才小了许多,不知又在做着什么民间习俗,不过那些皆与我无干。
庭院里早几天就换上了大红的喜庆装扮,我在门廊下静静站了半晌,心中却想起了从前在宫中时,喜事于大雪纷飞天降临,纯白与纯红相得益彰,十分安静,又十分美好。
哪像这个,那般单调。
姝儿算了算时辰,瞧着天道:“殿下,我们是不是得去前院瞧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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